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已然拿定了主意,只是為了面子上好看,這才晾了晾王琅,沒有出現當場就被說服的場面。一筆閣 www.yibige.com
老太爺很是欣賞王琅,覺得這人氣度不俗、進退有度。
盧家祖上一直是書香底子,他年輕人也懸樑刺股過,可惜差了一口氣,考了數次還是個舉人。
擱在尋常人家,一位舉人老爺足夠體面歡騰了,可這是盧家,比祖上遠遠不如,一股子下坡味道。
等到了盧昶這一帶,書念得更加不怎麼樣,一個個舞刀弄槍的。
自家子孫,只能認了。
可老太爺最喜歡的還是會讀書的人。
尤其是聽說王琅進了院子之後,就從書架上取了一本,認認真真看到了天黑點燈還捨不得放下,他越發喜歡了。
因而,翌日天明,老太爺也不耽擱王琅的事兒,把人請到跟前,一錘定音。
「還請先生回稟喬大將軍,先前定下的銀子與糧草,盧家一概不變,」老太爺一面說,一面把一封親筆信交給王琅,「請轉交給大將軍,這些時日多有得罪,還望先生在大將軍跟前美言一番。」
王琅恭謹著接過了信,笑容謙遜,與盧家老太爺說了些戰局上的狀況:「該急的是孫家和肅寧伯,我們只要跟著大將軍就好了。」
知道他要趕回敘州,盧家沒有堅持留客,盧大老爺親自送王琅出府。
府門外頭,盧家小一輩與那幾個年輕說客吃了一夜的酒,這會兒才半醒著回來,那番渾渾噩噩的樣子落在盧大老爺眼中,只覺得氣血上涌,氣得腦門疼。
老太爺說得一點都不錯。
比不了,遠遠比不了!
兩廂照面,年輕人識得規矩,立刻站定了。
盧大老爺不欲多言,只與王琅道:「先生慢走。」
馬車離開,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覷。
「昨兒才來的,怎麼就走了?」
盧大老爺道:「與老太爺們談妥了,當然就走了。」
「妥了?盧昶那事兒定了?按誰的意思定的?」
「按喬將軍的意思定的,」盧大老爺看著幾個晚輩,冷聲道,「昶兒只能留在夷陵,將來如何,你們都該爭口氣!」
一群人越發愕然,聽著話的意思,盧家是徹底讓步了。
年輕說客們目瞪口呆看著馬車離開的方向,心裡都頗為震驚。
他們來敘州這麼些天,連老太爺們的面都沒有見上,幾位老爺亦十分堅持,這差事不好辦,他們是有切身體會的。
可王琅,昨兒下午到的,今日天亮離開,再減去夜裡歇覺的時間,就這么小半日,他辦妥了。
同樣是張嘴說話,他一張嘴,頂了他們幾張嘴。
哪怕先前王琅在他們的印象里,就是個怕媳婦兒、被潑辣媳婦兒在府衙同僚跟前哐哐砸茶盞、毫無當家男人氣魄的軟綿書生,此刻也不敢再低瞧對方了。
有這樣的能耐,難怪得大將軍提拔。
馬車上,王琅閉目養神。
他自然不會去動盧家老太爺給喬靖的信,他靠猜也能猜到大體內容,就如同他知道怎樣切入才能說服盧家人。
當然,盧家之行,比王琅設想的還是容易了許多。
他原本以為還要再費些口舌,但盧家已然被權勢蒙了雙眼,在真正的利益跟前,一個已經戰死的子嗣又算得了什麼?
這筆賬,其實很容易算。
先前盧家逼迫,不過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盧昶戰死罷了。
一條條掰扯清楚,就可以了。
王琅回到保寧,一腳邁進府衙,正好遇上了喬靖。
戰局不順暢,牆頭草又多,喬靖這幾天沒少操心,臉色很不好看。
「回來了?」喬靖意外地看著王琅,他知道王琅去處,算算日子,這是走了就回,路上半點不見耽擱,如此迅速,是速勝還是速敗?
王琅笑了笑,行了一禮:「盧家老太爺讓學生帶信給大將軍。」
只看王琅神色,倒是速勝,但喬靖清楚盧家那群老迂腐的脾氣,又覺得不大可能,也就按住心中急切,先去看信。
漸漸的,喬靖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他高興地拍了拍王琅的肩膀:「你還真是有些本事,盧家老頭在信上一個勁兒誇你,不錯、不錯!事情辦得真不錯!」
喬靖力氣大,王琅被他拍得肩膀痛,但他忍住了,道:「也是學生從前總讀書,對了盧家老太爺的脾氣,他才願意聽學生幾句。」
術業有專攻,喬靖自然懂,王琅這個人,行軍打仗肯定不行,留在府衙理理文書倒是可以,沒想到,遊說也有如此本事。
喬靖身邊不缺打仗的人,卻缺嘴皮子厲害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王琅一番,道:「若得空,你多去見幾家,好好與他們說說道理。」
王琅垂眸應下。
喬靖還有事便離開了,季同知湊上來,欣慰地看著王琅:「你說有把握,還真不是誇誇而談,到底怎麼說的,也說給我聽聽?」
王琅與季同知一面走,一面說,末了,道:「大將軍讓我多去遊說幾家,時間緊急,我還是繼續出發吧。」
季同知叫王琅那套拿血換功名利祿的說法弄得心驚不已,可轉念一想,何嘗不是這麼一個道理。
透徹還是王琅透徹。
「才回來,歇歇再走吧,」季同知道,「不急於一時。」
王琅道:「入冬了,再小兩個月就要過年,天寒地凍的,糧草輸送不及春秋,萬一哪一環耽擱了,前頭說不定就斷了。
盧家此刻穩住了,誰知道之後會不會生變,其他家再見風使舵……
我算過糧草軍需數量,雖然夠用,但在那些世家豪族手裡,還是不如握在大將軍手裡穩當。
都到了大將軍這兒,後期調度,大將軍說了算,不用被他們掐著嗓子眼。
彼時還會怕他們倒戈?」
季同知眼睛一亮,他當然知道這狀況,只是世家大族支持喬靖,並不會一口氣就把家底掏出來,喬靖為了維繫平衡,自然也不好獅子大開口。
「怕傷了和氣。」季同知坦言。
王琅笑道:「我知道分寸,能逼就逼,不能逼就穩,左右不會比現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