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看著失魂落魄的玉潭莞爾一笑。
她要想在李家真正擁有一席之地,靠的不是李侯爺,而是這位嫁出去的姑奶奶,李家姐弟都在意這位溫柔強勢的長姐,姑奶奶又是穎國公府少夫人,未來的國公夫人,未來皇后的嫡親姐姐。
若干年後,李家姐弟才是真正的皇親國戚,她這過了氣的長公主算什麼呢。
丹朱最大的優點就是看得明白。
她要想真正融入李家,靠倫理綱常遠遠不夠,還有太子妃的教養,也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做好了那是應該的,若是討了太子妃的嫌,未來幾十年,她這名義上的嫡母討不了好去,太子妃不用做什麼,一個輕蔑的眼神足夠了。
輕輕的撫摸腹部,丹朱心裡一陣柔軟,這是她第一個孩子,是她將來的依靠,將近三十才有了這點骨血,她想在李家站穩腳跟,想要孩子得了父親的喜歡,姐妹兄弟的看重,李侯爺九個女兒,四個兒子,她的骨血才剛剛成形。
她要想過得好了,就要和李家姐妹搞好關係,道理淺顯明白,做起來不大容易,繼母與繼子女之間有著天然的溝塹,丹朱最在意的就是名聲,克夫的名聲毀了她的青春,如今歸於李家,丹朱很惜福,自古繼母難為,李家有兩個出色的女兒,又有年幼的弟妹。
她是皇帝指婚的公主,先頭夫人去世三個來月她就嫁進來了,兒女不敢怨恨皇帝,無法怨恨父親,她做繼母的吃力不討好。
☆侯爺對她越好,前頭兒女心裡越難過。
倫理綱常約束著。大面上出不了錯,要想得到李家姐妹看重,她必須有所付出,她和姑奶奶之間最深的聯繫就是謹哥兒和八小姐,姑奶奶肯遷就她,甚至不惜刻意的討好她,為的是年幼的弟弟妹妹。她只有對謹哥兒兄妹好了。才能得了姑奶奶敬重,反過來幫她約束弟妹,幫她在太子妃跟前轉圜。
~子妃才是真正愁人。太子妃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心中對她又有敵意,太子妃不需要嫡母在一旁指手畫腳。教養太子妃,這是她身為皇家公主擺不脫的責任。是以丹朱更需要姑奶奶的幫助。
∏以丹朱一開始什麼都不說,玉潭想要謹哥兒和敏哥兒宗一起時她才說了,周姨娘的膽大妄為,李家的欺君之罪。丹朱也是冒了很大風險,事關皇家*,玉潭沒資格知道。
玉潭還沉浸在震驚當中。
鼻端飄蕩著桂花的馨香。幾顆高大的桂花樹枝繁葉茂,綠枝上嫩黃的楔脫落許多。零落輾轉成泥,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玉潭不由想起幾年以前,也是桂花飄香時節,她帶著幾個丫鬟收集桂花釀桂花酒,周姨娘借著祖母支走了娘親身邊得力的丫鬟,跑到娘親跟前哭鬧,緣由是謹哥兒打了敏哥兒。
謹哥兒那時候還是剛會走路的小孩子,娘親懷著八妹,又是大月份了,叫周姨娘氣得幾乎犯病,娘那次就很危險了……
又活了不到兩年。
一樁樁往事都在心裡,慎哥兒罰了周姨娘的丫鬟,拉到大門口打嘴巴子,爹爹丟盡了顏面,氣得拿鞭子狠狠的抽了慎哥兒。
她因為周姨娘不斷的挑釁,冷落過慎哥兒,猜忌著,冷眼旁觀著,她不肯給慎哥兒好臉色,慎哥兒喜歡黏著她這個姐姐,一件件暖心的新融化了心裡的堅冰,慎哥兒又有大無畏的勇氣,馬蹄下救了玉沁,寒冷的冬天跳進池塘救了謹哥兒。…
爹爹也被周姨娘矇騙了,一切都是假象,最真實的是那幾年慘痛的人生,她姐妹還有娘親疼著,慎哥兒沒有親娘護著,爹爹不知道真相,她做姐姐的一次次猜忌,慎哥兒小時候過得太不容易了。
隔了幾年的歲月往回看,慎哥兒當年不可理解的舉動都瞭然了。
那個狡黠聰慧的弟弟,那個想方設法給周姨娘穿小鞋的弟弟,那個在燕慈王府發誓不要侯府爵位的弟弟,那個被爹爹評價為天性涼薄的弟弟,那個給她姐妹當依靠的弟弟,那個在她面前痛哭,埋怨她不相信他的弟弟。
姐弟情深,不是嘴裡說著的,玉潭不知不覺淚流滿面了。
一時間悲從中來,不能自給。
丹朱被玉潭的神色嚇住了,拼命的搖晃著,「那些事都過去了,姑奶奶,陛下當時沒怪罪,以後也不會怪罪了。」
玉潭茫然的看過來,「慎哥兒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原來姑奶奶痛哭不是因為害怕,是想到別的事情了,無意間還帶出了慎哥兒的稱謂,丹朱微微一笑,「太子聰明睿智,這世上沒有什麼事瞞得過太子。」
公主說著一貫的套話,玉潭悚然一驚。
是她說話不檢點了。
玉潭瞬間想了許多,宮裡對玉沁這般用心,何嘗不是用另一種方式發泄不滿,皇家連太子妃都肯這般教導,太子若是在身邊長大,受到的又是何等教育,他們家虧欠了太子,反倒領了教養的功勳,難怪爹爹的來信氣急敗壞了。
所謂皇家氣象,就是讓你深受皇恩,愧疚的無地自容吧。
玉潭平復一下激盪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女兒讓母親見笑了。」
丹朱笑著客氣兩句,拍拍玉潭的手表示安慰,遙指兩府中間那道角門,「姑奶奶以為那道角門該怎麼處理?還是這般封著?你祖母住慣了春暉堂,想必不願意搬動了,我這做媳婦的也得順著婆母的心意。」
玉潭一時回不過來神,仔細品味一番連忙笑道,「祖母怕蚊蟲叮咬,這邊草木茂盛,又有許多小蒙蟲,擾了祖母休息就不好了,春暉堂原是爹爹命人修建的,風水極佳,是爹爹對祖母的一片孝心,女兒以為祖母不宜搬動了,年紀大的老人家也忌諱,兩邊日後少不了往來,小角門也該拆了,或是修建月洞門,或是在此設個問事處,母親比女兒心裡有數。」
丹朱要的就是玉潭的態度,當下微微一笑。
角門緩緩的打開了,塵封了十幾年,風兒在兩邊迴蕩。
郭新成家的帶著許多婆子過來了,玉芳身後跟著幾十個丫鬟,這幾乎是侯府能召集的所有下人了,都靜靜的站在那裡候著,玉芳先過來請示。
丹朱笑道,「芳兒你帶著丫鬟先把蘭香園收拾出來,還有正房也慢慢收拾了,家具等我過目了再說,一兩日內收拾好了,宮裡也該派人過來了,約束著那些婆子丫鬟,不許嚼咕沒用的閒話。」
玉芳連忙答應了,帶著丫鬟忙著打掃,郭新成家的指揮婆子收拾園子,都有一番忙碌。
玉潭扶著嫡母到春暉堂,有些事還得請示老夫人。
老夫人聽說府里這番舉動了,忙命丫鬟出去打探,聽說郭新成家的命人打開東角門,帶著人到那邊府里了,老夫人有些不自在,府里這麼大的舉動,兒媳婦沒過來請示,擅自做主,要知道侯府是有規矩的。…
兒媳婦和孫女來了,老夫人倒不至於給臉子看,心裡是有氣的,並沒有讓她們坐下,兒媳婦和孫女找了椅子就坐下了。
丹朱笑道,「皇后娘娘吩咐,太子妃要好生教養,宮裡派了管教嬤嬤四人,宮女二十人,太監二十人,還有若干人等共計一百零八人,又有馮大家教授學業,這邊院落狹小,太子妃住著委屈,還有太子妃的扈從人等也得安置了,宮中又隨時派人過來,是以兒媳和姑奶奶商議了,只能把那邊園子收拾出來,這一兩天宮裡就派人過來了。」
老夫人聽了這話,臉上有了光彩,連忙拉住了細問。
丹朱輕聲漫語,「下人忙著做事,媳婦又年輕,府中諸事不熟,有安排疏漏之處,還求婆婆寬容。」
老夫人心裡高興,也就不計較許多了,又是一番告誡,教導兒媳和孫女做人的道理,丹朱含笑聽了,玉潭趁機告辭,老夫人就說她,「沁兒是你嫡親妹子,你也該為她盡心,事情都推託給你母親什麼道理。」
玉潭柔聲笑道,「孫女不敢推託責任,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命嫡母教導太子妃,孫女還求祖母說話小心,太子妃身份尊貴,代表皇家,太子妃的閨名不宜再叫了,我們見了太子妃要磕頭的,這是皇家規矩。」
玉潭含笑告辭,丹朱也笑著告退,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不能在婆婆身邊服侍。
老夫人在屋裡坐不住了,孫女貴為太子妃,這是何等體面,老夫人原是不管事的,這回也帶著丫鬟出去監督,扶著丫鬟過了東角門,就見下人忙著幹活,老夫人各處看了一會,訓誡幾句,又見兒媳沒在這邊,老夫人心裡就有幾分不滿。
「你們夫人在哪忙著?」
郭新成家的笑道,「夫人吩咐了差事就回去了,想必還有其他的事情。」
還有什麼事情大過安置太子妃,老夫人命人叫夫人過來,就見兒媳陪著宮裡的太監過來查看了,小太監跑過來一屈膝,「可是侯府的老夫人?賀公公前來問話。」
原來是賀公公來了,宮裡的總管太監,老夫人笑道,「你讓他過來說話。」
小太監驚詫的抬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
丹朱連忙過來,「兒媳扶著婆婆過去。」
丹朱壓低了聲音,「賀公公代表陛下親臨,婆婆得過去磕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