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坐著車在鳳凰台上遊逛這駕車還是魯商送的叫她一路坐著來了鳳凰台本來已經舊了結果魯商跟著她來了鳳凰台後又把這車牽去重新修整一新給她送回來了。
她就繼續用。
進入九月後天氣一下子就變了時不時的下兩天雨,刮兩天風,就算仍是艷陽高照但天氣確實在一天天變冷。
她坐在車上,覺得這時風大了些,侍人看她縮脖子就把車窗給合上了一半留下一半仍叫她看景。
「這宮中的景致天天看都是一樣的,公主不膩嗎?」侍人問。
「還好。」她道信手一指「我正在想日後這裡把這些花園都給推平以後蓋個什麼。」
這裡原來也有一座宮殿後來為了建花園瑤光帝就把住在裡面的宮妃遷出來,把宮殿推平蓋了這座花園。就因為從朝陽的玉宇宮往這裡看,視野最好如果不把宮殿推平從朝陽的玉宇宮是望不見花園的。瑤光帝就索性扒了宮,蓋了一座史無前例的大花園,這也是他據說最寵愛朝陽的事跡。
花園確實美,就是有些浪費空間了。這裡如果還原樣蓋個宮殿,兩邊也不會這麼空蕩。不然從西到東,這裡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一望無際的花海和幾處用來賞花的亭子、軒室——因為當時瑤光帝也常在這裡寵愛妃妾。
幾個侍人都來了興致,陪她把鳳凰台各處都給逛了一遍,七嘴八舌的說這裡的樹該拔了,路改成能走戰車的石板路,那個說這個湖也該填了,蓋一座望樓,正好可以看廣御宮的後方是不是有敵人來。
要說侍人們最不滿意的就是廣御宮雖然離宮門近,但它沒有高樓!以前姜姬住的地方不管哪一處都可以登高望遠,這樣才更安全啊,現在他們只能爬在屋頂上,夏天曬,冬天凍,這怎麼行呢?他們不是抱怨,他們就是說個新年願望。
姜姬就笑了,答應明年一定想辦法換個地方住。
——不過,她要先見一見皇帝。
她這麼不辭辛苦的在宮裡閒逛,終於叫她碰到了趙姬。
今時不同往日,趙姬現在出門雖然還不能乘車,但身前身後也有了隨從。
侍人們得姜姬示意,早早的看到趙姬就去叫她跪到一旁等姜姬過去才能走,回來就對姜姬說,趙姬身邊的人都生氣呢。
「公主,這魯國公主實在是氣人!」
「公主何必要受她的欺辱?!」
「公主比她,分毫不差!怎麼能讓她?」
侍人學得活靈活現。
姜姬問:「你看趙姬,生氣了嗎?」
侍人搖頭:「看不出來。」完了又感嘆,「此女容貌出眾,心機也不俗啊。」
姜姬回來就把蔣勝叫來,對他說,打算行一招苦肉計。
蔣勝雖然沒聽過苦肉計,但觀名思意也猜得出來是他要倒霉了,便苦笑著點頭:「公主如果還有事叫奴奴去辦,就好歹打得輕一點。」
姜姬猶豫了一下,叫他自己選,「我是要將你趕出去的,所以你覺得是打得不良於行好一點,還是臉上來一刀好一點?」
蔣勝的臉色就稍稍變了。不良於行,那就是要行杖,這個壞處是確實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動,但養好了也就沒事了。
臉上有傷,這就是說要留下疤了。
蔣勝選打屁股。
姜姬也不意外,叫來侍人,道:「我要打他,要看起來傷重,但不會留下重傷,養一養就能好。」
侍人猶豫,看蔣勝,問他:「那你是要棍子還是要鞭子?」
蔣勝閉眼咬牙,「我要棍子。」
侍人就把蔣勝請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外面就傳來悶響。
姜姬不解,問旁邊的另一個侍人:「鞭子和棍子有什麼不一樣的?」侍人笑道:「鞭子是打牛馬的,用這個就有侮辱之意了;棍子就很普通了,親爹打兒子也是用棍子呢。」
原來還有這一說。
「不過鞭子揮著響,看著傷口大而恐怖,卻不容易留下致命的重傷;棍子沒聲,殺人不見血。」
她這才明白,剛才侍人問蔣勝的話等於就是讓他選,是要體面,還是要命。
蔣勝選了體面。
一個寧可跪著也要活下去的蔣家人,卻仍然不肯丟掉最後一點體面。
他倒比蔣龍更值得敬佩。
打完,侍人給蔣勝煮的藥也好了,灌下去後,把他給用皮裘包著,扔了出去。
蔣勝自己爬到了樹上,這是一棵棗樹,重重樹葉之下結著一顆顆手指肚大小的野棗,不太甜,有些澀,那個把他扶到離樹不遠處「扔」掉的侍人指了指這棵樹,他要不是爬上來,都不知道這樹上結了棗。
他把這棗數了數,先摘了二十幾顆吃了,剩下的,先存著,不知要等幾天趙姬才會想著要來找他。
公主既然先打了他,就說明她有把握趙姬會來找他。
蔣勝沒有等太久,第二天,趙姬就一個人悄悄來了。她在廣御宮周圍徘徊不去,蔣勝沒有去找她,而是等她留下記號離開後才鬆了口氣。
他悄悄過去看了記號,果然就是他二人聯絡的暗號。
他與趙姬的關係是在趙姬被朝陽公主留下後才變得更「緊密」的。
趙姬在離開後,特意悄悄回來找他——不枉他那幾天每天按時按點出來轉一圈。見到他後,她就激動的跟他說,她去服侍皇帝了,以後一定能給他許多金銀寶貝,只要他肯暗中幫助她,她說她擔心摘星公主會對她不利。
用她那張臉,這真是無比的有說服力。
蔣勝也難以免俗的「相信」了,約定了暗號,兩人就一直暗中聯繫。
之前,蔣勝也似真似假的給過她幾次公主的消息,不過都是在說公主今天準備出門,要去哪裡哪裡逛一逛,你小心不要撞上她;或者公主在殿中生氣,說你太奸,竟然不知何時討得朝陽公主高興,竟然先她一步去服侍皇帝了;最後,他對她說,公主發怒,遷怒於魏國公主,要把魏國公主送走。
等魏國公主真的被公主的侍從送走後,趙姬對他的話更相信了。
他有把握,趙姬一直沒有懷疑他。可如果他不在公主身邊,那他對趙姬的用處就沒那麼大了。這下,他如果想讓趙姬收留「受罰且傷重」的他,就要花一番功夫了。
蔣勝打算把他的身世拿來利用一番。聽了他的身世,再得他「效忠」,趙姬應該會很高興能收服一個忠僕。
說起來也奇特,自從他當了侍人後,用身世不知折服了多少人,聽過他身世的無不對他生出三分憐惜,唯有公主,聽完一笑,就拋到腦後。
此女心堅如鐵,難以撼動。蔣家毀在她手上真是不冤了。
此後他就一直在樹上吃野棗,其間還有侍人出來給他送食送藥。
他接過食、藥,對侍人說:「請公主放心,奴奴必不會叫公主失望。」
侍人知道他的身世,對他也是十分的佩服的,他說:「公主說,你比你堂弟蔣龍更優秀。」
可惜了。
蔣勝心中有些複雜,但不可諱言的是,公主的話叫他突然覺得胸中多了一股意氣。這話出自公主口中,仿佛就更像真的了。
是啊,公主都覺得他比蔣龍好。只是蔣家已經沒了。
不過正是蔣家沒了,蔣龍也早就死了,他卻還活著,不更說明公主的話是對的嗎?
他確實要比蔣龍更好!
他比別人知道的更多一點:在公主身邊,有侍人改名換姓當了官。
甚至那個人已經位居大夫!
那人現在收了幾個養子,在國中頗受尊敬,誰又想到這個人是個侍人呢?
他可以開創另一個蔣家。
只要他在公主身邊。
蔣勝等了數日,一直忍著沒有給趙姬回音。趙姬來了兩次都沒看到他的回應,第三次,趙姬咬牙把暗號給抹去了,她轉身離開,蔣勝悄悄跟了上去,幾日的藥喝下去,他受的傷已經大半都好了,就是現在手腳仍不怎麼聽使喚,舉止僵硬,乍一看也很像是受過重刑。
他裝得更慘一點,拖拖拉拉的跟著趙姬身後。
趙姬是獨自前來,可見她現在還沒養下一個心腹。
她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就悄悄往暗處去。
這女子果然十分聰明啊。
蔣勝加重腳步。
趙姬就在一棵樹下裝作摔倒,偷偷藏了一塊石頭在手裡,轉頭想哀求,結果卻看到了悽慘的蔣勝。
蔣勝臉色慘白,唇焦而無血色,額角掛著一條口子,他一條腿半拖著,只用一條腿趕路,看他扶著樹幹的手上也全是傷口,還有泥土。
他渴望而欣喜的看著她。
趙姬卻是驚慌失措,又懷疑又不安,瞪著他問,「你這是怎麼了?誰打了你?」
蔣勝就說前幾日公主回來,不知何事發怒,又有人暗中告了他的狀,公主就拿他出氣,叫人打了他一頓,把他趕走了。這幾日一直有人出來欺負他,他是好不容易才看到趙姬的,這就連忙趕過來了,想在臨死前,說一兩句忠言。
他一邊說一邊往下倒,看起來真的只剩下半口氣了。
趙姬暗藏著石頭過來,扶起他,他都能感覺到石頭尖銳的一面在他背後抵著。
「你說,我聽著。」
蔣勝就半吞半吐的把身世又講了一遍,講得太多,他自己都熟練了,能講得極為動人,要人同情,要人感傷,要人有什麼想法,他都能給對方。
現在,他這是臨別忠言,自然要講得隱隱含著對摘星公主的恨意,又憐惜趙姬「絕色嬌美」,恐她受害,所以特意在臨死前提醒她。
他說,公主以前與蔣家公子相愛,後來變了心,就悄悄害了蔣家全家,他和幾個兄弟也被人送到宮中受刑成了侍人。
他說,他本不欲記恨公主,不想公主總是拿他取樂,他心中的仇恨就一直沒辦法消除。
他說,他一看到趙姬就心動了,可惜他是侍人,身殘形穢,不敢對她表露心意,能在死前見到她,也是老天保佑,他這就要去了,希望她能保重自己,好好活下去。
然後他就準備坦然去死,剩下的時光,他就抓住趙姬的一片裙角,倍加珍惜的傾述他的愛語。
雖然他當了侍人後還沒有結識過情人,但身邊的侍人情人不斷,情詩寫得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也曾被抓去捉刀代寫,自然出口成章。
趙姬一邊聽,一邊目光連閃,她看著快要死的蔣勝,咬咬牙,放下石頭,扶著他說:「你別出聲,跟我走吧。」
蔣勝就知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