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足批了半個時辰的奏摺,才讓那股莫名的火氣慢慢熄滅下去。
張弛接到消息也進了宮,順道給景帝帶了兩粒寧神靜氣的藥丸。
景帝打開匣子,捏著藥丸若有所思。
張弛今日也分外嚴肅,提議道:「今夜要不我留下?」
景帝搖頭,「只是,朕在她身上只嗅出了脂粉氣。」
張弛默默嘆息了一聲,試問這天下有哪個女子敢素顏來見您老的?但至於宓香,他也不是太敢肯定,「宓香難覓,不止是攜帶之人少,這嗅不嗅得出來,還看攜帶的是什麼香。」
景帝抬頭,「這還有講究?」
張弛笑道:「當然,有肉香,有骨香,還有血脈之香。肉香是外露之香,容易捕捉,骨香和血香卻是內蘊之香,也最為精純,卻不易泄出。」
&如何辨別?」
&蘊之香,可以將內涵之物外露便能嗅到,比如血香可以放血,至於骨香……」
&不能剔骨吧?」
張弛也有點為難,「這骨香是最難尋覓的,也最難誘導。骨生髓,髓生血,而腎主骨,所謂妙骨也是媚骨,若皇上遇到的是這種,或許,只需讓她動欲即可。帶骨香者動了慾念,即便骨香未出,大概也能從血脈中發散出來。」
&這個意思豈不是要朕去侍候她?」
&要不就用藥?」他配藥最在行,配個媚藥什麼的也不是不行。
顯然這樣下作的事情絕對褻瀆了暴君的魅力,景帝緩緩吐了一聲,「那倒不用。」
是日晚上,蘇陌在某個角落裡喝著苦著極致的湯藥時,徐丹華正受寵若驚地品嘗著皇上親賜御宴。
這陣勢,誰還不知道徐丹華要侍寢啊?果然,御宴上歌舞方歇,景帝又賜她香湯沐浴,蘇陌坐在榻上聽見外面唱諾時,打了個寒顫。
伺候蘇陌的小石頭道:「大公子節哀。改明兒個,咱們都得叫她一聲娘娘,您看開點。」
蘇陌覺得自己真的看不開,她覺得自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如徐丹華這樣的人,怎麼也要行俠仗義一翻,解救暴君於情.欲的水火,所以那晚,她夢遊了……
從香湯里走出來的徐丹華踩著上等羊絨織就的地毯,徐徐走至君前。
自從得知她可以進宮伴駕後,她無數次肖想過這個夜晚。可當這一時刻猝然來臨時,她卻緊張得不知所措,連沐浴都比平日多了一刻鐘,深怕哪裡洗得不夠乾淨,也深怕自己身體哪裡不夠好,被景帝嫌棄。
捧著一顆嬌嫩的女兒心,穿著輕薄紗衣,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個高不可攀的男人面前,感受著他的凌厲視線從她的頭頂一寸一寸滑過身體。徐丹華的心在顫慄,腦袋在充血,昏昏然間,身體搖搖欲墜。
那個如天神一般的男人輕柔地扶住她的肩,牽引著她走到坐榻前。徐丹華坐在柔軟的墊子上,火燒得臉上通紅,她不敢抬頭,雙手捏著衣角,聽著房裡的氣息。
景帝沒說話,過了良久,徐丹華肥著膽子,含羞帶怯地偷瞟了一眼對面坐的景帝,當看清楚他在幹什麼時,猛地一驚,冷汗沿著背脊默默地流了下來。
此刻,景帝正拿著一柄小巧的匕首在給自己放血,一刀划過手掌,殷紅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滑落入杯盞中。
&室有個傳聞,血性相合之人,結成夫妻才能長久,所以,合卺酒,我們飲的不是酒而是對方的血。」
徐丹華的臉變得煞白,長這麼大,最多就是被磕一下碰一下,都被她娘當成天大的事情護著,如今要她放血……這個……
看著景帝面前那半杯血,她的頭更暈了。
景帝將匕首遞給她,兀自扯了塊白綾包住龍掌,目光溫柔地看著她。
徐丹華頭皮發麻,雙手顫抖,顫巍巍地拿起匕首,閉上眼睛,狠心地往掌心一划。
鮮血冒了出來,傷口並不深,但她眼中已經噙著淚,泫然欲泣情深款款地望著景帝。
景帝臉上卻一派泰然,只管看著她滴進杯子裡的血。
血色並沒有什麼不同,嗅起來也是淡淡的腥味,哪裡有傳說中的宓香。
景帝微微皺了皺眉,難道真要他去挑撥起這個女子的情>
景帝將視線重新落回徐丹華身上,想像了一下跟她糾纏的模樣,一股幽冷之氣驀地竄了出來。
徐丹華被景帝看得一抖,以為是自己的血放得太少,誠意不夠,於是又狠心來了一刀,這下放了滿滿一酒杯,噙在眼角的淚水也滑了下來,一副梨花帶雨模樣,當真秀色可餐。
可對面那位臉上褶子都沒打一個,但手卻很溫柔地伸了過來,徐丹華將臉往前微微湊了一下,殊不料,景帝並沒打算拭她眼角淚水,而是端起她面前的酒杯,端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徐丹華呆愣了片刻,心中有幾分懊惱失落甚至是屈辱,但她隨即也學樣端起景帝面前的酒杯,又看了景帝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敢貿然地說些什麼。
景帝嗅夠了,確認沒有他要找的氣味,這才抬頭看響徐丹華,拿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
徐丹華有些愕然,交杯酒似乎不是這樣喝的。但她也不敢貿然指出景帝的錯誤,只得盯著那剛放出來的熱血,一想到要將這東西喝下去,一陣寒意襲上心頭,身體輕微顫慄起來。她壓住心頭的恐慌排斥,抬眼又看了景帝一眼。
景帝已經將酒杯放在唇邊,景帝都沒嫌棄她的血,她哪裡敢嫌棄景帝的血,閉上眼,壓住噁心,一點點含了下去。而那邊,景帝隨手一揮,一杯血準確無誤地倒在了一盆秋海棠上。
徐丹華喝完,放杯,拭唇,血沾染在她白紗裙上,暈染開斑斑血跡,景帝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頭。
再啟口,牙齒帶著血色,像是話本中喝人血的女妖,她雖然也有女妖的美麗,卻無女妖的魅力,景帝就直直地盯著她帶血的牙齒,想到自己若是吻上去,一股冷氣幽幽地又竄了出來。
徐丹華含情脈脈地看著景帝,臉色不複方才的紅潤,反而變得煞白。
&上覺得奴婢的血,味道可好?」
景帝點頭,>
徐丹華垂眸,還好,也不枉了她挨那兩刀,至少景帝並沒有嫌棄她的血。
&皇上,這算禮成了嗎?」
景帝似乎這才想起這是他們的合卺酒,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於是他又道:「房事和諧方可稱之為禮成。」
徐丹華煞白的臉又飛上一團紅暈,盈盈起身,緩緩屈膝跪地,「那奴婢替皇上寬衣吧?」
誰知景帝特和善,扶起她道:「這是你的初夜,應該朕伺候你。」
徐丹華怔愣了半晌,這怎麼跟她娘講的完全不一樣啊,連最離譜的話本上都不是這樣寫的。
景帝捏起她的下巴,「含情脈脈」地盯著她,畢竟是第一次,徐丹華再狡猾再有事前準備,也被景帝弄得心慌意亂,只得垂著眼睫任景帝的手指在她飽滿的唇瓣上撫弄。
景帝一邊摩挲著那帶血的唇瓣,一邊細細地嗅著氣味的變幻。
似乎那日在湘南王府,有一種催情的香味,他不確定對方是嗅了多久的藥才有慾念,也不確定是因為這個藥還是因為那日那個叫做蘇枚的女子與他的一些曖昧舉動讓她有了慾念,此刻也只能這樣慢慢試探。
按張弛那套理論,就算發.情,似乎也不會馬上就會有氣息流露出來,還需要一點點時間醞釀用血肉蒸騰,這個時間要多長,也無據可考。
景帝的手指繞到徐丹華的腰上,將人摟進懷裡,這軟香溫玉的,對普通男子來說是賞心樂事,但對景帝而言,絕對算是一種煎熬。
徐丹華跟只沒骨頭的章魚一樣依偎在他懷裡,身體傳來少女青澀的戰慄,景帝的身體卻在她落入懷裡那一剎那變得僵硬,摩挲她嘴唇的手指也更加用力。
徐丹華吃疼,緩緩地掀開眼皮看著景帝,脈脈溫情逸散出來,當真有幾分惑人,淚水重新噙上眼睫,這楚楚可憐模樣,擱個正常男子身上,早該如脫韁野馬撲上去,盡情地□□,翻雲覆雨一翻,但擱在景帝面前卻全然不是這回事,景帝摟住她腰的手握成了拳頭,還捏得骨頭咯吱作響,全身寒毛倒豎,暴戾之氣呼之欲出,好不容易忍住沒將人直接扔出窗外的衝動。
似乎感覺到些異常,徐丹華又啟口了,「皇上?」帶血的牙齒和口腔近距離暴露在視線下,景帝終於顫抖了……
徐丹華當然感覺到了,心中還一陣竊喜,如果她知道那些試圖爬龍床的人都是怎樣被景帝踹出去的,估計此刻只會逃命,哪裡還有什麼風花雪月的美好幻想。
&窗沒破,門開了。
&上。」
蘇陌閉著眼睛,在門上驚天動地地撞了一回,疼得她直抽涼氣,但作為一個帶病夢遊的傷患,她自然不能去揉,更不能喊疼,微微掀開一點眼皮,重新鎖定景帝的方向,直挺挺地走了過去。
那兩個還摟在一起的人被這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攪得呆愣了好半晌。
蘇陌瞄準景帝的袖子,一把扯住,景帝握成拳頭的手,就在那一剎那,輕鬆地鬆開了。蘇陌閉著眼睛又喚了一聲「皇上」。她已經盤算好了,景帝真要許丹墨侍寢,她就堅定地拽著景帝的袖子不撒手,看他們怎麼翻雲覆雨,呵呵……
那一刻,景帝笑了,方才的暴戾悠悠散去,心中一派輕快,他愉快地鬆開徐丹華,饒有興致地看著閉著眼睛的小東西,「蘇愛卿找朕何事?」
蘇陌閉著眼,佯裝聽不懂,又喚了一聲,「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