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柏從御書房裡出來的時候,手心裡滿是濕漉漉的汗水。他方才說的話,是姜梨那一日告訴她的,他一開始本來報以懷疑的態度,最終也被姜梨說服了。
與其讓成王再拉攏一個沈玉容過去,不如讓成王和本來就是他的人的李家結親。等李家和成王結親後,幾乎就是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右相是成王的人了。
當初李家投靠成王的時候,是偷偷摸摸的。現在雖然朝中上下心照不宣,明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倘若洪孝帝同意,就等於是讓右相徹底和成王綁在一塊兒。這看起來對成王來說是好事,親上加親。可一旦昭告天下,如果有一天,成王舉事,成王落敗,李家不需要理由,也要陪著成王一起下地獄。
有福同享,有難當然也要同當。
對於洪孝帝來說,應當也是一個省事的決定。
姜元柏這般想著,腳步沒停,快步走了出去。話他已經說過了,至於洪孝帝如何抉擇,卻是他不能左右的了得。
御書房裡,洪孝帝正看著面前的摺子深思。
蘇公公隨侍左右,洪孝帝突然問:「右相李家的大公子李顯,如今年方幾何?」
蘇公公忙道:「迴避下,蘇大公子年方二十三歲。」
「二十三」洪孝帝沉吟道,「沈玉容比他還要年長一歲,既然如此,倒是比沈玉容更相配些。」他道:「朕要擬旨。」
蘇公公忙去磨墨,只聽得年輕的帝王又道:「賜婚。」
姜元柏離開宮,回到姜府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正在芳菲苑百~萬\小!說的姜梨,將她叫進了自己的書房。
「你如何知道進來宮裡打算為永寧公主的婚事操持?」姜元柏問。
姜梨之前說的時候,他並未放在心上,而今證實姜梨所言非虛,這就令姜元柏不得不重視起來。
「父親可還記得,」姜梨道:「之前季老將軍的生辰宴,我曾去過國公府。」姜梨面不改色的將一切推到國公府頭上,總歸姜元柏也不會去國公府查證,她道:「壽辰宴上,我曾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聽到這些。其實那一日我對父親所說的話,說李顯才是最佳人選,也不是我說的,那國公府的那些人說的。只是我認為這些話極有道理,而且父親成日在宮裡走動,也許會被詢問此事,若是能幫上忙,就很好了。」
「國公府的人說的?」姜元柏不信,「國公府的人管這些做什麼?」姬蘅和成王沒有仇怨,和姜家也不親厚,事實上,整個朝中,除了洪孝帝信賴他以外,其餘人,都入不得姬蘅的眼睛。國公府的人這麼說,看上去是站在了成王的對立面。雖然這很自然姬蘅如果支持的是洪孝帝,自然要和成王勢同水火。但姜元柏又認為,姬蘅平日裡做的這些事,看起來太過曖昧,不值得信任。
「父親,你問我這些,我就實在答不上來了。」姜梨老老實實道,「只是一頓飯的功夫,我實在不知道更多的。倘若父親要想知道更多,國公府的人這麼說,不如親自登門國公府,問個明白。」
姜元柏一噎,他如何能登門國公府?傳到別人耳中又會怎麼想,別人還以為他們姜家和國公府私下有什麼往來,帝王本就猜忌,這豈不是火上澆油。
「不過父親,」姜梨探究的看向他,「您的意思是,莫非宮裡真的在準備永寧公主的親事了?」
姜元柏看了一眼姜梨,姜梨好奇的看著她,想著這件事遲早都會被人知道,姜元柏便嘆了口氣,點頭道:「今日皇上還在問我合適的人選是誰,我告訴皇上,認為李大公子和永寧公主十分般配。至於皇上會如何決斷,我不知道。」
姜梨道:「皇上一定會為李大公子和永寧公主賜婚的。」
「你如何知道?」姜元柏懷疑的看著她。
「朝中難道還能找出第二個比李大公子更合適的人麼?」姜梨說的理所當然。
姜元柏無語了一瞬,才道:「劉太妃希望中書舍郎做永寧公主的駙馬。」
姜梨心中冷笑,面上卻如常,道:「沈大人家底太薄了些吧。況且皇上這般看好沈大人,怎麼會捨得把沈大人拱手讓人?想來父親提出李大公子的瞬間,皇上便決定換個人賜婚了。」
姜元柏嘆道:「我也是這般認為。」
「父親為何悶悶不樂?」
「成王那頭,遲早會知道此事有我在其中推波助瀾。倘若他們一開始看好的就是沈玉容,由我將此事攪亂,只怕會怨恨我。」
姜梨淡道:「便是沒有這件事,成王與咱們姜家,也不是友人的關係。既然如此,管那些作甚,不如好好看清楚誰是主子,專心跟著一人,」她意有所指,「牆頭草,最後只會兩邊不討好。」
姜元柏自來圓滑,姜梨的話這是在警告他,不要有僥倖心,既然決定了支持洪孝帝,便不要想著能與成王和平相處。姜元柏自然聽出了姜梨的言外之意,被自己的女兒教訓,他也有些惱火。但看姜梨溫和的神情,仿佛真是一心想為他這個父親,為整個姜家的命運著想,便又將到嘴的斥責咽了下去。
罷了,如今他也只有這麼一個在身邊的女兒了。
走出姜元柏的書房,姜梨的神情淡了下來。
永寧公主的動作,比姜梨想像的還要快。看來她對這個未出世的「生命」,是十分期盼。因此才會迫不及待的想要促成與沈玉容的親事。
只是她這個算盤,註定要落空了。
姜梨往前走著,心裡又想起葉府薛懷遠的事情來。葉明煜令人傳來消息,薛懷遠還沒有醒,不過司徒九月說過,不是什麼壞事。姜梨很希望,至少在薛懷遠醒來之前,她的計劃能夠一切順利。
等薛懷遠真正醒來的時候,就能面對的是薛家的罪魁禍首,在逍遙法外了一年以後,終於開始付出真正的代價來。
春日裡,萬物生長,草木新鮮,燕京城裡也發生了許多新鮮事。
只是這一日早上的新鮮事,來得太過突然,令許多人都沒有準備。
洪孝帝在上早朝的時候,臨近退朝之時,突然下了一道諭旨,賜婚右相府上大公子和成王的妹妹永寧公主,下月完婚。
這道賜婚來的突如其來,當時金鑾殿上,李大公子一瞬間臉色就變了。便是後來右相提醒她前去接旨,李大公子接旨的時候,都差點絆了一跤。
成王的臉色也很不好看,這事似乎沒有人通知他。想來也是了,自己親妹妹的終生大事,突然就被決定了,在此之前成王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成王也不能說什麼。更何況洪孝帝也根本沒有給她說什麼的機會,下了這道賜婚,見李大公子接了旨,便笑眯眯的退朝了。
年輕的帝王罕見的心情這般好。
徒留與之相關的人面色陰沉,與此同時,站在人群中,自來備受洪孝帝喜愛的沈玉容,此刻也是有些目光沉沉。他自來溫文爾雅,無論何時,面上都掛著淡淡的微笑,但今日,這微笑好像維繫的很艱難。他也沒有在退朝後與交好的同僚寒暄,頓了頓,就大踏步離開,仿佛不能在這裡多留一刻似的。
劉太妃得知了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去了慈寧宮找太后理論。
「姐姐,」她看著捻著佛珠的太后,道:「分明我與您說的,是永寧和沈大人的親事,怎生皇上最後賜婚的卻是李大公子?這我如何與永寧交代?姐姐,您莫不是故意的吧?」
太后平靜的看向她,聲音仿佛一潭死水,激不起半點波瀾她道:「哀家沒有騙你,哀家與皇上說的,就是沈大人。但皇上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決斷,哀家也不知皇上的意思。你既然不相信,便去找皇上理論,或許皇上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劉太妃又急又氣,她如何能去找洪孝帝,洪孝帝心中早就恨透了他們母子,會聽她的話才怪了。
「其實換成是李大公子,未必不是好事。」太后慢慢道,「右相李家,比沈家的家世豐厚太多。你最為在意的這一點,對李家來說,什麼都不算。」
劉太妃心中一動,這倒是事實。雖然說皇帝胡亂賜婚讓她很生氣,但劉太妃本來也不喜歡沈玉容,一來從前是平民,二來永寧嫁過去是續弦,她不樂意。而李顯不同,右相再不濟,也是丞相,李顯也是才貌雙全,不比沈玉容差。
「可這事永寧並不知道,」劉太妃想著永寧公主的脾性,仍舊覺得不妥,「我如何與她交代?」
太后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姻緣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自古以來的道理。即便永寧身為公主,也不代表她可以任意挑選駙馬。比起遠嫁和親的那些公主,她已經很幸運了。再者,此事錯不在你,也不在哀家,這是皇上的旨意。永寧要是不嫁,就是抗旨不尊。」
劉太妃心裡也煩悶,成王要是真的一舉成事,誰還在乎洪孝帝的旨意,可惜偏偏永寧著急的很,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賜婚,現在洪孝帝的話,大家還是要聽一聽的。
「李大公子看上去很不錯,永寧也只是眼下執拗幾日,等真的嫁過去了,自然就明白你是為她好。不必在此費心許多,」太后道:「再多也是徒勞。哀家言盡於此,你若還是不滿,就帶著永寧,去找陛下哭訴吧。」說完這句話,太后便閉上眼睛,一副不再願與劉太妃多說的樣子了。
劉太妃心中恨恨,卻也明白太后說的並不是假話。她站在太后面前,思來想去,覺得也對,比起沈玉容來,她本來也就更青睞李顯。永寧只是一時之間的孩子氣,等鬧了幾日,自然就明白了。她沒有多說,轉身就往外走,打算先回自己的偏殿,倘若永寧公主要去找她,這會兒就應當在自己的殿裡。
劉太妃偏殿裡,此刻下人們都跪了一地,宮女們瑟瑟發抖,地上滿是狼藉。
永寧公主突然闖進這裡要見劉太妃,得知劉太妃不在的時候,便開始砸桌上的東西。她看上去顯然是氣的狠了,深知這位公主殿下脾性們的宮女則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只盼著劉太妃能趕緊回來。雖然劉太妃平日裡也驕橫跋扈,但在這個時候,也只有劉太妃能讓永寧公主停下來。
永寧公主心裡發慌。
無人知道她得知賜婚繩子那一刻的感受。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她甚至聽說了太后去見了皇上,想來太后的話,皇上便是為了面子,也不會反駁。誰知道洪孝帝倒好,他的確沒有反駁,她卻是換了一個人來!
這怎麼行!
她肚子裡還有沈玉容的孩子,怎麼能嫁給別的人?永寧公主想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本來還想同沈玉容解釋。可下了朝後,宮裡居然沒有了沈玉容的蹤跡。永寧公主找不見他,想著他是不是生氣了,心裡更慌。可更著急的是,她必須趕緊糾正這個錯誤。
最直接的辦法是讓劉太妃出面。
正等的十分不耐的時候,外面宮女來報:「太妃回來了。」
永寧公主「蹭」的站起身,迎上去道:「母妃!」
「你這是在做什麼?」劉太妃皺起眉,看著滿地狼藉,不悅道:「永寧,你平日裡胡鬧也就罷了,可這不是你的公主府!」
永寧公主不為所動,眼圈紅紅道:「母妃,您還心疼這些,我都要被人賣了,你還心疼這些身外之物做什麼?」
「什麼被人賣了。」劉太妃一邊說,一邊跨過一個碎花瓶,是以宮女們將這裡收拾乾淨,在座位上坐下來,道:「你可別胡說。」
「賜婚的聖旨!」永寧公主高聲道:「我與您說的分明是沈玉容,怎麼會變成李顯?母妃!我不會嫁給李顯的,今生今世,我只會嫁給沈玉容!」
劉太妃趕緊讓宮女們都下去,瞪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敢說,宮裡處處是眼線,你不怕被人聽了去,我還怕呢。」
見永寧公主一副真要哭出來的模樣,劉太妃又解釋道:「我的確同太后說了,說是希望能給沈玉容和你賜婚,太后也答應了。這麼多年,雖然我瞧不上她,但也知道她不會做陽奉陰違的事,她對宮裡的這些又不在意。私自改了人的,是洪孝帝。」說到這裡,劉太妃的眼裡閃過一絲狠意,「這小狼崽子,逮著機會,便會給我們使絆子。我早就說了,他留著是個禍患!」
「皇上為何要這麼做?」永寧公主道:「我不過是想要個駙馬,礙著他什麼事!」
「誰知道呢,也許就是想與咱們添堵吧。」劉太妃渾不在意道,「永寧,我瞧著,其實李顯也不錯的,他爹是右相,右相這人,倒是很識抬舉,和你大哥也交好。嫁去了李家,他們也不會虧待你。」
「我說過了,」永寧公主語氣堅決道:「我不會嫁給李顯,我要嫁的人,只能是沈玉容!」
「那你要如何呢?那是聖旨,你若是不遵守,便是抗旨不尊,再說,便是你是公主,什麼也不怕,不怕抗旨不尊,那沈玉容呢?沈玉容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沈玉容的生死,還不是拿捏在皇帝的一念之間。便是皇帝顧忌著別的不敢動你,沈玉容,他卻是能動的了得。」
永寧一聽,立刻慌神道:「他不能對沈玉容下手!」
劉太妃看著她,永寧公主眼中的慌亂之色越來越濃能。的確,也許洪孝帝仗著成王的勢力不能拿她怎樣,但對於沈玉容,卻是可以輕而易舉的處置掉。
永寧公主幾乎要哭出來了,喃喃道:「那該怎麼辦?」
她自來狂妄驕橫,何嘗有過這般脆弱無助的時候,劉太妃看著看著,到底是不忍心,問她:「你可真的想要非沈玉容不嫁?」
永寧公主點頭。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永寧公主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的追問:「什麼辦法?」
「我之前與太后說的時候,並未提出什麼時候完婚。想來太后告訴皇帝的時候,也沒有提起此事。那聖旨上既然寫著擇日完婚,我便可以同皇帝說,緩些日子,譬如到今年冬天。到那時」她聲音低了下去,「早已改換天地,這封聖旨,誰還會放在心上呢!」
永寧公主一愣,卻是明白了劉太妃的意思。
成王很快就要舉事了,至少在這個冬天之前。只要舉事成功,這封聖旨就是狗屁,皇帝都變了,何況還是聖旨。
這也是劉太妃能想出的唯一辦法,讓永寧拖著這門親事,拖到這封聖旨沒用的時候,婚約自然就不作數了。
可是永寧公主搖頭道:「不行。」
「為何?」劉太妃奇怪。
永寧公主正要說話,突然覺得喉間一陣噁心,她一下子彎下腰,捂著嘴乾嘔起來。劉太妃嚇了一跳,連忙讓人扶著她,要找太醫來為她看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永寧公主一把抓住劉太妃的手:「別找太醫!」
劉太妃看著她,慢慢的,目光有了變化,她道:「永寧,你不會」
「母妃,」永寧公主看著她,有些慌亂無措的道:「我有了沈玉容的孩子。」
沈玉容正在回府的路上。
往御賜的宅子走,周圍臨近的宅子,也有些官家。他平日裡往這裡走的時候,人們都認識他了,總是用艷羨的目光看著他。但今日往家走的時候,卻感覺四周都是嘲笑的眼神。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沈玉容只也知道。他與永寧公主的關係,這些人不可能知道。因此,也不會知道今早上那一道賜婚的聖旨,在他心裡掀起了多大的驚濤駭浪。
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是錯覺,卻又讓他想到了另一個時候。薛芳菲被抓住與人私通的時候,那時候燕京城的人看他,都是這種同情又好笑的目光。
今日,過去和現在再一次重逢了。以至於他差一點分不清這是做夢還是現實,亦或是過去一年多的事情都只是他做的一場荒唐夢境,等他推開門,他那位嬌美的、聰慧的沈夫人還會笑盈盈的,溫柔的迎上來。
像個笑話,沈玉容想。
他是不愛永寧公主,他和永寧公主在一起的每一刻,對他來說都是不得已的敷衍。永寧公主痴纏著他的時候,他想推開她。等如今洪孝帝的賜婚聖旨一下來,不必他推開,永寧公主也不能走到他面前了,他的心裡,突然恐慌起來。
像是用了很長的功夫去餵養一隻獸,他嫌棄這獸粘人,花費他太多時間,要等這獸慢慢長大,膘肥肉嫩的時候才能宰殺。但還沒等到收穫的季節,這獸突然跑了。竹籃打水,於是所有的一切都白費了。
包括他美麗的妻子,犧牲也變成了毫無價值。
洪孝帝賜婚的聖旨已經下了,沈玉容比別的人看的更清楚,他知道這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永寧公主必須要嫁給李顯。即便日後成王舉事成功,成王也不會虧待李家這門助力,而自己將會成為橫戈在永寧和李顯之中的一塊絆腳石,李家和自己,成王務必會選擇一個。
看上去自己毫無勝算,因為李家家底豐厚,沈家的過去卻什麼也沒有。但就算自己憑藉著本事得到了成王的青睞,讓成王認為,李家不如自己有價值。可那是虎,永寧公主要再嫁給自己,必要辭了和李顯的親事。
這一回,沈玉容是真的戴了綠帽子。
兩次「綠帽子」,第一次是他主動,不惜讓自己成為眾人同情可憐的笑柄,只為了向上爬。第二次,他仍舊是為了向上爬,但越是往上爬,就越不願意讓別人笑話自己。
走得越高,就越不願意失去越多。
沈玉容走到家門口,他不願進去。他很清楚,只要走近沈家,母親就會迎上來,得了消息的沈如雲也會趕回來,她們會追問自己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們把永寧公主看成是一棵大樹,自己就是抱著大樹的人,現在這棵大樹要倒了,所以他們很慌忙的來責問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呢?
荒謬的像是一個笑話,一切巧合的像是上天在故意懲罰他過去做的那些事情。
他沒有辦法,他束手無策。
永寧公主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公主府。
劉太妃好話壞話都說盡了,總算是讓永寧公主明白了一件事實。這樁親事是不可避免的,只要她還想要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名正言順的出生。
劉太妃在得知永寧公主懷了身孕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要人來煎藥,一碗藥灌下去,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
是永寧公主跪在地上,抱著劉太妃的腿,痛哭流涕,才讓劉太妃心軟改了主意。她一輩子沒這麼低聲下氣的求過人,可是這幾日,為了這個孩子,卻像是把什麼不可能做的事都做盡了。
永寧公主撫上自己的小腹,想到在劉太妃殿裡,自己絕望的問道:「母妃,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麼?大哥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劉太妃回答她:「此事不能告訴你大哥。你大哥最近很忙,不能被這些事情分心況且,右相和他來往緊密,若是你大哥得知此事,難保右相不會知道。便是再好的關係,誰家能這般大度的接受你懷著別人的孩子嫁入府中?李顯不知道的話,新婚之夜,我找人想個法子替你矇混過去,日後再想辦法生下孩子就是。你若是告訴了你大哥,小心生事。」
無奈之下,永寧公主也只得接受了這個辦法。而且為了不讓自己顯懷,被人懷疑,劉太妃還得主動去同皇帝說,希望下月完婚。
也就是說,下個月,永寧公主就將嫁入李家,成為李大奶奶,在李家孕育這個生命。孩子生下來,他的爹是李顯,而不是沈玉容。
永寧公主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力氣似乎都用盡了,幾乎要坐不穩,她蒼白著臉,突然覺得一切都很無力。
心心念念想要嫁入沈家,甚至在老早以前,她就開始籌謀。從她看見沈玉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這個男人是屬於自己的。她害死了薛芳菲,早早的掃清了一切障礙,可到了現在,明明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怎麼會功敗垂成?
她的眼前,忽然浮現起薛芳菲臨死前,自己去看她。薛芳菲躺在床上,看著自己,她的嘴角噙著微笑,現在看起來也像是嘲諷。
她是否在嘲諷自己,費盡心機,到最後還是一場空,她嫁給了別人,也沒有做成沈夫人。
沈玉容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懷了他的孩子,得知了賜婚聖旨,也沒有來看過她。永寧公主不知道沈玉容是如何想的,是在憤怒,還是根本不在意?或者是他也和自己一樣,覺得這一切很荒唐?
她最困惑的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