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飛揚,馬蹄達達,偏僻的小路上奔馳著一輛速度並不是很快的馬車。
君羽堯此次前往項日一族屬秘密出行,沒有華麗的排場,沒有隨行的侍從,只有趕車的楚風,護駕的落軒……以及掛名的小書童「嚴歌」。
一路的車馬勞頓使得顏朝歌睡意全消,她食不知味地吃著手裡的點心,本該一次吃上五六塊的她,此刻卻只吞下兩塊就有了明顯的飽腹感,這之後的一路該怎麼過啊……她暗暗地嘆了口氣,放下了剩餘的點心。
而與顏朝歌面對面坐著的君羽堯依舊低頭看著手上的書本,臉色雖然蒼白卻顯得氣定神閒,顏朝歌不禁感嘆,這就是王爺與平民的氣質差距啊。
暗嘆之餘,顏朝歌悄悄側目,將視線轉向車窗外騎著馬的落軒,一頭長髮隨風飄揚,銀色面具在白日裡更顯得張揚。這是顏朝歌第一次在白天觀察落軒,氣宇宣揚的模樣,不禁看的顏朝歌微微有些失神。
「顏姑娘,你今日的胃口似乎不太好。」君羽堯不知在何時放下了手中的書冊,他揀起一塊糕點,細細咀嚼著。
「可能是馬車坐的有些久了。」顏朝歌輕輕錘了錘僵硬的四肢,似乎渾身都覺得不自在。
「走的是有些久了,不如歇息一會兒吧。」君羽堯小飲了口茶,提聲道,「楚風,停車。」
「是,公子。」出門在外,楚風稱君羽堯一聲公子,顏朝歌稱楚風一聲楚大哥。
馬車穩穩噹噹地停在了路邊,楚風舒展著四肢,靠著樹幹歇息,顏朝歌抱著一盒點心下了車,視線在楚風與落線之間徘徊了片刻後,最後還是先走向了楚風:「楚大哥,餓了吧,吃點東西。」說著,把點心與水壺遞上前。
「謝謝。」這樣的趕路模式對楚風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但君羽堯有言在先,顏朝歌是個姑娘家,不要讓她太過勞累,反正他們有足夠的時間。
「楚大哥,落爺為什麼離我們這麼遠?」顏朝歌挨著楚風坐下,視線卻始終落在馬匹旁的落軒身上。
楚風一口吞下幾塊點心,片刻後才道:「顏姑娘,你似乎對落爺很是上心?」楚風記得這是顏朝歌第二次向自己打聽落軒的事情。
顏朝歌尷尬地擺了擺手,雙頰微微有些泛紅道:「我只是覺得他很神秘,大白天還戴著面具。」
「他平時不怎麼說話,所以我也不太清楚。」簡單交代了幾句,楚風繼續低頭和點心作戰。
「哦。」顯然,顏朝歌有些失望,她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石子,心不在焉。
「顏姑娘,我吃飽了,謝謝。」直到楚風將食盒還給顏朝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簡單幾句客套之後便起身離開了。
顏朝歌重新走向馬車,而此時,君羽堯也已從馬車上下來,他望了望一臉窘態的顏朝歌,只是淡淡一笑便朝著楚風所在的方向走去。
「好丟臉……」顏朝歌暗暗吐了吐舌頭,慶幸君羽堯沒有多言,不過……她依然忍不住偷偷望了落軒一眼,許久後終於打定主意,這才邁開了步子。
顏朝歌並沒有直接走向君羽堯,而是先繞著馬車走了一圈,仿佛在尋找什麼。
「顏姑娘,你可是丟了什麼?」遠處率先傳來楚風略帶調侃的聲音。
「我……我好像掉了一隻耳環。」說著,右手下意識地摸向右耳。
「我們幫姑娘一起找找看吧。」君羽堯一聲落下,楚風與落軒紛紛起身,只是落軒始終沒有看顏朝歌一眼,更不要說對話了。
顏朝歌望著落軒的背影,眉頭微微蹙起,明明昨夜,他還與自己針鋒相對,怎麼才一晚上的時間就變得如此沉默了……難道是被君羽堯「訓話」了?
「顏姑娘丟的是這隻耳環嗎?」正當顏朝歌暗自思忖之際,耳畔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落軒走上前,將耳環遞給了顏朝歌。
「呃……是的……謝謝。」顏朝歌轉身,恰巧對上落爺那張帶著銀色面具的臉龐,莫名的,顏朝歌竟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和前兩次……似乎不太一樣。
「找到了便好,休息的也差不多了,我們繼續趕路吧。」君羽堯與楚風不著痕跡地回到了馬車旁,他們仿佛沒有看見顏朝歌眼中的那抹詫異,只是自顧自收拾著稍許有些凌亂的馬車。
「恩。」一旁的落軒倒是應了聲,重新按上了馬鞍。
看著面色無異的主僕三人,顏朝歌欲言又止,最終只能將一肚子疑問吞下,悶悶地上了馬車。
馬車再次奔馳了起來,顏朝歌興趣乏乏地倚靠著車窗,心思早就不知神遊去哪裡了,君羽堯看在眼裡卻沒有說什麼,而是轉過身,仿佛在包裹里翻找著什麼。
「咳咳,顏姑娘。」
咳嗽聲終於拉回了顏朝歌的注意力,她條件反射地抓起茶杯遞給君羽堯,君羽堯先是一怔,而後微微搖了搖頭接過茶杯。
「王爺,朝歌走神了。」
「是路途太枯燥了吧。」潤了潤喉,嗓子似乎沒有這麼幹澀了,君羽堯將手中之物放在小方桌上,語氣輕鬆道,「不如顏姑娘試著將其解開?」
那是一隻玉質十連環,玉色通透,光澤柔美,僅看材質就知道價格不菲:「王爺可將其解開過?」
君羽堯淡淡一笑,搖頭道:「我生性愚鈍,不曾解開。」
「王爺都解不開,朝歌又怎麼可能解開。」顏朝歌拿起十連環細細看了看,又無奈地將其放回了方桌。
「顏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想必這十連環的解法一定不同於常理,或許換一種思路去思考就能解開了。」這十連環乃君梓謙親自賞給君羽堯的,當初他也只是覺著好玩便收下了,可惜這麼多年來竟沒有人能將其解開。
沒錯,如此特別的東西不可能像往常一樣去解,但也絕對不難解。顏朝歌右手托腮想著,左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它,環與環碰撞發出清脆的「叮鐺」聲,甚是悅耳。
「難道……」顏朝歌忽然眼前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正欲開口,馬車卻突然一個踉蹌,她重心不穩地朝前摔去,幸而君羽堯及時拉了一把,這才沒摔出馬車。
「楚風,怎麼了。」君羽堯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漆黑的眸子稍稍斂起。
未等楚風開口,一陣細密的銅鈴聲在周身響起,顏朝歌透過車窗望去,只見一抬軟轎緩緩在馬車旁停下。
「顏姑娘,不要出馬車。」君羽堯留給顏朝歌一個定心的眼神,這才撩開帘布下了車。
顏朝歌雖好奇,但更怕給君羽堯添麻煩,於是只能透過車窗觀察著外邊的一舉一動。
那軟轎由四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抬著,軟轎四周垂掛著飄然的紗帳,隔著紗帳,顏朝歌依稀可以看見其中半躺著一名女子,女子一動,便會響起銅鈴聲。
君羽堯下車,立於楚風身旁,波瀾不驚地望著紗帳中的身影。
軟轎上的女子見君羽堯下了車,方有了精神,她鬆開懷裡的純白波斯貓,單手一揮,白綾從帳中飛出,柔軟的身體順著白綾而下,如同輕盈的雁兒在空中飛舞,一襲白衣在輕風的吹拂下飄飄欲仙,腳踝上系有的銅鈴隨著她的舞步「叮鈴」作響,細細一看,一方白色輕紗半遮容貌,只留一雙如水的眸子笑意漸濃。
「不知姑娘攔轎所謂何意?」君羽堯本就是個極為美貌之人,此刻與神秘女子並肩而站,頗有種神仙眷侶的味道,只是那女子眉間更多了份妖魅。
神秘女子揚起右手,朝著君羽堯又靠近了幾份,君羽堯似乎可以聞見那絲若有若無的淡淡花香。
「你做什麼?」一旁的落軒神經緊繃,一個躍身擋在了君羽堯身前,眸子裡寫滿了警惕。
「落軒,回去。」君羽堯又何嘗不知這女子身懷絕技,就連那四名轎夫都不是尋常人,若要動手,落軒與楚風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況他們還有個不懂武功的顏朝歌。
君羽堯使了一個眼色,又點了點頭,落軒這才側身站到了另一邊。
半遮面的神秘女子微微揚起嘴角,柔情似水的雙眸含情脈脈地望著君羽堯,之前揚起的右手不知在何時已落下:「公子,一路慎行。」神秘女子的聲音輕柔軟糯,若不是她來的蹊蹺,恐怕一行人都將為其折服。
「姑娘何出此言?又為何而來?」
神秘女子搖了搖頭,並未回答,白綾再起,紗帳飄飄,她已轉身飛回了軟轎,白色波斯貓見主人回來,親昵地跳回其懷中:「公子,後會無期。」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軟轎已騰空而起,徒留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在空中飄散。
「公子,你怎麼看。」直到軟轎消失在雲際,楚風才重新找回了聲音。
「此行怕是不易啊。」君羽堯拂袖,輕輕嘆了口氣,剛才的那雙眼睛,他仿佛在哪裡見過……
「公子上車吧,我們要趕在天黑前入城。」落軒望了望漸漸西下的日頭,打斷了君羽堯的思緒,而右手正打著讓人看不懂的手勢。
「嗯,走吧。」君羽堯點著頭,右手也回以讓人看不懂的手勢,馬車裡的顏朝歌伸著脖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點名堂來,只好作罷。
馬車重新走起,君羽堯與顏朝歌再次面對面坐著,只是誰也沒有開口。
君羽堯沒有對顏朝歌做什麼解釋,顏朝歌也知趣地沒有問。
但是……總不能一路都保持這樣的氣氛吧,他們可是要這樣面對面而坐好一陣子了,於是顏朝歌清了清喉嚨,轉移話題道:「王爺,十連環解開了,可惜……」
解開了?君羽堯稍稍挑了挑眉,撇開那抹不自在,視線落在顏朝歌手中的錦帕上:「這是?」
顏朝歌將錦帕置於方桌上,輕輕打開,之前還完好無損的十連環此刻支離破碎……
「顏姑娘……」
但出乎意料的,君羽堯並沒有因此生氣,反而眼前一亮。
「雖然我想到的也是這個方法,但還沒下手就已經……」方才馬車踉蹌之際,十連環從方桌滑落,待顏朝歌找到之時,十連環已然摔碎,「只是可惜了這塊上好的玉石。」
「無礙。」君羽堯將錦帕握起,嘴角微微上揚道,「既已摔壞,讓工匠重新打磨便好,顏姑娘喜歡什麼?」
「嗯?王爺這是要送我?」
「這十連環我本就打算送與姑娘,姑娘不必推辭。」君羽堯說著,細心將其收好,而後又拿起掉落在角落的書本道,「今夜我們即將入城,姑娘且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