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
李崇浩高坐龍椅,盛怒之下將郭湛安的摺子直接扔到了地上:「朕還不知道,朕的官員居然如此膽大,私通外敵,收買官員,動搖國本!」
眾人皆是一驚,有幾個低著頭左右瞧著周圍同僚的表情,希望從他們臉上讀出些什麼。雖然岳安已經提前從郭湛安處知曉這件事,但為了避免遷怒,裝出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
李崇浩盛怒之下還不忘觀察底下朝臣的反應,見有幾個面色閃爍不定,再想到郭湛安呈上的那冊子上的名單,心中起了殺意。
他是個沒什麼抱負的皇帝,只要底下沒有人造反,只要他還是能當皇帝,李崇浩對很多事情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如今,朝廷中有人居然膽敢勾結塔韃,用金銀財寶賄賂眾多官員,他這個皇帝還能當幾天?
想到這,李崇浩便覺得坐立難安,恨不得立刻把名單上的人一股腦都斬了,甚至連他們的九族都不放過。
岳安這時出列,撿起地上的摺子,裝模作樣地細細看了一遍,說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關聯甚廣,上報之人是桐花縣縣令,可派人去確認過了?」
岳安為臣數十年,兢兢業業,從來不參與皇子之間的爭鬥,李崇浩向來對他青眼有加。他見岳安是將摺子看完,才說的話,知道岳安並沒有提前看過摺子,對他的信賴更是添了三分,說道:「不必查了,這件事已經人贓俱獲。冊子在我手上,那些金銀和反賊都在桐花縣。哦,我倒忘了,還有個反賊在大牢裡,正等著宣判呢!肖一清,我問你,朱文斌的案子審了麼?」
肖一清乃大理寺卿,朱文斌便是郭湛安前的桐花縣縣令。
聽到李崇浩文化,肖一清出列,回稟道:「前日已清點完畢,朱文斌共貪墨了二十二萬兩官銀。」
「二十二萬兩?」李崇浩大怒,「這還不止呢!朱文斌好大的擔子!貪墨官銀,賄賂官員,與塔韃夥同要將我架空!這麼多銀子,他一個人能貪得了?我看你這個大理寺卿也不用做了!」
肖一清冷汗涔涔,心中叫苦不迭。他自然知道這當中有古怪,只是當時審朱文斌是三司會審,除他之外,還有刑部侍郎、御史中丞。他只是一個正三品的官,刑部侍郎卻是從二品,更不用說刑部侍郎後頭的那個貴人,他可是得罪不起的。
刑部侍郎今日不在朝上,肖一清只能一個人扛起李崇浩的斥責,心中喊冤不止。
李崇浩的怒火到此還沒有消,他又將苗頭對準戶部尚書戴全來:「一個小小的縣令,光現在查到貪墨的官銀便有二十二萬兩,你們戶部是怎麼做事的?」
戴全來也是叫苦不迭,不得不出列回稟:「回陛下,桐花縣五年前大旱,連續兩年顆粒無收,戶部派人過去查看,的確是民不聊生。這件事、這件事是陛下親自准了的,還說百姓無辜,要多發些銀子下去,讓他們買自己喜歡的糧食衣裳。」
「哦?」李崇浩氣得指向戴全來,怒道,「你的意思是,是我有眼無珠了!」
戴全來雙膝一軟,跪了下來,誠惶誠恐地回答道:「不敢!微臣絕沒有指摘陛下的意思!」
李崇浩懶得看他,頭微微揚起,似乎是在琢磨著對策,實則卻暗暗悔恨不已。
他已經想起來了,三年前,戶部上來的摺子中的確有一封是關於桐花縣的。摺子上寫明了,桐花縣連續兩年大旱,顆粒無收。那桐花縣本來就是一個窮地方,住在那裡的人只能勉強餬口,這兩年的大旱對桐花縣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李崇浩這個皇帝雖然當得不怎麼樣,但最看重名聲。他在位期間,又怎麼能忍受天下民不聊生呢?這可對他皇帝的名聲不好!
於是,他下令讓戶部給桐花縣發了不少銀兩,想藉此來彰顯自己的仁義。
卻不想,這些銀兩全都進了朱文斌這個逆賊的手中!
李崇浩是皇帝,是天子,是這天下的主人,他自問不可能有錯,犯下錯誤的,是戶部那群廢物!
主意已定,李崇浩重新審視底下跪著的戴全來:「你這個戶部尚書也不必做了,去和朱文斌作伴吧。」
戴全來一聽,魂都嚇走了大半,忙不迭求饒:「陛下明鑑,我從未生過異心,也從未和朱文斌有來往,還請陛下明鑑啊!」
李崇浩本就頭疼,如今被戴全來這麼一喊,更是覺得頭疼欲裂:「夠了!戴全來殿前失儀,免了戶部尚書的職位,打入大牢。等大理寺審完了,再上報。」
大理寺審什麼?這戴全來戶部尚書做得不算兢兢業業,也從未出過大的差池,如果真要審,其實審不出什麼來。
官場上那些彎彎繞繞,大家都懂。
肖一清跪在那,腦子轉得飛快,等到他想到李崇浩今日的怒火,便明白了。
就是沒有,也要審出點什麼來!
李崇浩發了一通火,總算是冷靜了點。他這個皇帝雖然無能,但事關自己身下這龍椅,他可是沒那麼好打發的了。
「岳安,你身為吏部尚書,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升降。今日,我便將這名單給你,再指派將士五千,將這名單上的所有人都捉拿歸案,交由刑部與大理寺審查。」
岳安領命,面上不顯,心中卻是鬆了口氣。
吏部雖然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升降,但鮮少能夠有這樣的權利。岳安本來還在琢磨著如何將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沒想到李崇浩想也不想,就把這事交給了他。
昨日他已經從郭湛安那裡看到這份名單了,當夜又與郭湛安商議了對策。其他先不論,西北那邊為了李紹鈞,必須換上自己這邊的人。
另一邊,朝堂上的紛爭,並沒有影響到郭湛安。
他也沒回郭府,畢竟他身為桐花縣縣令,擅離職守,哪怕事出有因,但未免有人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郭湛安自然是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回郭府的。
更何況,這郭府在他看來,也沒有回去的必要。
於是,郭湛安索性忙裡偷閒,帶著霍玉出門逛去了。
霍玉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出遠門。之前為了趕路,他一路上都是目不斜視,如今有機會大開眼界,霍玉樂不可支。
這京城的繁華,遠非永安府可比擬。霍玉看著眼前的熙熙攘攘,只覺得世間之大,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郭湛安帶著霍玉逛了一個上午,霍玉手中多了不少東西。兩個人挑了一家酒樓,選了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也好滿足霍玉繼續打量京城的好奇心。
一直到菜上來了,霍玉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問道:「哥哥,這裡就是你的家鄉麼?」
郭湛安給霍玉碗裡夾菜,說道:「對,我自小就長在這。」
霍玉忙道謝,心尖尖繼續被蜜給甜化了,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郭湛安給他夾的菜,忽而又氣餒起來。
自己和哥哥之前,果然是相差太遠了。他一個土匪寨子出身的窮土匪,果然配不上自家哥哥這般天人之姿的大家公子。
郭湛安見霍玉一下子不說話了,只當是他愛吃這些菜。他本擔心霍玉初來京城,會不適應京城中的繁華,如今看來,有了吃食,倒是挺順利的。
目光落到霍玉上午買的那些東西上,大包小包裡頭十有八九都是零嘴兒,郭湛安又是無奈,又是欣慰。
郭湛安喊來小二,本打算再點兩個招牌菜,卻不想原先那些菜色都沒有了。
小二一邊賠笑臉,一邊說:「前些日子我家掌柜新聘請了江南來的廚子,這些菜色可是如今京城最流行的了,連達官貴人家都以聘請江南的廚子為傲呢。」
郭湛安只能作罷,揮手讓小二下去。
其實這家酒樓的飯菜的口味和霍玉平時吃的相比,相差甚遠。
桐花縣地處黃河以南,長江以北,口味偏咸辣,與京城如今最流行的鮮香相去甚遠。
不過一來霍玉是真的餓了,二來小孩子總對新鮮事物充滿了興趣和好奇心,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是郭湛安夾給他的。
別說是一筷子菜了,就是□□,霍玉都甘之如飴。
吃完了飯,郭湛安琢磨著岳安上完朝,還要在衙門裡處理事務,便帶著霍玉又逛了一會,才回到驛站。
驛站外頭,郭府的二管家早就等在那了,一見郭湛安來了,趕緊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少爺,老爺夫人讓我來接少爺回家呢。」
郭湛安心中冷笑一聲,回家?
先不說別的,他一個郭府大少爺,要回家別說轎子了,連馬匹都沒有準備,是想讓他走路回家麼?
再說了,他回京才一天,郭顯通和柳菲菲就忙不迭派人來「請」他回家,這家裡頭恐怕還有一場鴻門宴在等著自己。
郭湛安也不客氣,直接說道:「不必了,我身負要務,本來離開桐花縣就是擅離職守,若是再回家,豈不是擺明了讓御史參我一本?」
二管家臉上閃過一絲憤怒,隨後面露為難之色。他是柳菲菲提拔上來的人,為柳菲菲馬首是瞻,柳菲菲對誰好,他便給誰笑臉。這郭湛安在郭府的時候,和柳菲菲擺明了不對盤,他平時可瞧不起這郭府大少爺了。
不就是大少爺而已,生母早亡,父親不疼,有什麼好嘚瑟的?當家主母是柳菲菲,她膝下有自己的嫡子郭玉安,以後誰當家,還不一目了然?
只是今日出門,柳菲菲交代他一定要把郭湛安請回家,現在出師不利,他不帶郭湛安回去,怎麼跟郭顯通和柳菲菲交代?
思及此處,二管家只好繼續滿臉堆笑,勸說道:「大少爺這是多慮了,這遊子回家,哪有不入家門的道理?大少爺聽我的勸,和我回去吧。」
說著,這二管家竟然是豬油蒙了心,伸手要去拉郭湛安。
霍玉在一旁見了,頓時大怒,上前一步攔在郭湛安面前,一伸手狠狠打在二管家的手臂上:「大膽!你既然是我哥哥家的奴僕,這等以上犯下的作為,就該綁了好好打一頓!讓你吃吃三刀六眼的厲害!」
霍玉出身土匪寨子,平日裡土匪們看中兄弟義氣,對於背信棄義之人責罰頗重。他從小耳濡目染,雖然沒有養出劉老大等人的心狠手辣,但身上多少沾了幾分戾氣。平日裡這股子狠勁不怎麼顯露,可一旦事關身邊珍重之人,霍玉心底藏著的那股狠勁就冒出來了。
三刀六眼,就是老虎寨中對於犯了大錯的人的一種懲罰。一把刀子在犯錯之人大腿上扎三刀,每一刀都刺穿大腿。三刀過後,大腿上就留下六個血窟窿。
郭湛安是他哥哥,連他都只能仗著人小,偶爾蹭一下衣角,這奴僕好生大膽,居然伸手就要去抓他哥哥!
二管家則是被霍玉嚇了一跳。等他定睛一瞧,呦呵,不過就是一個毛頭小子,突然竄出來還裝什麼人物!
二管家惡向膽邊生,伸手便大力推了霍玉一把:「窮小子嚷什麼嚷,我請我家大少爺回去,關你什麼事,還不快滾!再不滾,我可要把你抓去報官了!」
霍玉被這麼一推,腳下不穩,好在他這段時間練武有所成效,只是稍微晃了晃便又站穩了。
隨後,他感覺到後腰出貼上來的熱度,心中一暖。
自家哥哥這是怕自己摔了,伸手來扶他呢!
郭湛安見霍玉沒有摔倒,這才放下心來。他看向二管家的眼光中除了厭惡,又帶了點憤怒:「我還不知道,居然有家僕敢仗著郭家的勢欺人了?報官?還不知道是誰要被抓去報官!」
二管家心一跳,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鐵板了。來不及和霍玉再做計較,他趕緊換上一副愁眉苦臉,說道:「大少爺,您便和我回府住吧。老爺夫人都對您掛念得很呢!」
「不必了。」郭湛安扔下這句話,就帶著霍玉回了驛站。
第 32 章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