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連日來的整頓,王氏在侯府里算是徹底的建立了威信。
顧煙坐在門前的穿廊里吹風,黃楊木椅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不遠處的樟樹下邊掛著的鞦韆隨著風一盪一盪,有貓兒跳在上頭,又因為搖晃的速度過快而嚇了一跳,轉眼就蹦到別處去了。
她皺著眉頭,很是有些不開心。
自己穿越來這裡整整五六年,王氏一直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根本就是一個軟的不能再軟的柿子,可以隨人拿捏的,但是到了現在,王氏卻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
乾脆利落的換了各房安插在廚房裡的人,到最後卻還讓老太太連句斥責的話都說不出來。
對顧博齊的態度更是天翻地覆,以前顧博齊是她的弱點,可是到了現在,她卻好像根本不再在乎顧博齊了。
難道真的是為母則強麼?
想到這裡,顧煙就又不可免俗的想起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傢伙來。
顧成峰如今已經八個月了,生的玉雪可愛,又聰明的很,抓周的時候,什麼也不要,直接奔著去撿了四書跟一把劍,全家人都驚喜不已,一個勁兒的誇他未來是文武雙全,要當狀元的,把老太太都哄的高興不已。
如今有了嫡子,顧博齊對顧承宇這個兒子好像也不似從前那般上心了。
原本說幫顧承宇進國子監當貢生的,現在經過這一鬧,王氏哪裡還會因為顧博齊而費心幫顧承宇籌謀?
顧煙想到這些,漂亮的臉蛋上就浮現出一層淡淡的哀愁。
隨著王氏的強勢,自己的處境就越發的不妙起來。
從前因著王氏對顧博齊百依百順,自己在王氏面前也有幾分存在感,王氏更是為了討顧博齊的歡心而對自己格外的親切些,自己的吃穿用度與顧滿顧昭都是一樣的。沒有半分差別。
可是現在,雖然王氏對自己似乎還如同從前一樣,但是顧煙已經敏感的察覺到了府中下人對待自己跟顧滿的差別。
他們對顧滿越發的恭敬越發的小心翼翼,而對待自己卻隱隱已有幾分的不耐煩跟敷衍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顧煙又不由得回想起那一日顧昭的曲子,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來自幾百年之後的,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曲子。
究竟,顧昭是不是穿越者?
是不是她的鄉黨?
若是的話她又偏偏是王氏的女兒......
這一切的事情糾結在一起,就是一團亂麻,把顧煙似乎緊緊的給困在了裡面。
她望著天邊嘆了一口氣。一雙霧蒙蒙的眼睛浮現淡淡的水汽,似乎很是憂鬱。
旁邊的丫頭們看的心頭忍不住一跳,暗嘆如今十一姑娘出落的真是越發的精緻漂亮!
顧家的姑娘們長得都不錯,顧昭柔美端莊、顧清神采飛揚、顧滿雖現在形容尚小,但是也能看出日後的傾國傾城來、如今的十一姑娘更是直逼顧滿,似乎一點兒也不甘落後。
只是可惜了,到底是個庶女!
她的乳娘徐氏在旁嘆了一句,就上前笑道:「姑娘!仔細在這裡坐久了吹了風,才剛太太那兒送了些西瓜來。我已經命雲彩拿去井裡湃了,如今給您送上來?」
又是王氏的,這個家裡好像只有王氏才有這些東西似地,顧煙煩躁的揉了揉太陽穴。淡淡的點了點頭。
徐氏見她不甚開心,也知道她的心機手段不比一般人,到底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旁敲側擊的試探:「姑娘今日在這裡坐的忒久。可是有什麼煩心事不成?」
煩心事多了去了,但是這些煩心事還真是不能對眼前的人提起,顧煙就微笑著搖搖頭。問她:「乳娘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徐氏見她轉眼間就緩了一副開心的神色,心中暗嘆一聲,面上卻不敢耽誤,忙滿面堆笑的回她:「姑娘,前兒姨娘才同您說過的,要您今日出府去靜安寺燒香。」
燒香?燒的哪門子香,不過是要求自求多福吧?
心裡知道馬氏的打算,顧煙越發的不喜起來。
但是她轉眼一想,這畢竟是個難得的機會,自從來了這古代,除了大傢伙一起出門,她幾乎還從沒有單獨出過門。
算了,就當出去逛逛也好。
她於是點了點頭,又問:「與母親稟報了不曾?」
&經說過了,太太昨兒就給您備下了馬車。隨行的家丁小廝一應也都是準備好的。」
顧煙就回房去換了身淺藍色的交領褙子,外頭罩著一層白色的紗衣,底下配著月白色繡荷花的百褶裙,頭上梳一個極簡單的雙環髻,看起來卻越發的顯得嬌媚可愛。
靜安寺跟普濟寺跟羅雲廟又大不一樣,它就在城裡頭,因此去根本就不用多長時間。
沒人跟著,自己身邊又都是已經調教好了的人,顧煙就格外的跳脫一些,好奇的撩起帘子看外邊的場景。
大周基本都是兩日一市,因此市集上熱鬧的很,有捏糖人的,買冰糖葫蘆的,做小人兒的,甚至賣藝的、耍猴的,比比皆是。
顧煙被這些琳琅滿目的東西迷了眼,一時竟有些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等馬車漸漸的駛離了這熱鬧的大街,轉眼進了寂靜的小巷之後,顧煙才有些惆悵的放下帘子,頗有些悵然若失。
她正蹙眉思索著,馬車卻忽然似乎遇上了什麼阻礙,竟忽然停了下來,她有些疑惑,正要開口問車夫緣由,就感覺馬車一震,緊跟著竟閃進一個人來。
是個男人!
顧煙嚇的不輕,這可是在大周朝,在古代!若是被人知道自己的馬車上進了個男人,那以後自己還要不要活了?
那人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麼,還沒等她出聲,就忽然伸手掩住了她的嘴,輕聲在她耳邊道:「別出聲!也別亂說話!不然我就殺了你,知道麼?」
顧煙知道這回是碰上麻煩了。就強自鎮定的點了點頭。
外邊的車夫又忽然站在馬車外頭喚她:「十一姑娘!剛才原來是車軸壓進了一個坑裡,現在沒事了,您沒受驚吧?」
顧煙蹙了蹙眉,看了一眼自己旁邊的男子,又沖自己的兩個婢女搖了搖頭,就輕描淡寫的打發了車夫:「沒事,正奇怪為何馬車忽然不動了呢。既是沒事了,那就繼續上路吧。」
後頭的小廝跟婆子的馬車現在才跟進來,見狀就過來問是怎麼了。
車夫將先前的狀況都說了一遍,又拉著幾個小廝一塊兒將馬車從坑裡推出來。就打算繼續前行。
顧煙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對於跟一個男人同坐這件事並不十分抗拒跟羞澀,她輕輕的轉過頭,不著痕跡的打量了那男人一番。
那男人穿著一身黑色廣袖衫,腰間用一條金色的腰封繫著,腰間垂著的玉飾很是特別。
只一眼便可斷定,這個人並不是普通人。
黑色在大周,可是只有貴族穿得的顏色。
那人見顧煙似乎根本沒有在乎自己的存在,忍了半天見顧煙終究不問自己一句話。就忍不住有些疑惑的問她:「你不害怕?」
自然是害怕的,剛開始的時候,不過砸看見他的衣著,還有頸間帶著的一塊玉牌之後。就不再怕了。
這個讓人非富即貴,定然不是為了對自己一個小小的庶女不利而來。
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思及此,顧煙就牽起嘴角微笑了一下,神色淡淡的:「我害不害怕有什麼緊要?現在公子已然在我的車上了。若是我說害怕,公子就能憑空消失麼?」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那名男子聞言微微皺眉。似乎有些羞赧,拱起手來跟她道歉:「實在是抱歉,在下一時情急,唐突了姑娘您。」
顧煙轉頭瞧了他一眼,見他面上羞赧之色不似作假,再加上長得清俊異常,瞧著便不是什麼壞人,心下一動,就輕聲問道:「公子這麼著急,連女眷的馬車也不顧了跑來躲避,可是遇見了什麼難事?」
這樣一個長得如此清俊,又穿著如此華貴的男子,定然不是什麼等閒之人。
若是可以趁機結交,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面前的女子一雙杏眼眼波流轉,一顰一笑都足以牽動人心,偏偏處事也與他平常見到的閨閣之秀很是不一樣,男子不知怎的,對著她美麗的眼睛竟有些失神,接觸了片刻忙將眼神移開,猶豫了一陣才回道:「不瞞姑娘,我正是要借著姑娘的馬車躲一躲。姑娘不必著急,等你的馬車停了,我一定消失的無影無蹤,除了你跟你旁邊的丫頭,沒人會發現的。」
笑了一聲,顧煙淡淡的搖了搖頭,道:「我若是擔心,方才就已經大聲嚷嚷起來了。」
這倒也是,男子完全沒想到,若是嚷嚷開來的話,眼前的女子的名聲才更加堪憂,心中竟更加欽佩起她來。
就思索了一會兒,拱手問道:「冒昧問一句,不知道姑娘是哪家的姑娘?」
這問的可真是繞口。
顧煙微微一笑,展顏道:「定遠侯府。」
定遠侯府?旁邊人的笑意收斂了一些,皺眉了半日,才回道:「原來是定遠侯府上的姑娘,在下姓謝。」
謝?顧煙臉上的笑意更甚,心中卻飛快的思索起來,謝乃國姓,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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