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兩日,李紹鈞便帶著樊季等人前往邊城。在那裡,寧古漢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他們。
又過了五日,大部隊終於到達許州。他們就沒有李紹鈞那麼幸運了,軍隊在城外紮營休整,而其餘隨行官員則在驛站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前往邊城,與李紹鈞等人會和。
郭湛安並不清楚李紹鈞是如何與寧古漢協商的,只是在十天後從謝秉那聽說了了李紹鈞要回許州的消息。
過了三日,一行人才浩浩蕩蕩回到許州。郭湛安和謝秉一起站在府衙門口迎接,見從馬背上下來的李紹鈞雖然黑了些,但精神很是不錯。
五千將士自然是不能進許州的,依舊是在城外安營紮寨,只有樊季領著一支隊伍一路護衛進許州。
不過,相較於初來許州的時候,樊季的態度明顯改變了不少。他看向李紹鈞的目光中沒有了之前的懷疑和警惕,甚至在隨李紹鈞進了府衙後,就帶著自己的士兵下去休息了,擺明了是不再監視李紹鈞了。
郭湛安有些意外:「不過幾天功夫,就把人收服了?」
他和李紹鈞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又沾親帶故,所以沒有其他人的時候,郭湛安說話很直接,直接到足以讓禮部尚書活活氣死。
「不過是示好罷了,」李紹鈞看得清楚,「這次回去,岳安他們肯定要想辦法替我撈個親王噹噹,起碼也是個二品的。」
「岳相親自出手?」郭湛安有些擔心,「萬一被皇帝發現岳相是支持你的,豈不是得不償失?」
「無妨,」李紹鈞很有把握,「老四不過就是弄了個通商的集市都能封親王,我這次可是從塔韃那搶了不少好東西,按照岳安平日裡的作為,自然要出聲。」
郭湛安見李紹鈞說得斬釘截鐵,信心十足,便放心了,不由問道:「都撈了什麼好東西回來?」
李紹鈞將隨時攜帶的條約拿出來,交給郭湛安:「稱臣納貢是免不了的,邊城往西五百里,等寧古漢奪得塔韃大權,成為塔韃的大首領,這片地就是我們的了。」
郭湛安一挑眉,問道:「他答應了?」
「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他還指望著我們出錢出人出力,就算現在讓他認我做爹,我估摸著他都會答應。」李紹鈞一笑,說道,「我聽邊城的將士們說,這段時間塔韃的小部落都不容易。開春了,那些大部落都忙著搶地呢,要把草最肥水最清的都占了。這些小部落沒辦法,都龜縮在最偏僻的地方。」
郭湛安這些天為了避嫌,都沒有特地去打聽過塔韃的動靜,如今聽到李紹鈞的話,才意識到寧古漢當真是走投無路了,不由可惜道:「早知道他已經山窮水盡了,當日我就該開多點的條件。」
李紹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是強盜麼?我說我要地的時候,他差點沒跳起來活吃了我。不過,這個人野心不小,只怕有一日他如果真當上了大首領,就要翻臉不認人了。」
郭湛安早有準備,給了李紹鈞一個人選:「你在邊城的時候,可曾聽說過查打這個人?」
「查打?」李紹鈞仔細回想了一會兒,說道,「似乎聽說過,好像也是個塔韃小部落的首領,正和其他幾個小部落的首領商量著聯合起來對抗那些大部落。不過,前些日子有一個大部落的士兵把他們那個聯盟給衝散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郭湛安說出自己的打算:「查打這個人,心眼沒寧古漢那麼多,眼界沒寧古漢那麼長遠。冬天的時候,他為了族人能活下去,連塔韃草原上珍貴的鐵礦都拿出來和我們換取過冬的食物。」
李紹鈞有點明白過來了:「你的意思是,等寧古漢把其他幾個大部落打下了,在他成為大首領之前,讓查打成為大首領?」
「沒錯,」郭湛安分析道,「查打這個人,讓他打天下是不可以的,讓他做個中庸首領倒是正好。寧古漢這個人心眼太多,又有手段,如果讓他當上大首領,必然會脫離我們的控制。查打就不一樣了,只要我們能夠威懾住他,拿捏住他的軟肋,只要我們不太過分,他不會和寧古漢那樣反抗。」
李紹鈞聽了郭湛安的分析,很是心動:「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要埋下查打這顆棋子,否則他傻兮兮地去和那些大部落打,半路被其他人給截了,我們可就沒那麼好的人選了。」
郭湛安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查打這顆棋子不能現在就折損了。其實,我已經物色好一個人選,就等著你過目了。」
李紹鈞忙問:「是誰?」
郭湛安說道:「是我托許州姜言年家的酒樓老闆找來的,這個人叫田耿,他的父親是許州境內的獵戶,母親是個塔韃人。他長相隨了他的母親,混進塔韃部落里在相貌上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而且,田耿的母親因為懷了他,被自己部落的人認定是叛徒,將他母親逐出了部落。田耿的母親懷著他,一路顛簸,歷經不少磨難,總算是和他父親重逢了。不幸的是,田耿八歲的時候,他父親帶他去打獵,被兩個塔韃人給活活打死。田耿因為人小,躲在旁邊沒做聲,才僥倖撿回一條命。田耿恨透了塔韃人,讓他去做我們的內應,不過擔心會叛變。」
「倒是一個可憐人,」李紹鈞感嘆了一句,又問道,「這人品行信得過,其他的呢?別是個傻大個,到時候把我們都給賣了。」
郭湛安笑著說道:「田耿是我選的人,你說呢?這人聰明著呢,我暗地裡去見過一次,人聰明,又懂得隨機應變,而且還上過兩年學,讀了些兵書。其實也不需要他多做什麼,只要能看著查打,別讓查打自己衝上去害死自己就好。若是太出挑了,反而容易讓人生疑。」
李紹鈞放心了,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要趕緊想辦法讓田耿混進查打的部落里。還有,寧古漢那邊,他主動要求我們派人過去,你說,派誰好?」
郭湛安早就想過了,說道:「最好是我們的人,看著寧古漢,免得他暗地裡有什么小動作。不過,這件事皇帝肯定是要知道的,到底選誰還是要看他的意思。」
李紹鈞點頭道:「我懂了,是我太著急了,這件事我不便插手,讓岳安他們看著辦吧。對了,我打算在許州休整兩日,把你那個傳奇的義弟帶過來讓我瞧瞧。」
郭湛安心中一緊,臉上則依舊是笑著:「我那義弟哪裡傳奇了?聰明倒是聰明,但就是一個普通的孩童。他膽子小,又沒見過皇親貴族,你就當是賣我一個面子,別嚇唬他了。」
「怎麼就嚇唬他了?我又沒長著三頭六臂,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皇子。再說了,他可是見過皇親貴族的。」
郭湛安一驚,還以為李紹鈞知道真相,臉上險些就要破功。
好在他還是穩下心神,故作不知,問道:「你說的是誰?」
「我那個好叔叔梁王唄,」李紹鈞說道,「去年你在山中遇伏,不是正好被梁王撞到了麼?他回京後,向父皇稟明了一切,還誇讚你那個義弟知恩圖報,年輕雖然小,卻敢替你擋刀。嘖嘖,你是沒看到他那樣子,真是恨不得把你那個義弟搶過來給自己當兒子才好。對了,你那個義弟叫什麼來著?」
「霍玉。梁王謬讚了,玉兒年紀小,不懂得生死的道理,這才敢替我擋刀。」郭湛安漫不經心地回答道,腦子則轉得飛快,猜測梁王說這話的真實意圖到底是什麼。
如果郭湛安不知道霍玉的真實身份,他大可以猜測梁王這麼說,要麼是為了拉攏他郭湛安,要麼就是純粹這麼一說,並沒什麼特別的想法。
可他現在已經知道霍玉是六皇子,坊間傳言,那六皇子的長相像先王,而梁王可是見過先王的人!
莫不是被梁王發現了!
李紹鈞見他沉默,也懶得再多費口舌,大手一揮,說道:「行了,不管怎麼樣,明天帶你那個義弟來見我。」
郭湛安心中百般不願,但李紹鈞已經放下話,他實在是拒絕不得。
郭湛安滿腹心思,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李紹鈞那狐疑的目光。
「這傢伙,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李紹鈞喃喃自語,更加堅定了要見霍玉的決心。
郭府里,知道三皇子李紹鈞點名要見自己的霍玉很是緊張:「哥哥你該不會是故意嚇我的吧?三皇子怎麼知道有我這個人呢?」
郭湛安說道:「還不是你自己鬧的,非要替我擋刀。這下好了,名聲都傳到三皇子耳朵里去了,以後還敢不敢?」
霍玉知道,郭湛安這是藉機教育自己,好讓他以後別再做這些事了,不由笑道:「哥哥不是時常教育我,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麼?哥哥你想想,三皇子知道的都是哪些人啊,全都是皇親貴族,或者是高官富商,我霍玉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在三皇子心裡占了一席之地,豈不是占了大便宜了?」
「淨瞎說!」郭湛安在霍玉額頭上敲了一下,復而嘆了口氣:「罷了,這三皇子你是必須去見的了。今天早點休息,明日我帶你去府衙。記住了,見到三皇子,他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別多說,更別多做。」
霍玉點頭道:「我記下了,哥哥放心。」
第二日,郭湛安便不情不願地帶著霍玉去了府衙。
霍玉是頭一次被皇子召見,緊張興奮了一個晚上,現在其實有些瞌睡了。可他又不能睡,只能把手藏在衣袖裡,悄悄地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好讓自己清醒一些。
李紹鈞已經用過早飯,正坐在那等著霍玉。等郭湛安領著霍玉行了禮,他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就是郭湛安的義弟?」
霍玉抬著頭,卻是看著地,回答道:「回殿下,是的。」
李紹鈞見他憨態可掬地模樣,笑了起來:「行了,你別學那些姑娘家家的,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霍玉猶豫了一下,剛想扭頭去看郭湛安的反應,又聽李紹鈞說道:「怎麼,不聽我的命令?郭湛安,你怎麼教導的義弟?」
霍玉還以為李紹鈞是真的要問罪郭湛安,趕緊抬頭說道:「殿下,我抬頭了。」
李紹鈞不由撫掌大笑:「早就聽姜言年說你這義弟好玩得很,果然如此。咦?」
霍玉見李紹鈞盯著自己不說話了,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髒東西,抬起手快速抹了把臉,又恢復成原先的站姿。
「你這義弟,我是不是哪兒見過?」
郭湛安暗道一聲不好,忙回答道:「三皇子說笑了,我這義弟自幼長在桐花縣,和我一同來許州算是頭一次出遠門。三皇子遠在京城,哪裡會見過他?」
「桐花縣?」李紹鈞說道,「我的確沒有去過那。哦,對了,我記得當年母后帶著弟弟去過桐花縣附近的地方,可惜……」
郭湛安更為緊張,他知道,李紹鈞說的,就是霍玉被丟棄的那次巡遊!
他不敢讓李紹鈞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趕緊說道:「玉兒從未見過三皇子,如今讓三皇子想起往事,是玉兒的錯,我替他向三皇子賠罪。」
李紹鈞搖搖頭,說道:「我怎麼會遷怒與他?不過是想起母后和弟弟。罷了,今天就不說這些了。我看你這義弟很是投緣,他年紀小,在許州並沒有什麼好的學堂,不如隨我回京,由我來安排他進山居學堂念書,正好你也能安心在許州辦差。」
霍玉一聽這三皇子要把自己和郭湛安分開,急得忘了先前郭湛安的叮囑,忙說道:「殿下,我這個人不怎麼愛念書,別把我送去學堂了。而且,我人笨,總是惹先生不高興,進學堂會被先生打手心的,就哥哥不嫌棄我。還、還有,我不會給哥哥添麻煩的,殿下放心。」
李紹鈞只是看在霍玉投自己的眼緣,好心才這麼一說,如今被霍玉當場拒絕,不免就不悅了。
郭湛安一見李紹鈞的臉色,就知道不好,忙替霍玉賠罪:「殿下恕罪,玉兒生長在草莽之中,並不是故意頂撞殿下的。」
霍玉這時候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下跪:「還請殿下恕罪。」
李紹鈞有些無力,更多的卻是羨慕:「行了,我還沒說話呢,你們兄弟兩個倒是齊心。霍玉,你先回去吧,我和你哥哥還有事要商量。」
郭湛安心中鬆了口氣,說道:「殿下,玉兒頭一次來府衙,人生地不熟,我讓郝運送他回去。」
李紹鈞點點頭。
郭湛安得到李紹鈞的同意,把霍玉領到門口,交代郝運出了府衙務必直接送霍玉回郭府,中間不要耽擱。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去,和李紹鈞商量如何把田耿安插進查打的部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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