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哥兒搬動銅鏡上的機關,就見銅鏡緩緩的挪移開來,牆壁上露出一人來高的黑洞,往裡面看黑咕隆咚的,一股潮濕的氣味撲面而來,玉沁不由瞪大了眼睛。
慎哥兒神秘的一笑,「五姐姐,這裡通往一個好去處,我帶你們好好玩一回。」
小廝點亮了火把當先引路,慎哥兒拉著玉沁就要進去,玉沁真是氣急了,用力掙脫慎哥兒的手,板著臉說道,「好好的為什麼要鬼鬼祟祟的?這裡是見不得人的去處嗎?那你為什麼還要讓我進去?如若不是,你為什麼不肯光明正大的?」
玉沁氣頭上說話也鋒芒畢露起來,慎哥兒被責備的啞口無言。
玉沁冷笑一聲,「你只管給我說明白了,這裡究竟通到哪裡?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慎哥兒原想給五姐姐一番驚喜,結果卻變成了驚怒。
五姐姐這回真生氣了。
慎哥兒這才想起玉沁從小受到的教養,他這一番行為十分孟浪了,慎哥兒只想好好的敲敲腦袋,他怎麼想出了這麼個餿主意!
玉沁盛怒之下,幾個小廝嚇得咬指吐舌都出去了,他們的大公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慎哥兒可不敢說假話唬弄,「那裡真的是個好去處,這處地道直通瓦子,到了晚上瓦子裡可熱鬧了,演驢皮影的,演傀儡戲的都有,到處燈火輝煌,還有挑著擔子賣各色小吃的,能有幾十種呢,五姐姐你會喜歡那裡的。」
那種地方哪裡是閨閣女兒家該去的?
玉沁俏臉飛霞,「臭男人玩樂的地方你還讓我去,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玉沁說了這句話又委屈起來,賭氣背過身去。
慎哥兒只想著五姐姐還小,跟他出去玩一回也沒什麼,他不在意就行了,他不想看到五姐姐整天悶悶不樂的樣子,這時見五姐姐生氣,慎哥兒只好嘆氣笑道,「弟弟也是顧慮那些才想帶著五姐姐走地道,地道那邊直通雅間,沒人能知道我們過去玩了。」
玉沁回頭瞪他,「沒有人知道,難道連自己的心也不知道?我若一味的想著玩樂,我究竟成了什麼人。」
慎哥兒連忙作揖討饒,「是弟弟太過孟浪了,只想哄五姐姐開心,弟弟就忘了那些討厭的規矩了,這次是弟弟不對,弟弟以後再也不敢了,只求五姐姐饒了我才好呢。」
玉沁禁不住嗤的一笑。
慎哥兒輕輕的合了銅鏡上的機關,「那我們先回去吧,再晚了就該宵禁了,到時候胡同口一關,哪裡也去不了,我讓小廚房好好的做幾個菜。」
敏哥兒和謹哥兒聽說那邊是瓦子,早興奮的兩眼放光,又見五姐姐不肯過去玩,謹哥兒都要急哭了,忙拉著玉沁央求,「五姐姐你去玩一會吧,哥哥又不帶我們去了呢。」
敏哥兒忙說,「哥哥都說了那邊有雅間,一點不礙的。」
玉沁心裡也有點後悔,她也想出去玩,只是她都怪了慎哥兒了。
慎哥兒看著玉沁的臉色笑道,「偶爾出去一次也不算什麼,也有許多閨閣女孩跟著父兄出去玩的,別人家的規矩也不像我們家這樣死板,那邊直通雅間,隔著湘妃帘子,外人看不著我們,和我們家裡是一樣的,你弟弟哪裡是不知道輕重的人呢。」
「那,那」玉沁不好意思說下去,慎哥兒笑著打開消息,銅鏡又緩緩拉開。
又喊了小廝進來,金弓和銅錘在前邊舉著火把照亮,後面跟著十幾個小廝,玉沁嚇得緊緊的拉著慎哥兒,先下了十幾級台階,就是一道兩人寬的走廊,兩邊的牆壁都是青磚,地面也鋪了方磚,敏哥兒嚇得喊了哥哥,空蕩蕩的走廊里一圈圈的回音。
兩個小廝連忙抱起小公子,慎哥兒摟著五姐姐快走。
這條路很短,也不過一刻就到了盡頭,又上了幾級台階,金弓在牆上摸索一會,就聽見嘎巴一聲響,一束柔和的燭光射進來,慎哥兒忙拉著玉沁出來。
玉沁一隻手緊緊抓著慎哥兒,另一隻手按著胸口,觸入眼帘的是美輪美奐的香閨,先看到一架精美的拔步床,裡面高懸著大紅灑金帳幔,繡著纏枝梅花,恰如香雪海一般,床前有一矮榻,那邊又是琴台,菱花鏡前有一位紅衣女子坐在那裡。
玉沁連忙掩了嘴,幾乎沒驚叫出來。
那女子在菱花鏡里顯出容貌,頭上帶著幃帽,拿白紗遮著臉,遮著臉也能照鏡子?
紅衣女子就像不知道來了這麼些人,只管往頭上比量簪子,就聽慎哥兒輕聲笑道,「梅香你還是只管打扮,也不知道招呼客人。」
紅衣女子輕聲說道,「大公子算什麼客人,還請大公子自便。」
慎哥兒笑道,「我這回帶了貴客,還要借用你的地方呢。」
「大公子真是胡鬧,你帶五小姐過來做什麼。」
玉沁簡直驚訝莫名了,這女子說話的聲音那樣熟悉,她好像在哪裡聽過一般,那美妙的嗓音清脆,就像山間青石上流動的小溪水,清泠泠的寒涼徹骨。
紅衣女子終於轉過身,臉上只露出一雙明媚的眼睛,玉沁心裡一跳,連忙去看著慎哥兒,慎哥兒笑道,「五姐姐你認不出她了嗎?」
紅衣女子輕輕的笑了,「也難怪五小姐認不出我了,就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了。」
玉沁驚呼出來,「你是梅香姐姐?」
玉沁近前兩步要拉梅香,梅香輕輕一閃笑道,「我不是你認識的梅香,那個梅香死了。」
梅香輕聲說著,似乎毫不在意,就像世上的人都與她無關了。
玉沁不知道該和梅香說什麼,她有太多的驚駭,這回離著近了,玉沁能看到梅香臉上盛開了數朵梅花,兩邊臉上各有梅樹遒勁的枝幹,白紗覆蓋的這張臉越發鬼魅妖艷。
哪有這樣子化妝的?
玉沁只覺得不對,她也說不出來什麼,只好看慎哥兒行事,慎哥兒也不和梅香多說,從多寶閣上拿下一個細長的圓筒,那幾個小廝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出去了,敏哥兒和謹哥兒也緊緊跟在身邊。
這屋子裡居然還有木梯,拉著玉沁走上迴旋式的木樓梯,一踩嘎吱吱的,慎哥兒在前邊引著,玉沁提著裙擺好容易上去,樓上是一間書房,當中擺放一架梨花木大案,桌子上有文房四寶,以及爐、鼎等物,燭台上插著大蜡燭。
窗前掛著厚厚的天鵝絨帘子,拉開了就見窗上還有湘妃帘子,窗外甚是喧囂熱鬧,謹哥兒連忙趴著往外看,戲台上紅紅綠綠的,影影約約看不真切,謹哥兒急的喊了哥哥,慎哥兒吹熄蠟燭,屋子裡黑暗起來,戲台上反倒真切了。
戲台子的房檐下掛了一排紅燈樓,兩個漢子敲鑼打鼓的,七八個小猴子在那裡翻跟頭。
敏哥兒和謹哥兒高興起來,「那有一隻小猴,哪裡也有一隻小猴。」
慎哥兒把圓筒遞給玉沁,「這是千里鏡,能看到很遠呢,五姐姐只管試一試。」
玉沁沒聽過這個東西,慎哥兒教了一回用法,果然看得真真切切,那些猴子就像近在眼前了,玉沁試了幾次禁不住笑了,又看樓下那些人群,圍在戲台子底下看熱鬧的,還有擔著擔子做小買賣的,賣炊餅的,賣煎餅果子的,賣冰糖葫蘆的,吆喝著豆汁的。
謹哥兒央求五姐姐給他看一下,玉沁只得給了,小哥倆這回可算得了寶貝,就連說話也大聲了,門輕輕的推開,金弓站在屏風後面笑道,「小子幾個剛才買了一些吃食,又和三家班的班主說了,一會兒派人過來說兩段書。」
謹哥兒連忙跑過來,挨樣吃食都看了看,這會他也有點餓了。
慎哥兒吩咐,「只管把新奇有趣的都叫過來,那個演驢皮影的,還有那個變戲法的都招呼過來,隔著屏風讓他們演著,這邊只管叫了酒菜。」
金弓笑道,「小子見這裡新來了一個捏麵人的,捏的也很像呢,這是他給小子捏的。」
慎哥兒接過面人一看,捏的惟妙惟肖,慎哥兒心裡一動,「讓這個人也過來。」
金弓答應一聲出去了,慎哥兒又點了蠟燭,屋子裡通亮起來,酒菜也陸續擺上。
演驢皮影的老頭子來了,隔著屏風演一回,玉沁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驢皮影,屏風上的影子果然新奇有趣,又有唱大鼓書的,彈三弦的,都知道今天來了一位爺,出手大方呢,演得越發賣力氣。
他們這邊擺了幾樣酒菜,眼前杯盤也不過略動了幾下,玉沁的心思不在吃上,慎哥兒的心思更不在吃上了,小哥倆又能吃多少了。
金弓又跑進來,顧不得五小姐也在,趴在慎哥兒耳畔說了一句。
慎哥兒挑眉一笑,「他找到這邊了?」
「我的公子爺,趙家大爺眼睛毒著呢,正在那邊盤問銅錘,要是別人還好說,銅錘嘴裡沒把門的,小的趕緊過來告訴一聲。」
慎哥兒吩咐道,「讓那些人都散了吧。」
金弓連忙答對幾個賣藝的,又有兩個小廝明路、銘心進來。
「我們得回去了,趙弘毅今晚也來了,讓他看見了不可開交。」
慎哥兒說著率先下了樓梯,姐弟三人隨後,等他們下去了,頭頂那團亮光也不見了,梅香這會兒正在看賬本,見了慎哥兒不過輕輕的點了頭,慎哥兒走過去在那寫了幾個字。
慎哥兒挪動了多寶閣的消息,木架子緩緩挪開,露出後面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