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宜大長公主離開時,曲瀲仍被她拉著,身不由已地跟著駱老夫人等人一起去送她。
站在駱老夫人和一群駱家的女眷之中,周圍就只有她一個晚輩,曲瀲壓力山大,可是淑宜大長公主一直拉著她,根本沒有給她離開的機會,只能硬著頭皮頂著了。
直到紀凜從男席那邊過來,微笑著從她這裡接替了位置,並且溫煦地朝她道:「多謝瀲妹妹代我照顧祖母。」
曲瀲微微低頭,細聲細氣地道:「這是應該的。」
雖然沒有抬頭,但曲瀲也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她和紀凜身上,讓她更不好抬頭了。
淑宜大長公主拍拍曲瀲的手,笑道:「今日辛苦你了。」然後又對站在駱老夫人身後的季氏道:「過兩日,我便和暄和爹娘登門拜訪。」
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曲瀲心中發苦,而周圍的駱家人則目光晦澀,帶了些不可置信。
她們都聽得出淑宜大長公主話里的意思,這是當著她們的面表明自己的態度抬舉曲瀲呢,甚至連鎮國公夫妻都會去曲家拜訪,這分明是要坐實那樁所謂的兒女親。如今她們雖然不知道當初曲三老爺是如何與鎮國公定下兒女親的,可現在已經無意義了。
季氏慌忙道:「公主和鎮國公及夫人能來,我們求之不得,屆時必定恭候您大駕。」
淑宜大長公主笑了下,又和駱老夫人說了幾句話,終於扶著孫子的手,上了鎮國公府的馬車。
眾人目送鎮國公府的馬車離開後,終於將視線落到了站在她們之中的曲瀲,這裡也只有曲瀲這麼個小姑娘,很是顯眼。駱大夫人等幾位夫人看著曲瀲的目光十分複雜,她們沒想到不過是個依附著駱家的表姑娘,沒想到會一朝飛上枝頭,得到了一門顯赫的親事,不知教多少人羨慕又鬱悶。
怎麼就是這麼個沒權沒勢的小丫頭這般幸運呢?
駱老夫人看了眼周圍的幾個兒媳婦,面上淡淡的,「行了,都回去吧。」然後看向曲瀲時,臉上便多了些笑容,朝她伸手道:「瀲丫頭過來。」
曲瀲便學姐姐平時的樣子,走過去扶住駱老夫人的手。
一行人將駱老夫人送回嘉善堂,季氏也跟著去了,只是神情茫然中帶著些許不安。
她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宛若夢鏡一般,讓她過得渾渾噩噩的,想破腦筋都想不明白,丈夫怎麼會給女兒定下這麼一門親事。誠然這門親事很好,是她的女兒高攀了,不知多少人羨慕,可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不安害怕。
如果女兒是侯府的姑娘,她還不會如此惶恐,畢竟這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女兒嫁過去也有底氣。可就是因為兩家的家勢相差太大了,又不是同個圈子的人,將來若是女兒真的嫁過去,不知會過得多苦?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一生都在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而且先前在閣樓時聽那些夫人的意思,鎮國公夫人似乎有意為兒子擇娘家淮安郡王府的姑娘為妻,這不是說明她不會喜歡自己女兒麼?若不得婆婆喜歡,將來女兒嫁過去,還不知道如何的受磋磨呢。
所以她根本不覺得開心。
凡是愛子女的父母,都不會考慮將女兒嫁得太高,甚至在兩家門第相差太大時。
到了嘉善堂後,駱老夫人面上浮現些許疲憊,對駱大夫人等人道:「累了一天,你們去送了客後,也回去歇歇吧,不必過來伺候了。」
駱大夫人等人應了聲是,因還有客人未送完,所有她們也沒有停留,又紛紛離開了。
曲瀲和季氏還在,丫鬟給她們搬了凳子過來,因駱老夫人沒有開口,她們也不好冒然出聲離開。
這時,有丫鬟進來稟報,表小姐過來了。
能被嘉善堂的丫鬟理所當然地稱為表小姐的,只有曲沁一人。
季氏和曲瀲聽說曲沁過來,臉人的眼睛裡都露出驚喜的神色,仿佛找到了寄託一樣。
駱老夫人將她們的反應看在眼裡,臉上露出笑容,笑道:「快讓她過來。」
曲沁很快便進來了,她先是給駱老夫人和季氏請安,然後坐到駱老夫人身邊,關切地道:「外祖母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可是沁兒來得不是時候,打擾您歇息了?」
駱老夫人慈愛地道:「你最是貼心了,哪會打擾?你來得正好,來帶你母親和妹妹回去,留你母親歇會兒,明日便和你妹妹家去。」
曲沁聽罷乖巧地點頭,說道:「外祖母放心,等過個幾日,我便帶妹妹過來陪您。」
曲沁的話讓駱老夫人笑得更舒心了,她就知道這外孫女最是體貼孝順的孩子,除了嫡長孫女駱柯外,也唯有曲沁各個方面都好,兩個都是端莊大氣,就算是皇家的公主在她們面前也要遜色幾分。
想到這裡,她心裡嘆氣。
為何當初女婿定下親事的對象不是長女,反而是曲瀲呢?若是曲沁,她今天就不會這麼失落了,也不必給外孫女挑對象挑來挑去也挑不中。那紀凜是多好的對象,和她的沁兒最相配。只可惜,女婿當年定下的人選卻是小女兒。
駱老夫人很快便丟開這些情緒,對季氏和曲瀲笑得頗為溫和,說道:「剛才聽淑宜大長公主的意思,怕是過兩天便會讓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登門來說這門親事,屆時你們可要拿出個章程來。」
季氏慌忙站起來應了聲是。
駱老夫人看她這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樣,心裡又嘆了口氣,再看曲瀲,雖然一副嬌怯的模樣,好歹看起來算是鎮定,進退有度,心裡不禁有些欣慰。這也是他們駱家教養出來的姑娘,若是讓曲瀲跟在母親身邊長大,還不知道被養成什麼樣,將來嫁進鎮國公府,不是讓人笑話麼?
又說了會兒話後,駱老夫人終於讓她們下去了。
季氏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了嘉善堂,然後隨著兩個女兒去了她們在駱家住的院子。
一路上,可以看到依然在忙碌著的駱家下人,他們見到曲家姐妹倆,都恭敬地行禮。若是以前,他們恭敬的對象都是曲沁,曲瀲不過是附帶的,而今知道曲瀲得淑宜大長公主喜歡,又自幼和鎮國公世子定親,自然是不同了。
曲瀲也感覺到了駱府下人的態度轉變,心裡的滋味難言,看著姐姐和母親欲言又止,不過因為在外頭,只得閉上嘴,悶悶地跟著她們。
回到她們居住的院子,丫鬟殷勤地端著茶果過來,朝曲瀲笑道:「今兒要恭喜表姑娘了。」
曲瀲笑了下,沒有開口說話。
「行了,這裡不用你們伺候,都下去吧。」曲沁說道。
等屋子裡的下人都下去了,季氏一臉愁緒地道:「沁兒、瀲兒,我……我不知如何說,我真不知道你們爹是何時給瀲兒和那鎮國公世子定親的。」
今兒淑宜大長公主拿出那半塊玉佩時,季氏都懵了,她對亡夫的遺物都細心地收妥著,如何不知道丈夫的遺物中有半塊玉佩,當時不知道它為何會在丈夫的遺物中,只是好生收妥,卻不想原來是與鎮國公府的婚約信物。
老實說,她真的完全不知道丈夫曾經給小女兒定過婚約,所以對今兒的事情也是很茫然。
曲沁安撫道:「娘不必擔心,既然淑宜大長公主能拿出信物來,那就是真的了。」
季氏蹙著眉道:「也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內情。」
曲沁聽罷,心裡便是嘆了口氣。
其實她也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內情,上輩子這樁婚事是由鎮國公命人送來信物時,她們才知道的,因為沒有像今日淑宜大長公主一翻表態,所以讓這樁婚事一波三折,鬧出了不少的事來,差點兩家解除婚約。
這也是她迫切地想要讓葉長青進京好問個明白的原因。
從徐山那裡,她只知道當年鎮國公帶其子南下,路過宣同府時遇到流民,然後得她們父親相助,不久後父親便去世,婚事應該就是當年鎮國公在宣同府時定下的。至於父親與鎮國公不過是只有幾面之緣,甚至交情泛泛,為何兩人會給兒女定下婚約,她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只能指望葉長青能解惑了。
又安慰了會兒季氏後,姐妹倆看天色差不多了,便將季氏送出門去。
「明天我和阿瀲就回家,到時候母親讓人給我們做好吃的,我也很想念母親做的酒釀豆腐。」曲沁笑道。
季氏聽罷,馬上又活力四射,高興地道:「好好好,我在家裡等你們,到時候親自給你做酒釀豆腐,還有瀲兒愛吃的紅燒獅子頭。」
將季氏送走後,輪到曲瀲去折騰她姐了。
「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今天差點被淑宜大長公主的舉動弄傻了。我怎麼會和紀公子有婚約呢?你不知道,阿櫻和那個席姑娘都很喜歡紀公子的樣子,今天的事情,恐怕她們現在都要埋怨死我了……」
曲沁一臉淡然地道:「這是父親為你定的婚事,若是她們因此而遷怒於你,如此品行不相交也罷。」
曲瀲看著姐姐霸氣側漏的模樣,頓時內流滿面。
其實她要說的不是這個。
「姐姐,鎮國公府和咱們家是兩個世界,門第相差太大了,而且今日的事情只是淑宜大長公主自己的態度,還有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畢竟鎮國公夫妻才是紀公子的父母,若是他們不滿意……」
「你放心,淑宜大長公主既然發話了,他們便不會有什麼意見。」曲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淑宜大長公主在鎮國公府說一不二,只要你能討得她老人家歡心,便不懼什麼。」說罷,她輕蔑地笑了下。
當年就算鎮國公夫人不喜妹妹,去和鎮國公鬧,但淑宜大長公主一開口,鎮國公夫人也不敢再說話了。
曲瀲苦笑,意思是說,這樁婚事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了麼?
可是,她心裡總有種不安感,總覺得紀凜給她的感覺太怪,她莫名地有些抗拒。
見她面露愁緒,曲沁又道:「你這小丫頭怕什麼呢?鎮國公世子可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來的好兒郎,就便宜你這小丫頭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曲瀲被她親昵地捏著鼻子,知道姐姐完全是將她當成了孩子來看了,心裡真是一言難盡。她很想說點什麼,可是怕說下去,就是她不知好歹了,今日的事情她也看清楚了,當時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嫉妒地看著她,怕是兩輩子她都沒有這般風光得意過。
可她心裡為啥就是很不得勁呢?
「好了,天色晚了,你先回房洗漱歇息,明天咱們便回家。」曲沁拍拍她的手,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一臉愉悅,心裡對能回家也很是高興。
雖然平陽侯府是她外祖家,自幼有一半的時間在這裡渡過,可是這裡的人除了外祖母外,其他人她都沒有什麼好感,若非為了孝順外祖母,她絕對不會想回到這兒來。還是回自己家舒服。
曲家姐妹各處回去歇息了,待夜色暗沉時,駱家的幾位老爺忙完了事情,便都去到駱老夫人那兒。
駱老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神色淡淡的,看都不看面前的這幾個兒子。
其中又以駱大老爺和駱四老爺坐得離老夫人最近,駱二老爺等幾個庶子知道老夫人的脾氣的,沒有湊那麼近。不過幾人看老夫人不咸不淡的神色,心裡都有些尷尬,只是為了各自的目的,只得硬著頭皮留下來。
「娘,我有些糊塗了,慎之當年怎麼會給小女兒和鎮國公世子定親?按著姐妹排行,要也是先給沁丫頭定才是,畢竟沁丫頭是姐姐,與那紀凜年紀相差一歲,並不算大。」駱老夫人說出心裡的疑惑。
駱老夫人道:「這事情淑宜大長公主沒明說,我問了季氏,季氏自己也是糊裡糊塗的,雖然收著兩家的信物,可她卻不知道女婿當年還給女兒定過親的事情。怕是這樁婚事是在女婿在宣同時定下的,只可惜女婿去得早,也不知道是如何定下的。」
駱家幾位老爺聽罷,皆是心中一動。<!--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