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扶薇厭惡別人這樣指著她,簡直無禮至極!一聲「放肆」已經到了嘴邊,念在如今隱藏身份,又把話咽回去。
再看面前的人,明明和宿清焉穿著一樣的衣裳,可宿清焉是個愛乾淨的人,身上的衣裳永遠整潔,連多餘的摺痕都沒有。而眼前的宿流崢,不僅將袖子挽起,身上臉上還沾著泥點子。
宿清焉與他,簡直是雲泥之別。
扶薇懶得理會這樣的下等人,拂袖轉身回了房間。
宿流崢眯著眼睛定定盯著扶薇的背影,陷入沉思。
梅姑也愣在一邊。
宋能靠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又擺起笑臉來,說:「都這麼晚了,趕緊吃飯吧?鍋里有飯沒?沒有去我家吃。」
蘸碧遲疑了一會兒,才道:「飯菜都備著,溫在鍋里。」
扶薇一直沒讓開膳要等宿清焉,可梅姑帶著另一個兒子回來,卻不見宿清焉的身影。時候確實又很晚了,早就過了飯點。蘸碧猶豫了一下,讓靈沼將飯菜端上來,而她則是端一份進去送給扶薇。
梅姑有些不適合有下人做飯,她道了謝,去拉宿流崢,見他還站在原地盯著扶薇離去的方向。
梅姑嘆息,拉住他手腕:「走吧。先去吃飯。」
梅姑用了用力,才將宿流崢拉走。
宿流崢在桌邊坐下,往嘴裡扒了兩口飯,突然問:「我哥很喜歡她?」
「都成親了,自然是喜歡的。」梅姑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心裡的鬱結越來越濃,將要化不開。
蘸碧端著晚膳進屋,一一擺在扶薇面前的桌上,不等扶薇問,她主動說:「剛剛問過夫人了,夫人沒遇到太大的麻煩,她也沒遇見姑爺。姑爺許是走岔了,夫人已經托隔壁鏢局裡的人去尋了。主子您先用膳,別等了。」
蘸碧悄悄去瞧扶薇,心裡其實有些驚訝——長公主居然會等別人一起吃飯了。
扶薇「嗯」了一聲。她拿起筷子只吃了幾口就撂了筷。自傷了脾胃,她食量明顯變小,尤其是晚食,一口不吃也是常事。
飯後,扶薇無聊地拿了卷話本要讀。天氣悶,她坐在窗邊,心不在焉地翻了兩頁,一抬眼,看見宿流崢鬼魅般站在庭院裡,一雙幽黑的眸子死死盯著她。
扶薇嚇了一跳。蹙眉斥了聲:「有病。」
「關窗!」
靈沼趕忙小跑著過來,將窗戶關上。
不多時外面下起雨,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落聲規律得細細密密,聽在扶薇耳中,慢慢讓她心靜地讀起書來。
聽見院門被叩響,不等扶薇吩咐,靈沼小跑到院子裡瞧了一眼,回來稟話:「不是姑爺,是隔壁的宋二爺。」
扶薇沒說話,又翻了一頁書。
梅姑撐著傘快步走到院門口,說道:「下著雨呢,宋二哥怎麼來了?快進來坐。」
雨不大,宋二也沒撐傘,他先打量了一遍梅姑,才開口:「不進去了。沒事吧?」
「沒什麼事情。」梅姑笑了笑,「是我不小心剪壞了人家的衣裳。又是女兒結親時急用的,那位夫人確實急了,摔了茶杯,不知道怎麼被吳嫂聽成是將茶杯摔在我身上。只是抱怨了兩句,也沒把我怎麼樣,我留在那兒把衣服縫好是天經地義的。這個時候才回來,讓你們擔心了。」
宋二點點頭:「沒事就好。」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遞給梅姑,梅姑立刻向後退了半步,連連搖頭。
恩惠接受太多,是還不起的。
「流崢的工錢。他在我的鏢局也不能白干。」宋二又將荷包往前遞了遞。
梅姑還是搖頭:「你幫我們母子這麼多,大恩大德怎麼能是他白幹活?再說了,他今年也沒在你鏢局幫什麼忙。」
看宋二仍堅持,梅姑笑著說:「若真是他應得的,以後你給他就成。」
宋二無奈,這才將荷包收回來。他沒立刻走,立在原地,明顯有話要說。
「宋二哥?」
宋二抬了抬下巴示意院子裡,問:「你兒媳還不知道?」
梅姑眼睛裡立刻浮現了愁緒,她嘆息:「宋二哥,我實在是沒辦法啊。我真的是想盡了法子不想讓他成親,不想牽連到無辜的姑娘家。可是」
「可是你也知道,別看清焉表面上看著隨和,但他心裡的事情並不和我說,向來是自己拿主意的。第二天要成婚了才告訴我,而且還」
還毀了人姑娘家清白!
只是這事兒不方便對宋二說。
「偏偏又是個外地來的,完全不知根知底我不知道能不能信她」梅姑說著眼睛泛了紅,語氣里多了些無助,「宋二哥,你也是為人父母的。流崢是我的命,我不能再讓悲劇重演我也不知道能瞞多久已經太久了」
她真的已經很累了。
「都會好起來的。」宋二寬慰了這麼句無用之話,再說:「既是清焉看中的人,人品應當不差。才剛進門,慢慢來,以後再說吧。」
梅姑點點頭,她也是這樣想的。
雨逐漸大了起來。
宋二便走了。他還沒走到家門口,看著女兒小跑著來給他送傘。
「是流崢哥哥嗎?」宋能依問。
宋二點頭。
宋能依笑了一下。
宋二敲打她:「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要記在心裡頭。」
宋能依嘟嘴:「我知道。人命關天的事兒,我能害流崢哥哥嗎?我心裡有數。」
可終究有些不甘心,她又嘟嘟囔囔:「就算我不說,也瞞不久啊。夫妻可是日日見面的。那個女人啊肯定會跑的」
宋二眉頭緊鎖,不再開口。
下半夜,扶薇是被驚雷吵醒的。
「什麼時辰了?」
蘸碧一邊披衣,一邊進了屋。已經是下半夜了,蘸碧睡得迷迷糊糊,一時之間也摸不著:「這子時應該已經過了吧?」
「還沒回來?」扶薇問。
「沒聽見回來人。」蘸碧望了眼窗口的方向,「這麼大的雨,姑爺許是困在哪兒借宿了呢。」
扶薇坐起身。眼前浮現宿清焉清雋如玉的面龐,不知怎麼的,有點擔心他被人欺負了。
她起身下床,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戶。霎時一道寒風裹著暴雨泄進來。
「主子小心著涼了!」蘸碧嚇了一跳,趕忙捧著外衣給扶薇裹上。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瓢潑。
扶薇頓了頓,開口:「讓花影派人去找。」
蘸碧先關了窗戶,才小跑著去喊醒花影。
扶薇重回榻上,眯了一會兒,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堪堪睡著。
天亮時,暴雨才逐漸轉成淅瀝的小雨。
花影回來回話,暗衛並沒有找到人。
靈沼眨眨眼,在一旁勸:「姑爺肯定是去友人家借宿了呀。姑爺人緣那麼好,隨便敲哪一家的門,那可不都會請他進去避雨?」
靈沼說完,悄悄去打量扶薇神色。
扶薇半垂著眼,望著手裡捧著的一杯溫水。她想著宿清焉那笨手笨腳的樣子,總不會雨天路滑摔了一跤摔到那個臭水溝里爬不上來了吧?可別摔死了。
不過水竹縣也不大,既然發動了暗衛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扶薇放下手裡的杯子,起身出了房門。她想去廂房瞧宿清焉做的那些小玩意兒。
扶薇推開廂房的門,見宿清焉坐在書案後。
她眼中立刻浮上一抹笑。「宿」剛吐出一個音,扶薇立刻反應過來,坐在那兒的人不是宿清焉,是宿清焉的弟弟,宿流崢。
扶薇微揚的眼尾立刻輕垂,疏離冷漠浮上眼梢。
宿流崢抬起眼睛,漆黑的瞳仁在黑白分明的眼眶裡一動不動地盯著扶薇。在扶薇轉身之前,他啞聲開口:「你想見我哥?」
扶薇腳步頓住,回頭看他。
她居高臨下,帶著絲高高在上的審視。
宿流崢搭在桌子上的手,手指快速地敲了敲桌面。他盯著扶薇:「可能知道我在家,他避開了。」
扶薇聽靈沼說過那個荒唐的兄弟不可相見的傳聞。她睥著宿流崢,問:「你信這個?」
宿流崢突然扯起一側唇角,笑得陰邪。
明明是一張清雋的玉面,尤其扶薇見慣了宿清焉的溫潤,此刻見這樣一張臉龐露出這樣陰邪的笑容,覺得過分詭異,甚至有些令人不適的毛骨悚然。
扶薇皺了皺眉,冷聲:「別把他的東西弄壞了。」
她轉身出去,不願意和這個奇怪的人有更多接觸。
宿流崢眼珠子一動不動盯著扶薇的背影好半天,然後他突然晃了晃頭。
他知道自己一定見過這個女人,可是在哪裡呢?他努力去想,但是想得越多,越是頭疼。
慢慢的,他越來越頭疼,耳畔又聽見了恐怖的虎嘯聲。他甩了甩頭,煩躁地不去想了。
扶薇昨天晚上沒睡好,且有些著涼,喝了藥之後,躺在軟椅上小憩,不知不覺陷入淺眠。
睡前她說熱,靈沼將門窗都打開才悄聲退下。
暴雨之後的寧靜被蟬聲劃破,一聲又一聲尖銳的蟬鳴也沒能將扶薇吵醒。
夏日的風吹拂著扶薇身上的紗裙,輕紗如雲,繞著酣眠仙娥。
宿流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盯著扶薇半晌,他邁進門檻,一步一步朝躺椅走去。
他在扶薇身前蹲下來,歪著頭去看扶薇垂下來的手。
暖風徐徐地吹,吹起扶薇的衣擺,柔軟的輕紗被吹拂在宿流崢搭在膝上的手背。
酥酥麻麻,又柔軟。
宿流崢伸手,手背擦過她的衣擺,慢慢抬起,去摸扶薇垂下來的手。
指腹在扶薇的手背上輕輕地一下又一下撫過,直到慢慢將她的整隻手都攏在掌中。
好軟。又好熟悉。
宿流崢的指端顫了一下,與此同時心口呼吸也跟著一窒。像有一種神秘的力量驅使著,讓他慢慢靠近,去吻扶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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