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玉容的閨房布置的很用心,也擺了幾樣好東西,大都是老夫人不要了賞給她的,又有一扇黃花梨底座的屏風,仿的是前朝名家的花鳥畫,繡活上很見功夫,几案上是成套的粉彩小蓋盅,多寶閣上又有一尺來高的美人拱肩瓶,並琴、爐等風雅之物。
銅綠的香爐里青煙渺渺,室內幽香細細。
玉容含笑請五妹妹坐下,又招呼兩個弟弟,玉容笑道,「五妹妹今日過來,我這裡也蓬蓽生輝了,只是三姐姐這邊也沒有好茶,這六安瓜片還是上回祖母賞的,五妹妹嬌貴,你又喝不慣這茶,還請擔待姐姐一回。」
謹哥兒只是跟在五姐姐身邊,見了三姐姐也不肯招呼,玉容從食盒裡撿了塊點心遞給敏哥兒,又笑著說,「五妹妹怎麼有空過來了?三姐姐這裡簡陋,五妹妹原是不肯來的,今日忽然來了,到讓做姐姐的心裡惶恐。」
玉沁含笑說道,「瞧三姐姐說的這話,倒像妹妹有多輕狂,你我原是姐妹,三姐姐不把妹妹放在眼睛裡,妹妹又敢說什麼了?」
玉容柔聲說,「可見五妹妹慣會編排人,分明是五妹妹不把姐姐放在眼裡,連五妹妹的丫鬟也不把你三姐姐放在眼裡。」
玉容笑著掃了一眼櫻桃和芭蕉,眼神里滿是挑釁。
玉容心裡有病,她穿了這件大紅灑金窄裉薄棉襖,怎麼樣都說不過去,她就想在氣勢上先壓住玉沁再說,玉沁畢竟還小,又溫柔嫻靜,先拿話僵住她再做計較,等她回去了,自己換了這襖子也就圓過去了。
玉沁對她的紅襖視而不見,只是笑道,「三姐姐你誤會了,我兩個丫鬟淘氣是有的,可是不敢不敬重三姐姐,我也罰了她兩個,革了一個月的月錢,三姐姐以為如何呢?」
玉容見玉沁示弱,忍不住心裡得了意,笑著說道,「五妹妹調教的好奴婢,素日牙尖嘴利的也還罷了,三姐姐也不是不容人的,依著三姐姐的意思,也該知會郭娘子一聲,幫著妹妹換兩個聽話的丫鬟。」
櫻桃、芭蕉嚇了一跳,連忙看著五小姐。
玉沁淡淡一笑,「三姐姐倒要幫妹妹換丫鬟了,妹妹心裡感激不盡。」
玉容有些摸不著頭腦,玉沁聽了這話不是應該生氣嗎?
玉容心裡明白,就算她求了祖母攆了兩個丫鬟,五小姐可不是四小姐,背後有二小姐撐腰呢,玉容就格格的嬌笑起來,「五妹妹倒把姐姐這話當真了,三姐姐和你開玩笑罷了,你的丫鬟不好,妹妹也罰過了,三姐姐還能說什麼呢,剛才嚇一嚇她們倆也罷了。」
玉沁臉上帶笑柔聲應和著,姐妹倆又說了一回針線。
謹哥兒看看五姐姐,又看看三姐姐,心裡覺得奇怪,想著五姐姐吩咐了不許說話,謹哥兒只是站在玉沁身邊一聲也不言語,敏哥兒手裡拿個不倒翁玩著,不時的看看兩個姐姐。
郭新成家的帶著人來了,進了屋給兩位小姐請安。
玉容這才吃驚了。
她這才注意到玉沁的丫鬟翠柳也進來了,趴在五小姐耳邊說著什麼,玉容拽了拽身上這件紅襖,渾身都不自在起來,這時候想換也晚了。
玉容只能硬著頭皮嬌笑著迎上去。
郭娘子慣會奉承她的,玉容臉上的笑意更濃。
郭新成家的心裡咯噔一下子,三小姐穿的也太出格了。
五小姐嫻靜的坐在一旁,臉上帶著幾分清冷的笑意,倒有幾分二小姐當年的風采。
秦嬤嬤帶著人也來了,看著三小姐笑微微的。
玉容著慌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玉沁淡淡一笑,「秦嬤嬤是我祖母身邊的,一向見多識廣,熟知那些規矩體面,三姐姐分明沒把嫡母放在眼裡,犯了這忤逆不孝的大罪,秦嬤嬤你說說看,我三姐姐這個樣子,又該如何處置了。」
玉容連忙衝著秦嬤嬤眨眼。
秦嬤嬤笑道,「這個老奴可不敢說了,依著老奴的主意,還是請侯爺做主才好。」
玉容臉色變了,爹爹要是知道了還不得狠狠的罰她,她可不想進祠堂,玉容轉身就想往外跑,想要求了祖母做主,早被兩個婆子扶住了,「三小姐慢走,奴婢扶著三小姐。」
兩個婆子都是夫人身邊的,玉容嚇得花容失色,玉沁這是要把她置於死地。
玉容急得哭了,只是不肯見爹爹,又哀求著玉沁。
玉沁也不搭理她,帶著丫鬟回去了。
郭新成家的和秦嬤嬤相視一眼,兩個嬤嬤各管一攤,面和心不合的,五小姐命人把她倆都請了來,也是相互監督的意思,兩人不敢怠慢了,又怕押著三小姐出去,闔府的僕婦看到了壞了府里的名聲,小聲商議一回,派了可靠的婆子看著三小姐,她們倆一起求見侯爺。
李鳴唯和慎哥兒說話。
這些日子提心弔膽的,又經歷了一回生死,李鳴唯看開了許多事,心裡對慎哥兒越發的倚重了,慎哥兒笑道,「爹爹瞞了許多事兒,也該和兒子說一說了,江南古德寺的普惠又是什麼人呢?爹爹冒險給他送信,要不是兒子毀了血書又偽造一封,我們家如何逃得掉?」
李鳴唯先是瞪他一眼,「瞧你不學無術的樣子!作的那叫什麼狗屁詩!倒連累了為父一世的英明,為父也只好認起來。」
慎哥兒笑道,「爹爹甭管什麼狗屁詩,那詩再不好也是爹爹寫的,要不是你兒子有勇有謀,爹爹這會兒還出不來呢,只是爹爹也該告訴我古德寺究竟是個什麼地方,這關係到李家的前途,我也得心中有數才好。」
李鳴唯難掩疲憊,反問慎哥兒,「你又是如何進了監牢?買通了什麼人?」
慎哥兒猶豫一下笑道,「說起來這件事也蹊蹺,兒子在書桌上發現一封信,那信上讓兒子夜半過去,他說他都通融好了,兒子本來不相信的,又奇怪這書房怎會有這封信,兒子心裡也想見見爹爹,那麼一試果然就進去了。」
李鳴唯瞳孔一縮,眼裡是深深的恐懼。
他一把抓住慎哥兒的手,「那封信是哪來的?快拿給我看。」
慎哥兒搖搖頭,「兒子看過就燒了,也沒敢聲張。」
李鳴唯深吸一口氣,「我們家被人盯上了。」
說完這話就不肯再說了。
慎哥兒試探著問,「莫非是呂家的人送來的?監牢裡也是他家下黑手害爹爹。」
李鳴唯喃喃自語一般,「不是呂家,是另有一些人。」
慎哥兒還要再問,李鳴唯卻不肯說了,只是讓他先出去,慎哥兒見李鳴唯的神色,也不好問得太多,他總要慢慢設法套出話來,慎哥兒告辭正要出來,就見秦嬤嬤和郭新成家的一起過來了,
這兩個嬤嬤怎麼會一起過來?慎哥兒先不出去了。
兩個嬤嬤給侯爺請安,郭新成家的是內管家,福了一禮說道,「五小姐讓我們過來的,三小姐壞了規矩,穿了一件大紅襖子,這是忤逆不孝的大罪,奴婢不敢做主發落,不得己才過來稟明侯爺,還請侯爺示下。」
李鳴唯哪裡肯管這樣的小事兒,心裡也煩著呢,也覺得玉沁小題大做了,「玉容不孝,先把她送到家廟裡住幾天再說。」
內宅的事兒真是煩人,李鳴唯是做大事的,他哪裡肯多操心了。
秦嬤嬤看了大公子一眼,慎哥兒點點頭,秦嬤嬤和郭新成家的退出來,命人套了車,就要送玉容到廟裡住些日子,玉容在屋裡又有一番哭鬧。
寶珍是個機靈的,早趁亂溜出去了,她求見老夫人,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又哭著說三小姐是冤枉的,那件襖子髒了,不得己才穿了一下新鮮的襖子,收拾乾淨了正要換呢,五小姐來了,不依不饒起來。
老夫人聽了就派了荷香叫三小姐過來。
玉容掙扎著要去見祖母,被夫人留下的婆子堵了嘴,正要押出去呢,荷香來了。
老夫人的話誰敢不聽了?婆子都垂頭喪氣起來。
玉容掙脫出來,微微仰起頭,眼梢上挑,鄙夷的看著幾個婆子。
寶珠、寶珍也湊到跟前,幫三小姐換上那件白綾襖,那塊髒污也擦拭了,白綾子上猶有痕跡,玉容也顧不得這些,先見了祖母再說。
玉容見了祖母嗚嗚咽咽的哭起來,真箇是梨花帶雨,哭起來也那麼好看。
老夫人心腸軟了,「容兒你怎麼不檢點,讓你五妹妹抓住把柄,你爹爹又發了話,祖母就算想幫你,也不好開口了。」
玉容跪下來哭道,「還求祖母憐惜,孫女這件襖子髒了,不得己才換的,只說是在自己的閨房,我哪裡想到五妹妹會來?五妹妹想法陷害孫女,還求祖母幫孫女一回。」
老夫人聽了心裡不痛快,對玉沁這孫女越發不喜歡了。
玉容忙扶著老夫人的膝蓋哭著,「五妹妹心裡有怨恨,孫女心裡有個好主意,祖母把五妹妹送到慎哥兒身邊如何?讓她幫著慎哥兒打點庶務,不是比玉芳還好些?玉沁不在家裡,祖母再和爹爹說一說,孫女也能留下來服侍祖母。」
老夫人猶豫起來,「玉沁她哪裡肯聽話了?還給慎哥兒添麻煩。」
玉容連忙笑道,「玉沁她哪裡敢不聽慎哥兒的話了?祖母問問慎哥兒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