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過,吹散烏雲吹出皎月。
從浴房出來沿著廊下緩行,花羞使勁嗅了嗅,問身邊的娥眉:「是月丹花麼?」
娥眉便左顧右望,廊外是一渠水,水中植著睡蓮,並無其他什麼花開放,於是道:「哪有月丹花。」
花羞暗自嘀咕奇怪,分明是月丹花的香味,郢地家裡多處栽植,此花白日睡眠夜晚開放,且是在有月亮的夜晚,花色雪白,狀如仙子,因自己鍾愛這種意境,父親就建了座琴樓,樓下全部都是月丹花,月華如水之夜,她就在露台上撫琴,那情景……娥眉說只能天上才有。
月丹花喜溫暖,想來處於北國的京師很難種植,剛剛嗅到的或許不是月丹花香,而是想家的感覺。
思緒如輕煙繚繞,花羞待清醒時,人已經到了臥房門口,忽然想起一事,問娥眉:「適才沐浴,為何翠黛突然不見了?」
娥眉搖頭:「奴婢不知,那丫頭古靈精怪的。」
話音剛落,房門開,翠黛走了出來。
花羞愣住……再聰慧的女人有時也容易多疑。
娥眉更是脫口道:「你來這裡作甚?」
她的懷疑比花羞來的直接。
翠黛心底無私天地寬,大大方方開玩笑:「找侯爺頑。」
花羞卸下了心上的重負,翠黛敢說,證明她不敢做,不禁對自己剛剛的狹隘慚愧。
娥眉啐了翠黛一口:「小浪蹄子,侯爺才不會理你。快說,究竟作何。」
翠黛故意賣關子,使勁晃著腦袋:「偏不說偏不說,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夫人都沒在意你卻急紅了臉,臊不臊。」
一句話觸到娥眉的逆鱗,當即惱羞成怒:「我是替夫人著急罷了,你怎麼這樣說我,平日你嘴巴厲害脾氣大,我都讓著你。真是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你欺負別人也還罷了,自家姊妹都欺負,從今後咱們姊妹情義斷了。」
她一番話說完,竟還流下兩行清淚。
反應如此強烈。花羞曉得是因為什麼。欲蓋彌彰罷了。
翠黛本是同她開玩笑。見她曲解自己,當下也生氣道:「斷就斷,哪個離開你能死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所想,你不就是……」
娥眉突然拔下頭上的簪子對準自己的咽喉,逼迫翠黛:「你敢說我就死給你看。」
翠黛登時無語,傻了似的。
花羞旁觀半晌,心裡明鏡般透亮,沉聲道:「個個都是不省事。」轉身對二人吩咐:「跟我來。」
拔腿在前,一徑來到臥房的抱廈內。
此地功能類如偏廳,因花羞初來乍到,莫說對定遠侯府,就是一個伯英院她都不甚了解,也就是臥房周圍才知道都做何種用途,所以,才來此找二人談話。
先把翠黛支開:「晚飯吃的不飽,你去給我熬碗粥來。」
翠黛撅著嘴巴,一肚子委屈,道了聲是就出去。
屋裡只有花羞、娥眉主僕二人,花羞長吁一聲:「你有什麼心裡話儘管說給我聽。」
娥眉漲紅了臉,憋了半天悶悶道:「請夫人准許我去別院。」
看她適才的表情,花羞以為她能說出……不想她竟然說了這個,不覺愣住:>
娥眉重複:「請夫人准許我去別院。」
花羞凝眉問:「為何?」
娥眉答:「您今日軟禁了水柔,用不了太久四爺便會找去,倘或他去鬧,乳母年老體弱,而杜鵑、青鸞總歸不是自己人,別院還不得被四爺鬧翻天,所以我想去。」
她這話花羞不信是發自肺腑,若是翠黛去花羞或許放心,娥眉性情沉靜不是施耘莽的敵手,也明白她為何想去,是逃避某件事,那件事使她煎熬、難堪。
花羞低眉思量一番,也罷,成全她的心意,其他的事慢慢來,於是道:「也好,水柔還真不能被四爺帶走,否則太夫人那裡交代不過去,明兒你找老董,讓他送你過去。」
娥眉屈膝應了:「那我現在回房收拾一下,總得帶幾件換洗衣服。」
這時翠黛端著食盤進來,上面置著一碗紫米粥和幾塊玫瑰花糕,樂呵呵道:「我偏就是有福之人,廚房早做了這個,不勞我動手了。」
與娥眉照面,腦袋一昂過去,娥眉頭一低過去,兩個人性格迥異可見一斑。
花羞示意她把食盤放在身邊的洋漆小几上,然後道:「說吧,今晚找侯爺又想出什麼么蛾子了。」
翠黛一本正經:「我為溫家少爺打了個劍鞘墜子,不知合適不合適,所以找侯爺要他的劍試試。」
花羞半信半疑:「真的?」
翠黛使勁點頭:「真的。」
花羞噗嗤笑了:「恨嫁了。」
翠黛抿著小嘴,羞怯怯美滋滋。
花羞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這一宗我放在心上了。」
翠黛急忙屈膝一福:「謝夫人。」
花羞微微含笑:「送我回去。」
翠黛就攙著她送回到臥房,甫一進門即發現施耘天在鼓搗什麼,近前觀望,白玉石的台子上布著一套翠玉酒具,酒盞里盛著琥珀色的美酒,輕輕呼吸,馥郁香氣便浸入肺腑,神志清朗,非常舒爽。
花羞正有心想與施耘天談談,於是主動開口問:「侯爺這是?」
施耘天放下剛斟滿的一隻玲瓏盞,望花羞春風乍暖般的笑意融融,輕聲道:「不知夫人擅飲否?」
花羞聽他話語觀其神態,仿若又回到之前的濃情蜜意,暗忖難道他想通了?心下大喜,剛想回答。卻聽門口當值的小丫頭稟報:「侯爺、夫人,四爺來了。」
四爺,不就是施耘莽!
花羞心下一驚,來者不善,定是為了水柔。
施耘天還不知道花羞今日軟禁水柔之事,嗯了聲,門就被推開了,隨著門開啟,施耘莽嚷嚷著:「大哥,嫂嫂可在?」
施耘天不明所以。看看花羞回答施耘莽:「這個時辰。當然在。」
施耘莽朝花羞禮貌的見禮,然後道:「嫂嫂把水柔帶去哪裡?為何她此時還未回來?」
花羞料到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施耘天不解其中的故事,看花羞:「聽母親說夫人今日出府遇到溫宵雲,確是真的麼。」
花羞眉心倏然跳動。突有不詳的感覺。自己邂逅時無聲是真。何時遇到溫宵雲了?張冠李戴,該不會又是誰在造謠生事。見施耘天、施耘莽兄弟二人正望著自己等著答案,她一時不知回答誰的話好。只道:「說來話長。」
施耘莽沉不住氣,急吼吼的:「我只想知道水柔在哪裡?」
花羞既然敢做,就想好了應對的策略,答:「在我的別院。」
施耘莽掉頭想走,忽然明白自己根本不知道別院在哪兒,轉身問:「哪裡?」
花羞明知故問:「四叔作何?」
施耘莽咬了咬嘴唇,頗有些無措之態,畢竟世俗觀念他與水柔門不當戶不對,且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私通沒什麼區別,便撒謊道:「水柔是季賢院的人,我當然得過問下。」
花羞笑:「四爺貴為主子,一個婢女的事自然有管事嬤嬤。」
略略遲疑,施耘莽突然揚起腦袋道:「不妨直言,我與水柔互相愛慕。」
他攤牌,花羞也無需躲躲閃閃,這件事是要與他相談的,於是正色道:「我把水柔軟禁了。」
施耘莽剛想惱怒,發現大哥在場,唯有壓著性子,好言對花羞道:「請大嫂放了水柔。」
花羞目光一凜:「不可。」
施耘莽哭笑不得:「即便是母親也沒有這麼做,大嫂您……」
省略之意,你狗拿耗子了。
花羞替他說出省略的話:「是啊,太夫人都不能管的事,偏偏我管了,四叔稍安勿躁,我一者沒有打罵水柔,二者這件事是太夫人要我處理的。」
施耘莽冷冷的哼了聲:「我就知道是母親指使,水柔是婢女如何,為何我就不能喜歡個婢女?」
花羞提醒他:「四叔別忘了你有婚約在身,喜歡婢女無可厚非,但你即便能娶到水柔,她也只是姨娘,沒有娶正妻之前,是不能先娶姨娘的,這是規矩。」
施耘莽譏笑:「寧可兒嗎?我與她又不相熟,毫無感情可言。」
花羞問:「四叔與水柔相熟嗎?」
施耘莽篤定道:「當然,非一日兩日一年兩年。」
花羞笑:「不盡然吧。」
施耘莽撂下臉道:「你怎知?」
花羞款款行至桌邊坐了,回眸道:「不如四叔與我賭一場。」
施耘莽訝然:>
花羞拈起玲瓏盞欣賞美酒,施耘天有心準備這一切她暗暗歡喜,不想與施耘莽浪費時間,道:「嗯>
施耘莽大步奔來:「賭什麼?」
花羞置下酒盞:「賭你和水柔的事。」
施耘莽立在她對面:「怎麼賭?」
花羞將酒盞推給他一隻:「我賭水柔只貪戀你的榮華富貴,未必對你是真感情。」
施耘莽哈哈大笑,驀地對上一旁施耘天肅然的目光,躬身對花羞道:「失禮了,嫂嫂莫怪,不過我註定嫂嫂贏不了。」
花羞做了個請飲的手勢:「言之過早,四叔如果按我的設計來,她對你的情意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施耘莽仰頭一飲而盡,拍案道:「好!若水柔對我情意是真?」
花羞容色極其認真:「若是真,我便玉成你和水柔。」
施耘莽當下大喜:「君子一言。」
花羞接續:「快馬一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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