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太子登基的第三天,皇帝突然要召見所有皇子進宮。
以太子為首的所有皇子大的帶著小的,一群鴨子似的往皇帝居住的福寧宮走去。
皇上身體已然大不好了,當年戎馬一生浴血打下整個江山的那個魁梧高大的男人,因為病痛變成了乾枯瘦小的垂暮老人,但是就算如此,皇上渾濁的目光中仍舊包含著一絲絲凌厲。
「老六呢?」皇上背靠著明黃色的靠墊,揮推了身邊伺候的太監,手裡從小桌上端起一隻茶盞,抿了口,看著眼前跪著的幾位皇子,問道。
幾位皇子面面相覷,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皇帝冷笑,猛地把手中茶盞摔了出去,濺飛的碎瓷片劃傷了敬王的面頰。
「父皇息怒!」皇子們全部伏趴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你們是不是覺得朕老了,就管不到你們了?」皇上緩慢的說著,語氣沉重。
雖然他自己奪取皇位之時做了囚禁暗殺其他皇子的事,但是輪到自己兒子的時候,卻不想這種事發生。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少了哪個,都足以讓這位風燭殘年的皇上心痛不已。
「兒臣不敢!」皇子們異口同聲。
「不敢不敢,你們不敢什麼?如果你們不敢,老六怎麼就沒有來?」皇上猛烈的咳嗽好幾聲,太子連忙膝行向前為皇上端茶撫胸。
「父皇,六弟玩心太重,興許他在外遊玩的……忘了時間。」成王訥訥的說道。
「忘了時間?哈哈。」皇上喝了茶水順了氣,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的大兒子,怒道:「老六就算再怎麼玩,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還不回來!太子就要登基了,全國都知道的事他怎麼可能會忘記?瑾容啊瑾容,你怎麼就沒腦子!」
沒腦子的成王縮著脖子,不敢說話了。
皇上的目光從一乾兒子面上滑過,停留在敬王臉上多時,直到把人看的冷汗淋漓,才轉到崇王面前,問道:「瑾言,辰兒是你的親弟弟,你可知他發生了什麼事?」
游瑾言猛地磕了頭,再抬起時眼圈都紅了,他帶著哭聲說道:「父皇,辰兒他……兒臣收到辰兒最後一封信上面寫著,他聽聞遼東出了參王,想去為父皇求取治病,拿到後會即刻返回。然後,然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說道這裡,淚水終於忍不住的流了出來,滴落在黑色的地板上。
「你沒有去找?」皇上問道。
「兒臣派了人去找了,但是都沒有消息穿出。遼東那邊冬天大雪,幾乎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來……兒臣,兒臣……」游瑾言說著,忍不住痛哭起來。
皇上合上雙目,嘆了口氣,臉色更加灰敗起來。
過了半晌才幽幽的說道:「來日太子登基,要善待你的兄弟們。」
「是,是的,父皇。」太子伏在皇上膝頭,也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淚。
眾皇子從皇帝寢宮出來,太子走到游瑾言身邊,喏喏問道:「三哥,六弟……真的找不到了?」
游瑾言嘆口氣,說道:「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會不停的找下去。六弟雖然沒有武功而且貪玩,但是他很聰明,一定,一定會回來的。等他回來我到要問問,究竟是誰……誰對他……」他用力握拳,拳頭髮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卻也不往下說了。
「一定嚴懲!若是知道是誰,定要誅他九族,五馬分屍!」太子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
「有太子這句話,我就放心多了。」游瑾言一路長吁短嘆,滿懷悲痛的離開了皇宮。
緊接著就是太子登基,然後在朝堂上不顧勸阻,極力大赦所有犯人,說要給皇上祈福。
游瑾言冷眼旁觀,到家之後便寫了密函,令人快馬加鞭送去大同,親手交到游瑾辰手裡。
「太子……不,新帝這是瘋了麼?」游瑾辰看完密函,簡直不知道如何吐槽。
「若使其滅亡,必先令其狂。」卞老抱著一罈子醉棗解饞,「但是我覺得,如果他是聽別人慫恿要大赦,那麼大赦出來的人,必定有他,或者那群人急切需求的人。當然,也會有我們需求的人,就看崇王和你的手腳快不快了。」
「卞老到與我想到了一起。」游瑾辰笑著說完,便提起筆寫了幾封密函,令人發到不同的地方。
「說道這裡,大同也有一位……」卞老天天手指頭,吧嗒吧嗒嘴說道:「你還記得當年皇上,哦不,是先帝,先帝要求提高賦稅,卻趕上山西大旱,上面謊報瞞報導致賦稅繁重。這位……跑去上京告御狀,被攔截了回來,隨便按了個名頭扔進大獄。不,應該說這個名頭不是隨便按的,或者是不經意間造成的。」他說到這裡,沖游瑾辰眨眨眼,「你猜是什麼?」
游瑾辰想了半天,才終於在腦海思維的某一處角落裡找到這麼一絲絲的記憶,「我似乎聽人說過,是……通,奸。但是,也到不了要讓他在牢裡老死的份上吧?」
卞老哈哈哈哈的笑了半天,搖搖頭嘆氣道:「若對方是個單身女子,娶了也就罷了,畢竟他……好歹也是山西知府,而且男未婚女未嫁的。可惜並沒有這麼簡單,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游瑾辰茫然的搖搖頭。
卞老湊近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游瑾辰大驚,聲音都變調了,「不可能!不……不會,怎麼可能是這樣!」
卞老嘲諷一笑,說道:「怎麼不可能?當初……先帝微服私訪,就遇見了那名女子,也算是一段佳話。後來先帝回去了,那名女子誕下一名男嬰,可惜沒有活過周歲就死了。先帝托人給她送了些錢財和一位宮裡出來的老嬤嬤,從此不聞不問。但是不管如何,這也是先帝的女人,就算那位是知府,也不能跟這樣的女人……總之,後來這女人上吊自殺了,先帝以為官不正這個名目,把他投入大牢,就再也沒出來過。」
游瑾辰聽到自己親爹的八卦,還是這樣驚世駭俗的八卦,簡直驚訝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半天才囁嚅的說道:「這事兒……這事兒也過去十多年了吧?還從未聽過這樣的事,卞老,您是如何得知的?」
卞老呆呆的看著懷中的醉棗,苦笑道:「那人,是我第一個徒弟,也是我好友臨終之前託付給我的,讓我好好照顧他,誰知……也就是從那時候,我就……」
「從那時候,您就找到我,要為我培養侍衛?」游瑾辰呆愣的問道。
「一開始我確實抱著私心,想要在你身邊培養我自己的人,也就是說從那時候起,我發誓不進入朝堂。也許就算你不想要那個位置,可能我也會想盡辦法……但是現在你我的目標一樣,不過那個人已經出來了。」卞老仿佛失去了盼頭的流浪老狗一樣垂下頭,整個人顯得老了好多。
游瑾辰不知道要如何穩定自己的心情,他煩躁的在房間裡轉了好幾圈,最後暈頭脹腦的坐回到椅子上:「那個……卞老,讓我靜靜,我想靜靜,讓我一個人……我……」
卞老嘆氣,理解的抱著醉棗罈子走了。
游瑾辰在房間裡坐了許久,腦子裡走馬燈似的掠過卞老對他的各種好。他真沒想到原來這種好是掩蓋在這樣的私心下面,讓他真的無法淡定以對。
如果,如果先皇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暫時輪不到太子登基,沒有大赦,那麼卞老是不是就要操控自己身邊的暗衛替他做事?到那時候,自己……
「公子,吃飯了。」陶璨璨端著食盒敲了敲門,然後推開探進個頭,發現游瑾辰滿臉痛苦灰敗,嚇了一跳,急忙走進來把食盒放在桌上,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你病了?」
游瑾辰可勁兒的嘆氣,他把陶璨璨的手抓下來窩在自己手裡,熱乎乎的小手掌心帶著薄繭,卻給人一種堅定的感覺。
他猶豫半天,終於把自己的想法說給陶璨璨聽,說完了愁苦的捏了捏眉心,說道:「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陶璨璨坐在他對面,歪著頭想了會兒,噗嗤笑出來道:「你究竟在擔心什麼啊?你擔心的事不是都沒有發生嗎?而且卞老既然把事情都說給你了,就證明他已經沒有了這份心思,而且還能教給你你想要學的東西,想要知道的東西,這不是很好?而且卞老對你有愧疚之心,以後必定不會傷了你。再說了,他在你身邊十多年了,你就知道他對你一點兒情分都沒有?如果沒有的話,以卞老的能力,早就把你捏趴下嘍。」
「可是,如果……」游瑾辰覺得還是有些不太對勁兒,「如果先帝並沒有退位怎麼辦?」
「問題如果並沒有發生啊,你為什麼這麼糾結沒有發生的事情?而不是想這件事既然已經這樣了,那麼要如何好好的處理呢?」陶璨璨莫名其妙的說道:「師傅說了,瞻前顧後不是做大事的人應該做的事,你可以總結,但是不能讓自己為沒有發生過的事費心神。」
游瑾辰愣愣的看了她一會兒,猛地一拍額頭,笑著點頭說道:「對對對,是我著相了,想得太多反而會顧慮太多沒有必要的事,哎哎,璨璨你真是我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