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姜言年便和軍營的李將軍打了聲招呼,和徐老五二人一起快馬加鞭趕往許州。
城裡,郭湛安一行人找了一宿也沒找到徐老五的妻子。霍玉年紀還小,大半夜早就困了,哈欠連天,眼角溢出淚水,眼皮子重得幾乎抬不起來,但還是堅持和郭湛安等人繼續找。
等到城門要開的時候,郭湛安讓武鑫先送霍玉回去休息,自己則和其他巡邏的士兵分作兩路,分別去兩個城門守著,免得那群歹人趁機把人帶出城。
姜言年到了城門口,翻身下馬,就見到一旁的郭湛安,奇道:「你在這做什麼?」
郭湛安不欲聲張,等姜言年進了城門,才湊到他身邊小聲說:「許州城裡有個叫徐老五的,他妻子不見了。」
姜言年看了一眼身後的徐老五,也壓低聲音說道:「這可就奇怪了,我身後那個就是徐老五,他昨天到軍營來報告了一件事情,可能和軍餉有關,我正好想把他帶來讓你去查。你說,這件事會不會和他妻子失蹤有關?」
郭湛安不敢妄下斷言,徐老五妻子失蹤這件事實在是事發突然,而且到現在還沒有線索,詭異至極。
為免將事情泄露,郭湛安示意姜言年,讓他不動聲色地帶著徐老五先去郭府,等進了府里,在把這件事情告訴徐老五,也好問問徐老五知不知道一些線索。
姜言年會意,給徐老五介紹道:「徐先生,這位是郭湛安郭大人,乃是本州新任通判,你說的這件事,他會幫助我們的。」
徐老五忙不迭拱手行李道:「草民拜見郭大人。」
郭湛安道了聲「不敢」,又接著說:「時辰尚早,我還要去府衙點卯,兩位不如先去我府上用早飯,我隨後就到。」
姜言年笑著說:「通判大人如此美意,哪裡還有拒絕的道理呢?徐先生,我們先去通判大人府上等著吧。」
徐老五沒有半點主意,跟著姜言年便走了。
府衙里,郝運一早就在郭湛安辦公的屋子外頭等著了。他見郭湛安來了,趕緊迎上來,說道:「大人可算是來了,剛剛石大人身邊的王九三來過,說石大人有要事與大人相商。說若是大人來了,趕緊過去。」
郭湛安擺手說道:「我知道了。」
但他並沒有急著去找石果敢,反而進了屋子,在書桌上找尋什麼。
郝運也不多說話,只是盡心盡責地站在一旁,等著郭湛安的命令。
郭湛安把書桌上所有東西都翻了一遍,轉頭問郝運:「我桌上關於徐老五訴訟的卷宗呢?」
郝運一愣,他昨天等郭湛安走了之後,也下去休息了,今天過來只是把屋子打掃了一遍,並沒有動過書桌上的東西。他有些緊張,回答道:「回大人,我並沒有動書桌上的東西,那捲宗,我也沒見過。」
府衙里有所有鑰匙的只有知州,昨日郭湛安離開前,分明是把屋子的門給鎖住的,如今卷宗不翼而飛,想必是石果敢拿走的。
看來,這一趟非走不可了。
石果敢聽人說郭湛安來了,先是得意一笑,隨後又擺出一副苦惱的樣子。等郭湛安進來,就見到石果敢一手撐住額頭,長吁短嘆的模樣。
郭湛安和石果敢道了聲好,便直截了當地問道:「石大人,我昨日放在書桌上的那一份卷宗,是大人派人拿走的麼?」
石果敢先是一愣,他讓王九三提前去找郝運,就是想讓郭湛安一來府衙就立刻來找自己,沒想到郭湛安已經發現書桌上的卷宗被自己收起來的事情了。
不過石果敢也沒否認,這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刻意苦著一張臉,說道:「是啊,這卷宗可不能怠慢,我昨天派人整理了一回,發現有卷宗少了,又聽人說你帶走了一份卷宗,便命人開了鎖,把卷宗放回去了。畢竟這是朝廷的規矩,郭大人忠君愛國,又深明大義,想必是不會怪我沒和你打聲招呼便開門進去了吧?」
他故意說出這麼一番話,先是抬出朝廷的規矩來警告郭湛安,最後又給郭湛安戴了一頂高帽子,就是讓郭湛安不能說不行。
郭湛安心中一笑,這石果敢就是太小心了,自己又怎麼會在這小事上發火?他不過就是想尋了由頭,先堵住石果敢的話,再一點點引到徐老五身上。
於是,郭湛安擺手說道:「那捲宗我已經看過了,拿回去也沒有關係。這徐老五的案子牽扯塔韃,我這還有一些事情要詢問他。」
石果敢當然不願意見到這場面,趕緊動之以情:「這案子在徐老五心中那就是一根刺,每次想起來都會疼。他唯一的兒子就因為塔韃而被斬首示眾,他和他的妻子年紀也大了,還是不要去折磨他了吧。」
郭湛安卻不為所動,堅持道:「大人莫不是忘了?前幾個月我在桐花縣裡發現有不少官員被塔韃賄賂了,當中有許多都身居要職。這幾年來,這群人沒少幫著塔韃從我朝撈好處。許州距離塔韃最近,這件案子本身是沒有疑點了,但牽扯出很多問題。就算要讓徐老五傷心,我也是要問的。」
「夠了!」石果敢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郭湛安,我本敬你是本州通判,沒想到你卻得寸進尺!這案子早就結了,你也說了沒有任何疑點,為何還要舊事重提?莫不是刻意為難我?」
石果敢的反應遠遠超出郭湛安的意料,他自然知道這案子當年是石果敢親自經手,如今自己要重新去找徐老五,石果敢難免會有些膈應。但他的本意並不是翻案,只不過當中在塔韃的問題上還有些不清不楚,他需要調查清楚,加之徐老五又是原本軍營的書記官,可能知道軍餉的事情而已。
難不成,這石果敢,還有自己沒發現的秘密,而這秘密莫非還與軍餉有關?
郭湛安又想到岳安在密信中所提及的,這許州知州暗地裡和李紹錦有接觸,怕是四皇子那邊的人,心中原本兩三成的懷疑,一下子就上漲到了七八成。
石果敢萬萬沒想到,自己這次火氣是出了,但也惹來了郭湛安對他的懷疑。
他這會氣出了大半,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遮掩:「方才是我失態了,還請郭大人見諒。只是這徐老五實在是不容易,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了。」
郭湛安當然不肯放過這一條線索,說道:「大人體恤百姓,是許州的福氣。不過,這畢竟是徐老五的事情,不如我們去問問徐老五,看他的意願,大人意下如何?」
他說的合情合理,石果敢哪裡還能找出其他藉口來反駁。做了五年的許州知州,除了剛上任那會,石果敢還從沒有這麼無力過。
「郭大人,作為通判,你的職責可不光光是這些。」石果敢見直接拒絕這條路走不通,便決定換一條走,擺出一副前輩的勢頭,教育郭湛安,「我們許州本來在農田水利這塊就差,連年需要戶部救濟。我聽聞郭大人在桐花縣的時候,在這一塊上做了很大的建樹。郭大人來了許州,可別忘了許州的老百姓啊。」
郭湛安笑著說道:「大人謬讚了。不過我身為許州通判,自然是要為許州的老百姓著想。大人放心,農田水利我會管,塔韃的事情我也會管。畢竟許州不比桐花縣,如果塔韃打過來,頭一個遭殃的,便是許州的老百姓了。」
話已至此,石果敢還能說什麼?
郭湛安已經把徐老五和塔韃聯繫在了一起,若是再橫加阻攔,只怕郭湛安明天就上摺子去京城,說自己在塔韃一事上有意遮掩,欲蓋彌彰。
郭湛安是通判,雖然名義上是知州的下屬,但卻是京城直接派遣,有監督知州的責任。通判的摺子可以完全不需要其他任何人過目,直接傳到皇帝的書桌上。說白了,這就是皇帝安排下來的明晃晃的監視。
所以,能夠擔任通判的,必然是皇帝信任的。
可惜如今的皇帝在政事上並不英明,他只想要擺皇帝的譜,享受當皇帝的那種至高無上的崇高感,聽見百姓對他的恭維與敬仰,卻沒有治理國家的才幹。之前柳相把持朝政,李紹錦又早早在吏部歷練,時任吏部尚書的岳安也只能做出妥協讓步,這才派了個貪財鬼來當上一任的通判。
如今,因為塔韃的事情,四皇子和柳家受到了波及,皇帝李崇浩這才發現朝中大部分人竟然都是柳家提拔上來的!李崇浩有心打壓四皇子一脈,這才派了三皇子的親信郭湛安來做通判,又安排李紹鈞進了兵部,再把李紹錦從吏部調到了工部。
石果敢雖然身在許州,對京城的動向卻十分清楚、他知道如今自己的靠山,也就是四皇子李紹錦的日子並不好過,眼下恐怕是幫不了他了。他現在只能單打獨鬥,儘可能拖住郭湛安。然後,等李紹錦和柳家緩過氣來,再好好給郭湛安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到底誰是許州的土皇帝。
昨日那群把徐老五妻子劫走殺害的人馬尚未回來,所以石果敢只當徐老五夫妻二人都已經命喪黃泉。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證,接下去就是毀滅物證了。那徐老五在許州無親無故,因為兒子那件事,也沒什麼朋友,如果徐老五留下了什麼證據,那就一定藏在自己家裡。
正是因為認定了這一點,石果敢先前的阻攔只是怕郭湛安找到物證,但如果自己能搶在他前頭把證據都給毀了,那就什麼也不怕了。
思及此處,石果敢又有些後悔先前自己為何態度那麼強硬,好端端得卻給自己惹來了麻煩,只希望郭湛安有些眼力,不要把今日他們的爭吵添油加醋後告知皇帝。
不過眼下後悔都已經晚了,重要的是趕緊收尾。
做了這麼多年的官,石果敢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於是,他將書桌上的幾份卷宗交給郭湛安:「郭大人,來年開春便要耕種了,農田水利的事情拖不得,只希望郭大人今天能給我一個大致的答覆。」
言下之意,郭湛安若是拿不出一個大致的方案來,就別想去找徐老五了。
郭湛安失笑道:「大人怕是高估我了,這許州幾代人的努力都沒想到法子,我一天之內怎麼想得出來?不過大人放心,我一定盡力而為。」
石果敢不是沒見過厚臉皮的人,不過遇上郭湛安這種,他算是別無他法了。
人家都承認自己一個人不如許州幾代人,他還能給郭湛安戴什麼高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