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二小姐的婚期近在眼前了,侯府主人少,又家大業大的,齊氏每日都有操不完的心,迎來送往的場面活玉芳應酬不了,往外批銀子也像淌水一般,玉芳更不敢做主了,齊氏也只得接過來管著,只是每日都把玉芳帶在身邊,讓她跟著學學。
親戚們也忙著給玉潭添妝,親戚們都是普通門戶,拿得出手的硬通貨也沒幾樣,不過是些金的、銀的釵環,玉潭笑著讓丫鬟們收下了,三夫人、四夫人也拿出了壓箱底的陪嫁,表妹們也都拿出繡活當做賀禮,嬋姐兒繡的牡丹鴛鴦小擺件更是別出心裁,玉潭也笑著接過來誇了一回。
齊氏嘴上急出了大泡,終於得了一個空擋埋怨玉潭,「潭兒你怎麼能答應嬋姐兒的事兒呢,穎國公他家會怎麼看我們家呢,嬋姐兒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齊氏還想找老夫人說說,玉潭冷冷的一笑,「娘您就放心吧,嬋姐兒還沒放在我眼睛裡,我就是不答應又如何呢?祖母一樣給我添人陪嫁,老人家恨不得連孫女家的後院也捏在手心裡呢,我還不如答應下來,等我過門了再說,那時候凡事還不是我說了算?這個嬋姐女兒應付得了。」
齊氏也只能放心了,和女兒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好幾處來人找夫人要東西,都得親力親為才行,齊氏也想過把這些瑣事託付給管家,老夫人又說她偷懶,還說管家怎麼能夠相信呢,齊氏少不得親自操心了。
又有小丫鬟跑過來說幾個表小姐鬧了彆扭,聽雨軒那邊兒都打起來了,齊氏疲憊的嘆口氣,「玉芳你先過去看看吧,勸著這些小娘子們,眼下喜事要緊,都別給我惹出故事來。」
這幾個表姐妹都住在一處,擠在一個小跨院裡,老夫人原說要給她們每人騰一處地方,再撥幾個丫鬟服侍,齊氏也沒那些功夫安置,也說沒有那些地方了,玉芳也拿不起來這些事兒,表姐妹們就暫時委屈著擠在一處了,小姑娘多了是非就多,少不得要拌幾句嘴。
等玉芳趕過去時,嬋姐的丫鬟正往外扔東西呢,好好的綢緞丟了一地,另一個叫做玉絹的在一旁哭的面紅氣短,臉上還有抓痕,她的小丫鬟臉上一道明顯的巴掌印。
玉芳只好拿出做主人的款兒來,笑道,「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姐妹們也該和氣些,二姐姐大喜的日子,你們就這般的鬧出來,祖母知道了你們也沒臉不是?」
嬋姐兒笑道,「四妹妹你是不知道,我們被人欺負了呢,表祖母賞了我一身新衣服,我剛穿在身上,玉絹就冷嘲熱諷的,又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我也不敢說給四妹妹聽,沒的污了你的耳朵。」
玉芳偏頭打量她一眼,見這嬋姐兒上身穿著桃紅百子刻絲的小衫,下面是鵝黃盤金五彩的繡裙,也沒穿比甲,剛才似乎又有點劇烈的運動,一頭的青絲也披散下來,兩隻耳墜子在耳邊亂晃。
玉芳指著地下的幾件衣物,「這都是誰的呢?這麼好的東西就扔的到處都是?」
玉絹的小丫鬟膽怯的撿起來,又被嬋姐一巴掌打落了,嬋姐兒指著玉絹的鼻子,「你要給我賠禮道歉才行,不然我饒得了你!」
玉芳忍不住說,「嬋姐兒,我也不管你們是怎麼回事兒,明兒二姐姐的大喜日子,你們也都和氣些,有了什麼委屈了也先放下,趕明兒有時間了,有委屈的只管說委屈,咱們再請了夫人評理。」
嬋姐兒撇嘴道,「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小庶女罷了,你也敢來管我們的事兒?明天我都和二姐姐一起上花轎走了,今兒這事兒撕羅不清不行呢。」
說完又逼進玉絹,那些小姐妹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玉芳羞得滿臉通紅,「嬋姐兒你不能不講道理。」說完上前護住玉絹。
嬋姐兒長得柔弱,實際上很有力氣,她覺得自己在表祖母跟前有臉面了,又知道老夫人不待見玉芳,也就沒把她放在眼裡,只管用力一推,玉芳也沒防備,當時就摔在那了,小丫鬟忙扶了玉芳起來。
就聽一個男孩子的聲音,「你還敢推我四姐姐了,你想找打是不是呢?」
嬋姐兒聽到聲音回頭一看,連忙笑吟吟的,「大公子今兒在家呢?表祖母剛才還念叨你呢。」
「是你把我四姐姐推倒的?你在我們家做客,我四姐姐招惹你了?」
嬋姐兒連忙笑道,「我哪裡敢推四妹妹呢,是我不小心碰了一下,四妹妹就摔倒了,四妹妹你快起來,你摔疼了沒有呢?」
慎哥兒上下打量她,「你就是嬋姐兒?你身上穿的是從我祖母那兒偷來的衣裙?」
嬋姐兒連忙嬌嗔的笑了,「大公子,這是表祖母剛剛賞我穿的。」
這時候婆子也往這裡送飯了,慎哥兒就招手讓婆子過來,伸手掀開食盒,看見一碗油乎乎的雞皮湯,慎哥兒笑了笑對嬋姐兒招手說,「小表姐你先過來一下子。」
嬋姐兒笑著過來了,「大公子你願意吃這個菜?」
慎哥兒二話不說,一碗雞皮湯都扣到嬋姐兒腦袋上了,「你算什麼東西,你還沒出嫁呢,挺大的姑娘還要不要臉呢,百子衫也是你配穿的。」
雞皮湯油膩膩的淋了一身一臉,嬋姐兒連眼睛也睜不開了,嘴裡只管尖叫著,「啊我的衣服!」
慎哥兒哈哈笑著在後面輕輕的一腳,嬋姐兒就摔在那了,「有本事你上我祖母跟前告狀去,我等著你告狀呢,四姐姐我們走。」
玉芳看了看嬋姐兒的狼狽樣,心裡忍不住想要笑,「慎弟弟你先去玩吧,母親還讓我照應這邊呢,玉絹姐姐的衣服也淋髒了呢。」
慎哥兒打量一眼玉絹,「你的臉被誰撓了,我們府里的野貓撓了你?瞧你這點本事。你也不用哭了,不就是幾件衣服嗎?你的身量和我四姐姐也差不多,一會兒我四姐姐送你幾件好了。」
玉芳一看慎哥兒都替她應下了衣服,連忙笑道,「我一會就給玉絹妹妹送衣服,妹妹你有什麼委屈也先忍忍再說,明天是二姐姐大喜的日子,都不要多事兒了。」
玉絹覺得有了臉面慢慢止住哭泣,那邊的嬋姐兒氣得雙頰緋紅,也無法可想,慎哥兒是表祖母的寶貝孫子,她哪裡敢過去告狀呢,看著身上油漬麻花的衣服,嬋姐兒一陣心疼。
明日一早孫女就要出門子了,老夫人這裡熱鬧,老姐妹在一旁說著吉祥話,奉承得老夫人滿臉放光,慎哥兒又恰好來了,老夫人喜得一把拉住了摟在懷裡笑道,「你這幾日也不著家,還不過來見見親戚們呢。」
慎哥兒嘴甜,笑嘻嘻的叫了一圈,這些表伯母嬸娘姑姑的都連聲夸著,老夫人笑眯眯的,「你們不要誇他,他小孩子家禁不住夸,我這慎兒也淘氣的很呢。」又笑著問慎哥兒,「你這幾日都跑到哪兒淘氣去了?連祖母都見不著你,外面就那麼好玩嗎?」
「我和威武將軍的兒子喝酒,我們一夥好多人呢,過不了幾日又該我請客了。」慎哥兒一邊說一邊拽下外面的大衣服,只露出貼身的小衫,遞給小丫鬟收著,依靠在老夫人懷裡笑道,「我要不是想祖母了我還不回來這麼早呢,聽說祖母賞給我二姐夫一個貴妾?她長得漂亮嗎?讓我也見見呢。」
「我凡事還不是為你二姐姐操心,齊氏倒和我擺那些臉色。」老夫人一撇嘴笑著說,「大公子也回來了,讓表小姐們都過來一下,彼此間也親和親和。」
表姐妹們打扮著都來了,屋裡一下子就滿登登的了,也沒有坐的地方,小姑娘們只好站在一旁賠笑,慎哥兒拿眼一溜,見嬋姐兒早換了一身,渾身上下都收拾乾淨了,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仿佛能滴出水來。
表姐弟撕認一番,老夫人指著她笑道,「慎哥兒你覺得你這蟬兒表姐長得怎麼樣呢?」
嬋姐兒見了慎哥兒什麼也不敢說,眼睫毛輕輕地抖動著,看起來楚楚可憐,慎哥兒看了她一眼趴在祖母的耳邊小聲笑道,「這個表姐的嘴巴有點歪,鼻子長得也不好,我姐夫要是不喜歡她可怎麼辦呢。」
慎哥兒這話是小聲說的,那些長輩親戚耳朵背,也聽不著這話,小姑娘們一個個的都忍不住抿著嘴笑起來,嬋姐兒聽的真切,嘴巴真的有點氣歪了。
老夫人就上下打量她,陰沉著臉沒說話,慎哥兒又笑嘻嘻的扔過去一個雕工精美的竹筒,「小表姐,這是我送你的寶貝,你小心的拿著玩吧。」
嬋姐兒只好笑著接過竹筒,眾表妹都好笑的看著,老夫人笑道,「慎哥兒你送給你表姐什麼玩物呢?你該送你表姐幾件首飾的。」
慎哥兒笑了,「祖母我天天請客,兜里哪裡還有銀子了?我又不能不送小表姐禮物,這是我好不容易尋來的呢。」
嬋姐兒奶奶連聲催她打開,嬋姐兒心裡覺得不妙,只得小心的打開蓋子,就聽「啊」的一聲驚呼,小姑娘花容失色,哭著扔了手裡的竹筒,一隻死了多時的知了掉了出來。
老夫人連聲責備慎哥兒,「你這孩子是在哪兒弄的髒東西呢,還不丟了出去,你還嚇你表姐呢。」
慎哥兒笑道,「是它不配住在紫竹筒里,這才活活的憋死了,小表姐你撿了扔出去吧,我趕明兒再給你抓一隻活的。」
嬋姐兒忍不住變了臉色,這小魔王分明是針對她來的,只是表祖母跟前還只得忍著。
到了晚上嬋姐兒也不必再回那個小跨院了,齊氏終於讓人給她收拾出一間小小的抱廈,和二小姐的疊翠苑遙遙相望,她奶奶晚上也過來照應著,嬋姐兒哭著說了慎哥兒捉弄她的那些事兒,老太太一邊勸著嬋姐兒,一邊又指揮小丫頭燒了熱水,嬋姐兒沐浴梳洗一番,泡的渾身香噴噴的,只等明日坐花轎了。
侯府一大早就忙活開了,嬋姐兒覺得眼皮兒沉重睜不開眼,一陣大力猛的搖晃,就聽奶奶驚愕的聲音,「嬋姐兒你的臉,嬋姐兒你的臉怎麼了!」嬋姐兒嚇了一跳,一下子坐起來,連忙搶過銅鏡,不由得「哇」的一聲哭出來。
小丫鬟也變了臉色,「二小姐大喜的日子,你號喪做什麼呢!」又連忙說,「看表小姐這樣子,興許是出毒瘡也未可知呢,也不知會不會過了病氣,我得趕快回明了老夫人呢。」
這邊亂的沒了主意,秦嬤嬤恰好過來了,立刻大驚失色道,「這還了得了,過了病氣可怎麼得了,表小姐今兒不能出去了。」立刻過來幾個粗壯的婆子,守在門口不走了。
府門外遙遙的傳來一陣鞭炮喇叭聲,新姑爺迎親來了。
嬋姐兒跑到窗前用力推開窗,就見疊翠苑張燈結彩的,一乘大紅花轎停在那兒,她的嘴早被老婆子捂住了,只能嗚嗚著,旁邊她的奶奶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疊翠苑傳出一陣壓抑的哭聲,過不多時,那邊一片紅影晃動,鼓樂聲中,大紅花轎晃晃悠悠的越抬越遠,後面跟著的是一台台的嫁妝箱子,花轎都走出多遠了,庫房這邊的箱子還沒抬完。
嬋姐兒終於回過味來,用力推開老婆子轉身就往外跑,她的花轎呢?她怎麼就沒看見呢,老婆子一聲嗤笑,「表小姐,你還想著新姑爺給你也準備一台花轎?你想的好美呢。」
嬋姐兒的奶奶跌足長嘆,也無法可想了,終年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沒想到齊氏還敢在背後動手腳,老太太義憤填膺了,只是該找誰說理呢?又沒有證據,她哪有那個膽子和齊氏理論,少不得先在心裡記恨上了。
疊翠苑這邊終於清淨了,齊氏心裡空落落的,忍不住偷偷的哭了一回,這時候就看出來玉芳的好處了,說話溫溫柔柔的,安撫著玉沁,又幫著哄哭鬧的謹哥兒,又幫著彩蝶指揮下人收拾東西,就連彩蝶也不禁和齊氏說,「咱們二小姐嫁了,四小姐也長大了呢,也能幫著夫人分憂了。」
齊氏嘆口氣,「我這陣子真虧了玉芳幫忙,我也省了不少心,只是那個嬋姐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彩蝶悄聲笑道,「這事兒再沒有別人,昨晚表小姐要沐浴,她奶奶讓小丫頭燒水,還嫌做活慢了,伸手打了一耳光,大公子看見小丫鬟在那兒哭,就在那兒嘀咕了好半天呢。」
齊氏眼睛裡也露出一點笑意來,「慎哥兒這個捉狹鬼,只是這黑鍋得我們背著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心裡也巴不得如此呢。」
彩蝶笑道,「要我看倒和夫人一點關係也沒有,昨晚大公子就說了這是老夫人賞的香湯,秦嬤嬤一早就過來了,想必是大公子讓她過來照應的,大公子想得周到,一點亂子也沒鬧出來,便是老夫人也不會罰大公子的。」
春暉苑這邊老夫人也想起來嬋姐兒的事兒了,就叫梅香過去看看,功夫不大梅香回來了,「老夫人不得了呢,表小姐許是毒瘡發作了,臉上紅了一大片,看著怪嚇人的,奴婢也沒敢進去,隔得遠遠的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過不過病氣。」
老夫人連叫晦氣,也不肯見她的老姐妹了,老夫人身份尊貴,要是過上了病氣可怎麼得了呢,讓人先送那祖孫兩個到府外面的小跨院先住著,病好了就家去吧。
嬋姐兒此刻心裡怨恨,侯府的老夫人給她畫了一個大大的餅,害得她空歡喜一回,她還不知道人生潮漲潮落,她以後的人生另有一番際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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