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徐行微窘,也不好答,只能低頭應:「是。」
「小姑娘身體素質不錯,很快就會好的,以後你們多的是機會,我和你講,先生一個女孩子,過幾年生個男孩子,姐姐帶弟弟,又省心又熱鬧……。」外科主任笑眯眯打開了育兒經,他自己家的頭一個孫子剛出生,一提到育兒的話題,加上林徐行是他看大的後輩,怎麼也叮囑不完,「你家老爺子最喜歡女孩子,先生個孫女,他的牙齒都要笑掉……」
林徐行額頭微汗,依舊謙恭順從,附和著外科主任聊了一陣子,外科主任才依依不捨離開病房。
林徐行在季錦的病房裡,一睡就是六個鐘頭,如果不是季錦來叫醒他,他可能還要繼續睡下去。
季錦叫他的方式,一如往昔,用手摩挲著他的手背,溫柔而不至於驚醒他,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吃了一驚,滿屋子花團錦簇,香氣縈繞。
季錦朝著他無奈地一笑:「聽說我出了意外住院,你的很多朋友送了花和禮物來,就這大半天的功夫,我不知道怎麼處理,只能先收下。」
言下之意,林徐行聽懂了:「你別緊張,昨天你找到我的地方,剛好是馮家的party,人多嘴雜的,估計不知道是誰說漏了嘴,沒事,他們送就送吧,我來處理。」
季錦舒了一口氣,有些愧疚:「因為我出事,給你添麻煩了。」
林徐行臉色突然有些嚴肅:「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出了事故?」
季錦把昨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和林徐行說了一遍,林徐行問得很細緻,連舒蘭什麼時候失蹤,他們的繩子是不是一直都有專人保管之類的細節都問了個一清二楚。隨著林徐行的問題,季錦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她突然明白過來林徐行在懷疑什麼。
這不是一場意外,這是一場有計劃的預謀。
「郭南成不是這樣的人,會長這人我知道,很多年前他就救過我的命。」季錦首先想到的是替郭南成開脫。
「那個舒蘭呢?你剛認識的?」林徐行的眉頭緊皺,毫無輕鬆之意。
季錦臉色一變,趕緊把在峇里島和舒蘭的結識之行說了一遍,林徐行沒有說話。
季錦一陣忐忑,不過眼下她的心裡有更大的一個疑問,不問出來,她絕不安心:「為什麼我們在原地等了那麼久都沒有等到救援?」
林徐行深深看她:「你們運氣太不好。」原來這兩天恰逢青蚨山剛開始結霜,上山運動和賞景的人不少,同樣在青蚨山上遇到事故的也不僅僅只是季錦他們一群人。儘管季錦的隊友們儘快報警來尋求幫助,但是山上常駐的救援隊伍恰好出去搜救,而從市內調派人手到青蚨山,時間就是最大的問題。
外加上青蚨山地形複雜,他們墜落的那片懸崖,下崖路程需要繞很遠才有一條較為安全的小路,等搜救隊快到郭南成所在區域的時候,林徐行調配的人手也在附近,依靠季錦手機上的信息,他們才很快找到了郭南成。
當時郭南成已經失溫,意識模糊,再晚到一會兒,性命堪憂。
所以說他們運氣的確不太好,沒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救援。
季錦吐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事情的真相沒有那麼讓她對人性失去信心:「也許只是一場意外,也許。」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林徐行聽完點點頭,正在沉思,無意中掃到季錦擔憂到有些微白的臉色,心頭一動:「先不說這些,你是病人,吃過了沒有?」
季錦知道他是怕她擔憂多慮,有意轉換話題,也就順著他的這份好意:「午飯吃過,晚飯還早,你餓了吧?」
林徐行是真餓了,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基本上沒吃任何東西:「想吃什麼?我來安排,你也陪我吃點。」
季錦一愣,他這話說得暖心,也沒拒絕:「我隨便,有湯或者粥一類的,幫我打包一碗就好。」
林徐行開始打電話,口氣溫和,說本地方言,略帶一點放鬆和撒嬌的口氣在裡面,季錦要努力提醒自己控制表情才能把自己的驚訝控制住。她直覺電話的那側是位女性,而且是位年長的女性。只有多年的親和熟稔才能讓一個大男人流露出這種依戀。
林徐行把這樣不設防的一面展示給她,讓她不由有些意外。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心底泛濫,這樣的林徐行,是她真的沒見過的林徐行。
季錦浮想聯翩,林徐行的奶奶去世,母親是繼母,關係冷淡,難道說?
「季錦,你怎麼了?嚇死我了!」一個清脆的女聲綻放在門口,季錦一聽暗道不好。這一刻遲早要來,只是看時間問題,她的前室友,外加大學四年的同寢室同學徐靜貞和劉甜甜,一起站在門口,正用擔憂的目光看著她。
這次既然是戶外運動社出了事,那麼消息傳到她們倆的耳朵里,只是時間問題。
「你怎麼也來了,還懷著孩子呢。」季錦首先讓劉甜甜坐,她的這位室友,大學時候和男友戀愛就談得如火如荼,如今畢業不到半年,都已經升任准媽媽了。
徐靜貞握住季錦的手,她的石膏腿觸目驚心,徐靜貞趕緊問:「斷了?沒事兒吧?」
「一點皮外傷,真沒事兒。」季錦訕訕解釋,同時心底如有一隻猴兒抓耳撓腮,她要怎麼向自己的室友,也是好友們介紹林徐行?
「腿都斷了還沒事兒?剛才郭南成差點沒跪下來哭,一個勁兒的說他對不住你。」劉甜甜最恨季錦這個萬事自己扛的個性。
「合著你們倆到醫院了,第一個看的不是我啊?」季錦假意責怪。
「走廊碰上了,他正要去做檢查。」徐靜貞擺擺手,「要不是他現在也不是全手全腳的,我手撕了他。」
季錦噗呲一笑,只有徐靜貞才能這麼仗義:「真不用撕了他,要不是他,我現在受傷更重。」季錦把落到崖底的時候,郭南成用自己當肉盾保護她的事情和兩人細細說了一遍。
「看不出來,你們會長那個瘦身板,真到關鍵時刻還有點用。」劉甜甜肯定了一句。
看著季錦沒有大事,徐靜貞和劉甜甜放下心來,反而聊了一會兒家常。徐靜貞是最坐不住的那個,眼神早就朝著病房裡的林徐行瞟過去,心裡暗暗琢磨著,也不知道是誰,就算穿一件揉皺了白襯衣,也掩藏不住那張天生社會菁英臉的氣度。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季錦的病房裡?而且剛才她和劉甜甜進來的時候,看著兩人一副促膝談心的樣子,絕逼有奸/情!
「阿行!我送飯來了。」一個沉靜安然的聲音在病房的門口響起,一位花白頭髮的老年婦女,約莫五六十歲,頭髮梳成一絲不苟的圓髻,衣襪齊整,看起來乾淨利落,手裡提著兩個保溫桶,眼神里略帶一絲疑惑,看著病房內。
劉甜甜扭頭一看,扯了扯徐靜貞,對季錦笑道:「你吃飯吧,我們看了你沒事也就放心了,過幾天再來看你。」說著半拉半扯,拽著徐靜貞走向病房門口,和林徐行擦肩而過的時候,劉甜甜的眼神朝著林徐行一瞟,輕聲說:「林總可要好好照顧我們季錦。」
林徐行微笑欠身:「當然,慢走。」
唯有徐靜貞一臉莫名,出了病房門還在問劉甜甜:「那人你認識?是誰?」
劉甜甜恨鐵不成鋼:「不管他是誰,他和季錦的關係你看出來沒有?」
「什麼關係?」徐靜貞依舊雲裡霧裡。
「他們倆戴著一樣的對戒,鑽石的。」劉甜甜沉思,「那人我認識,林家長孫林徐行,好像是聽我爸說過最近結婚了,難道結婚的對象是季錦?那為什麼季錦又什麼都沒和我們說?剛才我試探了一句林徐行,他也一副季錦是該他照顧的口氣。」
「不行,我要去問個清楚。」徐靜貞說著扭頭就要回病房。
「你就別添亂了,這事兒我們改天找季錦問,現在人多嘴雜,要真有什麼讓季錦為難的,你這不是逼她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季錦心裡有多苦。」劉甜甜趕緊拉住她。
徐靜貞沉默了。
「聽我的,我這邊也問問我爸,到底怎麼回事,你就別添亂了。」劉甜甜一錘定音。
而此刻相對於兩人的為難和猜測,病房裡的氣氛就遠遠要融洽多了。
「陳姨的手藝一如往昔!太好吃了!」林徐行大大讚嘆了一番。
陳姨就是剛才送飯來那位老年婦女,她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舒展的花朵,高高興興說:「就屬你嘴最刁,從小最喜歡吃我做的飯。多少年了,也沒好好給你煮過一碗湯。」
季錦低頭喝湯不說話,她見過這位陳姨,在他們從峇里島回國的那天晚上,林老爺子家裡宣讀遺囑,陳姨是晚餐幫廚的阿姨之一。季錦很好奇,陳姨居然和林徐行的私交這麼融洽,當時一點都沒看出來,正在感慨,就聽見林徐行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陳姨,怎麼你親自送來?不讓舒蘭跑一趟?」
「亂說話,你母親的私人助理,我哪兒使喚得動?」陳姨佯嗔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