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少?
豐臺市能被稱為厲少的除了厲承晞還有誰?隨意這樣想著,腳步聲已經臨近,她目光快速地從病房裡掃過,想也沒有多想便動作麻利地躲進了衛生間。
兩道門幾乎是同時開合,只不過厲承晞可沒有隨意進來時的輕手輕腳,甚至是一腳將門踢開的,所以聲音極大,在安靜的空間裡顯得分外突兀,不由讓人心頭一震。
封御琦之前吃的藥其實有安眠成份,所以才會睡的這麼沉,此時卻也被驚醒了。他睜開眼睛便見一個人影被丟進來,接著才是厲承晞的身影出現。
封御琦略顯吃力地從床上坐起來,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人,確切地說是個年輕男人,也就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臉上都是青青紫紫的傷痕,衣服上占滿血跡,一看就是剛剛被暴打過。
「厲少這是什麼意思?」他畢竟是商場上混了那麼多年的人,縱然猛然醒來面對的是這樣的場景,臉上該有的鎮定還是有的。
「不認識嗎?」厲承晞瞧著他問。
封御琦大概心裡早有準備,所以神色並無異常,也沒有承認或否認,而是反問道:「厲少把人就這樣帶進來,就不怕有人報警嗎?」
「整個豐臺市誰?」厲承晞道,這麼囂張的行徑與話大概也只有他說亦或做得出來。然後伸腳勾了只椅子過來坐下,才又道:「再說,相比你身上背的人命,本少這又算什麼。」
衛生間的門虛掩,隨意就站在門後,厲承晞的人仿佛也並不害怕被人聽見,也沒有里外搜查,自然也就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病房裡的動靜及對話清晰地落入她的耳朵,只是看不清兩人的神色。
封御琦聽了厲承晞的話,笑了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現在不明白沒關係,只是待到小李總的家人找到這裡要報仇的時候,不知道你還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亦或是自己的家人?」厲承晞繼續道,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聞言,封御琦藏在被子裡的手不由握緊床褥,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你沒有證據,不要亂說。」
「我有沒有亂說你自己心裡清楚,不過你既然敢動手,應該早就知道他是劉市長的外甥吧?更應該了解他的手段。」厲承晞卻徑自問。
若不是地上的人血肉模糊,他雲淡風清的模樣,仿佛兩人並不是仇敵,而是朋友間隨意的聊天。
而厲承晞的意思封御琦又何嘗不懂?得罪權貴,從來都不是殺人償命這麼簡單,更何況他與那小李總本來也無怨無仇,卻只因為要陷害厲承晞就害了他。
就是因為當初考慮到只是普通的一個人,即便厲承晞被當場抓獲,怕是依他的家世一樣可以脫罪,所以才選了那樣一個人。只是未料到厲承晞比他還聰明,並沒有因為關心隨意而亂了心神。
封御琦心裡翻湧,看著他不說話,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
厲承晞又道:「隨意有我護著你不用擔心,至於阿姨……不,你母親,我可不敢保證。」
他縱然說自己不會管隨意,封御琦也是不會相信的,所幸他還有一個在乎的至親,那就足夠了。
「縱然你陷害我成真,隨意也不會不管我媽。」封御琦肯定道。
他出口的話句句謹慎,可謂滴水不漏,卻用了另一種方式反駁,他算準了厲承晞在乎隨意這一點。而隨意最是孝順,又怎麼可能置自己的母親於不顧。就拿自己失蹤來說,她縱然覺得帶張桂蘭去厲承晞那裡住不妥,為了她的安全不還是做了?
厲承晞聞言瞧著他:「對於自己呵護了多年的女孩委身於我,你似乎還挺得意。」
「你……」
一句話終於成功將封御琦激怒,這幾乎是他心裡埋藏最深的傷,就這樣被毫不留情地翻出來。
面對他眼眸里的恨意,厲承晞卻並不放在眼裡,諷刺道:「原來你還在乎她。」
「自然比你在乎。」封御琦咬牙,一字一句道。
他於自己來說,簡直是奪妻之恨。
「是嗎?可惜她已經完完全全是我的人了,而我這輩子也不會放手。」厲承晞完全就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厲承晞,你仗著自己的身份,耍了手段逼她一步步靠近你身邊,到底有什麼好得意?」封御琦口吻間已經掩不住的憤怒。
「那你呢?你讓這個人綁架了隨意,然後以她作餌,想我陷害我持槍殺人不成,又故意讓我看到她在咖啡館配合上車的假錄像,讓我以為這件事是你們合謀。她如果知道你這麼算計對她,她又會做何感想?」厲承晞問。
說到卑鄙,他實在不及他封御琦。
封御琦瞪著他,眼裡並沒有被揭穿的狼狽和心虛,只有滿滿的不甘心。
厲承晞一腳又踩在地上的年輕男人身上,他吃痛又隱忍,嘴裡發出一些模糊的聲音,不由並沒有人在意,厲承晞又道:「別說我又不知道在胡說,這個人可都招了。」
男人被踩,聽聞厲承晞的話神色意外,然後急切地看著封御琦,沖他一直搖頭。厲承晞的人被料到他這時還有壞事,又用力踢了他一腳。
「你炸我。」封御琦還有什麼不明白。
厲承晞倒也沒有在強調,仿佛他承不承認都沒關係,優雅地起身,並彈了彈身上並不存在的摺痕,一個字沒說就走了,他帶的人也隨即撤出去。
病房裡突然變的很安靜,封御琦望著敞開的門,眸色變得愈加幽深。
這時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男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吐出塞著嘴巴的破布,急切地道:「封總,我根本什麼都沒說。」
話音剛落,衛生間的門被打開。
封御琦聽到動靜迅速轉頭,待看到走出來的是隨意時怔住,自然意外。而隨意卻冰藍沒有看他,而是走到坐在地上傷痕累累的男人身邊。
男人自然是認識她的,更不知道她在這裡聽到了多少,所以模樣有些畏懼。
隨意蹲下來目光與他平視,眸色有些發沉,問:「你是我哥的人?」
那人瞧著她的神色,又看了看封御琦,一時不敢開口說話。
「隨意。」坐在病床上的封御琦喊她。
隨意見他不答,心裡卻已經有了答案,乾脆重新站起來,這才轉頭瞧向封御琦。
他臉上的傷還沒有好,人也好像比之前瘦了許多,躺在病床上的模樣仿佛羸弱。可是當她得知真相,所有的心疼都變成了諷刺。
這是她從小最信任、依賴的人,厲承晞尚且可以做到讓她儘量不要卷進來,他卻為了做這個局假裝失蹤,讓自己奔波、擔憂也便罷了,甚至綁架自己。
「你不相信我嗎?」封御琦問,眼裡都是小心翼翼和委屈。
「我該相信你嗎?」隨意卻反問。
四目相望,封御琦看著她的眼睛散發出來的氣息,便知道她是信了厲承晞。是啊,她又不傻,甚至冰雪聰明,自然有分辯是非的能力。
可他仍然不甘心地想要否認些什麼,掀唇時她卻已經轉身離去。
「隨意!」他著急地喊,卻因身體幅度太大直接掉下了床。
彭地一聲,身體跌在地上的聲響沉悶,卻也很大。接著受傷男人的聲音響起:「封總!」
那樣心疼、緊張的口吻,說不是他的人都沒人會信。
隨意聽到聲音腳步同樣微頓,遲疑地側頭,便看到封御琦看到跌在地上的狼狽模樣。可是想到他的所作所為,俊臉與腿上的痕跡與被關時的慘狀重疊,卻是時時刻刻提醒著這些,最終都被他變為欺騙自己的工具,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最後還是狠心抬步離去。
封御琦看著她決然的背影,這是他自回國後,第一次真實地感覺到她的遠離。不由閉上眼睛,面色終於露出痛苦和頹然……
今天發生的事,對於隨意來說內心是衝擊的。心境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知道自己哥哥在外那麼多年不會簡單,可是她也從沒有想過他會利用、欺騙自己。
他不是陌生人啊,也不是普通的朋友,而是從小自己崇拜、依賴,甚至暗戀過的哥哥。哪怕愛情不在,從小一起長大的親情仍該是無法割捨的,這又與背叛又何異?
她心潮翻湧著走到停車場,拉開自己車門時腕子驟然一緊,轉頭就看到厲承晞。那個瞬間眼裡的傷心還沒來的及退下,就這樣落入她的眼中。
「你跟他生活了那麼久,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早就清楚。」厲承晞說。
「那你呢?是明知道我就在病房裡,所以那些話是說給我聽的?」她反問,聲音甚至有些憤怒。
厲承晞皺起眉,道:「我沒有讓他殺人!」相反,是封御琦要害自己,所以她這明顯是遷怒!
隨意無可辯駁,轉過頭不看他。
厲承晞乾脆奪了她手裡的車鑰匙,然後將她塞到副駕,這才把車子開出去。
兩人心情都不好,所以也沒有開多久,因為已經臨近中午,便隨便找了家飯店停下來。
直到進入包間,以及厲承晞點菜的過程中,整個屋裡都是凝滯的氣息。
服務員認出隨意本來挺興奮的,結果看到兩人的臉色,大氣都不敢喘,收了菜單就出去了。
門關上,厲承晞身上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按了接通鍵放至耳邊:「說!」
「厲少,人已經被封御琦送出去了,他還是比較謹慎,並沒有錄到有價值的信息。」那頭稟告。
空間本來就安靜,手機那邊傳過來的聲音,隨意幾乎聽的一清二楚,不由看向厲承晞。而他已經收了手機,抬頭對上她的眼眸。
「你到底要幹什麼?」她問。
「你猜到了不是嗎?」厲承晞道,除了感情,她一直都很聰明。
「小李總真是他殺的?」隨意又不甘心地問。
也就是說,他說的雖都是事實,只不過目前並沒有證據,所以今天帶那個人去,就是想突破哥哥的心裡防線。
「隨意,他如果真殺了人,你會怎麼辦?」厲承晞沒有回答,卻是問了這麼一句。
隨意對上他的目光,僅一秒便逃避般躲開,嘴硬地道:「這只是假如。」
可心裡明白,怕是與封御琦脫不了干係。
這時門被打開,服務生陸續將菜品端上來。只有兩個人,所以點的並不多,卻是樣樣精緻。菜齊之後,服務員退下去,房間裡再次恢復安靜。
厲承晞也不再逼她,只幫她盛了碗海鮮湯放在她面前,裡面的魚丸是她最喜歡的。
隨意則有些心不在焉,又沒有什麼胃口,端起碗舀了口放在嘴裡無意識地咀著嚼,直到感到一道陰影壓下來,下意識地抬頭,唇正好被他湊過來的唇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