默了半晌,終於緩緩平靜下來,她想了想,這才睜開眼,湊到君珩耳邊,儘量壓低了聲音,保持鎮靜道:「君珩,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狸狸曾經告訴過我,她有一個妹妹,因年幼時去林子裡摘果子,被山魈擄走,至今下落不明麼……」
君珩聞言一怔,隨即很快反應過來,他默了默,抬眼看著天星,語氣驚訝,又帶著一絲疑惑:「你的意思是,你懷疑狸狸是引渡族的?而那位被山魈囚禁在山洞裡,又被昊軒救回仙界的女子,是狸狸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是啊,很有可能……」天星顫抖著閉上眼,儘量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她已經自盡了啊,我該如何跟狸狸說……」
「如今我們還不知道事情的真偽,暫時先不要告訴她,瞞她一陣子,等確定了真偽再說。」君珩想了想,神色冷靜地看著天星,「……再說了,就算此事是真的,那女子確實是狸狸的親妹妹,我們如今也不能走漏半點風聲,畢竟狸狸現在被吞了一半妖魂,情緒很不穩定,若是貿然告訴她,傷了心神便不好了,還是等以後慢慢再作打算……若實在不行……便此生都瞞著她,莫讓她知曉也罷……」
此生都瞞著她?天星想了想,嘆了口氣。
想來也是這個道理,倘若那女子真是狸狸的妹妹,那比起被山魈擄去後受盡苦楚自盡這個結局,倒還真不如下落不明來得好。
之前狸狸雖然嘴上說她沒想過會和妹妹有再見的一天,但天星知道,融入骨血的牽連,是無論如何也斬不斷的,對於日後的重逢,不論她嘴上如何說,但在心裡卻始終是會懷揣著一份希望的,那麼,她又何不護住這份希望,讓這個秘密永遠爛在心底呢?
其實妖也好,人也罷,都是脆弱的生靈,就像風中搖曳的燭火,一世絢爛一次,一旦熄滅,便難以重燃。
不過活一點心火罷了。照著別人,也照著自己。
想明白了這一點,天星點點頭,神色微微一動,眸中閃過些許不忍,半晌才嘆息一聲:「也只有這樣了。」沉默片刻,突然,她仿佛又想到了什麼,抬眼看著君珩,疑惑道,「對了君珩,狸狸真的是引渡族的嗎?那女子為什麼會被山魈囚禁在洞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君珩想了想,不急不緩道:「關於狸狸是不是引渡族妖這件事,我也不能確定。」說著,他突然微微闔眼,眉心一動,閃出一道金芒,瞬間便消失不見,「待我用玄塵清音問一下我族天問上仙,再告訴你答案。」
玄塵清音,穿梭六界,神魔不察,天地無蹤。
此法原是仙界仙尊君玄塵自創的仙術,不傳世之秘法,相傳此法乃是模擬天道運行的軌跡來傳音的,幻萬千生靈之音,千變萬化,迷惑心神,六界無生靈能辨能聽,可謂來去無蹤,神鬼不察,而今仙界也只有九品上仙方能感悟一二,有天賦學成者,更是鳳毛麟角,現如今仙界除去創出此法的仙尊君玄塵外,學成此法者不超過十數,君珩以上仙之下的修為習得此法,可謂是驚天之才,端的是厲害無匹。
君珩……倒是比想像中的還要厲害……想到這裡,天星愣愣地看著那張如鬼斧神工般雕琢的俊美面龐。
不過此法也有缺點,比如施術仙如果是在九品上仙以下的修為上催動,便要耗費比平常多一倍的仙法,聽說當年仙族和巫族大戰,仙界仙尊君玄塵便是憑藉這絕無破綻的仙術,與遠在前線坐鎮指揮的七位上仙交流戰術和戰況,最終憑藉一招釜底抽薪之計,大敗巫族,取得了最後勝利。
然而此仙法雖然厲害,卻是不能常用,因使用一次此法,便會耗費巨大的法力,所以除非是遇到特別緊急且機密的事,否則都是用傳音之術。
天星知道,君珩使用這等極其耗費仙法的秘術,一方面是為了保密,而另一方面,卻是怕她急躁,想快點為她解惑,心中不由得泛起了陣陣漣漪……
一晃神,卻見君珩收斂了心神,抬眼看著她,繼續道:「除此之外,天星,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便是關於隱藏在引渡族之中,那幫神明的權謀和野心。」
「權謀和野心?」天星聞言回過神來,神色頓時一凝,「你說。」
君珩看著她,輕聲道:「方才不是說,那隻山魈受不住仙族的拷打,將一切都告訴仙族了麼?」
「嗯。」天星點頭,君珩繼續道:「所以這時侯我族才知道,原來早在九百年前,也就是你被無憂剝去妖法,落入萬妖界的前幾日,引渡族族長,就已經被族內的叛徒殺死了。而那叛徒在害死了原族長以後,就立即投靠神族,成為了神族的附庸,所以等到族長一死,他便在神族的支持下,成為了引渡族繼任族長。如今引渡族的族長,不過是無憂養的一條狗罷了,昔日威名赫赫,強者如雲的萬妖界引渡族,早已是名存實亡。」
聽到這話,天星沉吟半晌,默了默,終於苦笑一聲,艱難地開了口:「所以……無憂早就算計好一切了是麼?難怪我九百年前會輸得那麼慘。這麼說,我已經徹底失去引渡族了……」
「不一定。」君珩看著遠山,眸中滿是英氣,「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不是已經決定要捲土重來了嗎?那麼只要殺了那引渡族族長,把它從無憂手裡重新奪回來,再利用你妖族女皇的身份,詔令萬妖,投入族下,便可重振旗鼓……」
「……」天星顫了一顫,隨即垂頭看著腳下,面色鬱郁,看上去頗有些心神不寧。
君珩後面說什麼她一句也沒有聽清,她的心中一直在重複響起一些話:引渡族不在了,女媧娘娘不在了,億萬臣民不在了,萬妖界也不在了,一切皆已失去……繼而便想到而今就連她,也變成了一個三階的廢柴……便不由得苦笑一聲,閉上了眼……
前途渺茫,路險難測,不知何日會命喪黃泉,不知何日才能拿回一切,如此想來,一時頗有些戚戚然。
原來九百年前被無憂打敗的陰影,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如同道道枷鎖般鎖住她的所有,讓她看不到半點陽光……更可怕的是,這些陰影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消減半分,反而愈加深沉和痛苦,壓得她喘不過氣……
原來,這些痛苦都是真實的,她再不服輸,也只能認了。
屈辱的活,一了百了的死,都是為了清償她的罪孽。可惜她既不想活,也不能死。
她有太多未了的仇怨,未能清償的恩情,比如無憂,又比如君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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