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宮裡,柳翩翩行了禮,等柳妃喊她起來,便由夏荷扶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著恭維道:「許久未見娘娘,娘娘的仙容還是與從前一樣,莫非是這宮中有什麼靈丹妙藥不成?」
「瞧瞧這嘴巴甜的,」柳妃笑著指著柳翩翩,左右看向兩旁的侍女,說道,「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還和小時候一樣天真呢。」
柳翩翩連連搖頭:「哪裡還能和小時候一樣呢。我記得,那時候我總是和娘娘趁著晚上嬤嬤丫鬟都睡著了,光著腳丫子溜到院子裡數星星。現在家裡頭那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調皮,每天都得跟在他們身後替他們收拾爛攤子。」
柳妃一隻纖纖玉手掩住嘴,笑得樂不可支:「後來有個嬤嬤醒了,發現我們不在,一屋子人都嚇得半死。那時候要不是祖母還在,祖父非把我們打一頓不可。」
「娘娘還記得那時候祖父的樣子麼?祖母攔在我們面前,他拿著根棒子,真是放又放不得,打也打不得。」
「可不是,」柳妃的笑聲慢慢淡了,嘆了口氣,說道,「轉眼間,祖母走了也有二十多年了。我進宮這麼多年,只見過祖父三次,前些日子他老人家臥病在床,我卻不能在床前盡孝。實在是對不起祖父,更對不起早早去世的祖母。」
「娘娘可千萬別這麼說!」柳翩翩勸道,「娘娘能夠隨侍皇上,就是柳家的榮耀。每次我回娘家,祖父每每提起娘娘,都是又驕傲又滿足的。我想,祖母泉下有知,也不會責備娘娘的。」
「那就好,」柳妃話中隱隱帶著哭腔,「還有你,你這個沒良心的,為何不多進宮來看看我?」
「娘娘恕罪,實在是家中太忙,脫身不得。」柳翩翩面露難色,「而且祖父讓我不要總是進宮來看娘娘。這宮裡頭那麼多人,人多口雜,若是我總是進宮看娘娘,被別人說閒話,那可就不好了。」
「胡說!這宮裡最忌諱的就是流言蜚語,你怕什麼?」
柳翩翩嘆了口氣,說道:「娘娘莫不是忘了,祖父可就是被流言蜚語逼得不得不閒賦在家啊。」
「郭柳氏慎言!」一旁的夏荷出聲道,「柳老大人是陛下親自下的旨,你莫要害了娘娘!」
柳翩翩這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皇宮,雖然這麟趾宮是柳翩翩的地盤,卻也不能保證沒有別人的探子,連忙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你不必在意,這裡只有夏荷,春桃還在外頭守著。不過這些話,以後還是不要說了。」柳妃手指輕輕划過桌面,又問道,「我聽說,你們一群命婦覲見太后,被她老人家擋在宮外了?」
柳翩翩點頭道:「沒錯,太后她老人家說今天身體不適,明天就是除夕了,今天乾脆好好養養精神,免得明天擾了陛下的興致。」
「這是在警告我呢,」柳妃冷哼一聲,說道,「如今宮裡沒有皇后,後宮諸事都是我和玉妃過目,偏偏這次你的帖子被太后扣下來。說什麼『柳妃每年都是快到除夕的時候身體不好,我看柳妃今年到現在身體都還不錯,小年夜就別見外頭的人了,免得受到驚擾,今年除夕又不能去跪拜先後。』呵,不就是因為玉妃只生下一個小公主,陛下偏寵我,又看我不順眼了麼。」
說到最後,柳妃臉上全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柳翩翩順勢說道:「我聽說玉妃娘娘生的小公主粉雕玉琢,伶俐可愛,玉妃娘娘真是天大的福氣。」
「可不是,如今這公主已經有封號了,榮華公主,足以見得是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美人胚子。」
柳翩翩應聲道:「這可真是羨煞人了,這公主的寵愛,連皇子都比不過呢。」
「可不是麼,呵呵。」
兩個女人得意地笑著,眼中全是不屑與喜悅——一個公主而已,再受寵愛,那也威脅不到李紹錦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家常,柳妃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讓夏荷也去外頭候著,殿內只剩下她和柳翩翩,這才說起了正事。
「娘娘,這是祖父讓我給您的十萬兩。」柳翩翩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遞給柳妃,「還有大哥的五萬,我和老爺的三萬,統共是十八萬兩。我和我家老爺畢竟不好過了祖父和大哥的,一點敬意,還請娘娘笑納。」
柳妃滿意地接過,說道:「辛苦你們了。」
柳翩翩說道:「哪裡是辛苦呢,娘娘好了,我們才能好。娘娘平時若是有什麼缺的短的,我知道這天底下哪裡有比皇宮更好的,但是啊,這萬一有什麼不方便的,大可以派人來和我說一聲,一定替娘娘辦的妥妥帖帖的。」
柳妃很是滿意,說道:「你們這麼幫我,我也不是不懂知恩圖報的。你們家那個兒子,也有七歲了吧?」
柳翩翩心中一樂,知道這怕是有什麼好處要落到兒子頭上,忙回答說:「快了,再過三個月,就是滿打滿算七歲了。」
柳妃細細想了想,說道:「那也不錯,正所謂女大三,抱金磚。我問你,你覺得那位榮福公主如何?」
柳翩翩嚇了一跳,她萬萬沒想到柳妃竟然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娘娘,這、這福嬪娘娘怕是不會答應的吧!」
「怎麼會呢?福嬪不過就是個妃子,若是陛下指婚,你覺得她能拒絕麼?」柳妃笑著說道,「榮福這孩子呢,性子太倔強了。我啊,擔心她嫁到那些世家裡,萬一和婆婆妯娌處不好,那可有她受得了!你是我堂妹,我也不客氣地說一句,郭家的確是不如那些百年世家,可這就剛好適合榮福啊!你說說,等榮福嫁到你們家裡,你們可不是得把她像菩薩那樣供起來麼!」
「那是,那是,」柳翩翩忙不迭地回答道,「若是安兒有幸尚了公主,我們一定是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起來,半點都不敢怠慢。」
「行了,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你呢,回去好好培養你兒子,就算不能中個狀元,那也不能比郭湛安差不是?這樣我也有臉和陛下談這件事,請他下旨呢。」
柳翩翩真是恨不得立刻奔回家去和郭顯通說這件事,她笑得嘴巴都快到耳後根了,連連保證:「娘娘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娘娘失望的。」
「你兒子爭氣了,你後半輩子也就有保證了。你看看,錦兒如今在六部任職,我這宮裡頭這些擺設,全是錦兒收集來孝敬我的。」柳妃手輕輕敲著椅子扶手,說道,「只可惜啊,錦兒上頭還有一個三皇子。你們家,那個郭湛安,你可千萬小心了,別讓他擋了你兒子的道。」
柳翩翩心頭一震:「還請娘娘賜教。」
「他生母是狄婉言,狄家是怎麼樣的人家,你也是清楚的。雖然狄家本家已經沒有別人了,旁支快凋零光了,但姻親關係。那郭湛安是探花郎,如今又是許州通判,深受陛下信任。你說,你兒子將來考科舉入官場,會沒有人那他和郭湛安比麼?那三皇子是先後留下的嫡子,就算我錦兒做得再好,也不如他嫡子的身份啊。」
柳翩翩忍不住咬住下唇,說道:「娘娘說的是。不瞞娘娘說,前些日子,我家安兒就險些被郭湛安那個畜生給害死!」
她將霍玉那件事說了出來,略過郭灃安的種種過錯不提,只說是霍玉是個災星,害得自己兒子平白無故被郭顯通一頓痛罵,險些就要吃板子了。
「這霍玉,的確是個災星。」柳妃想起李紹錦曾經和自己說過的,兩次要取郭湛安性命,每次都被霍玉給擋下了,不由皺眉,「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路?」
「娘娘,不如我派人去查一查。」
「不用,這件事我讓錦兒派人去做。」柳妃制止道,「他既然是郭湛安的義弟,郭湛安寧願鬧得全家不寧都要保下霍玉,這霍玉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你那邊得用的人不比錦兒那邊的,還是讓他去查吧。」
「娘娘說的是。」柳翩翩又想起自己進宮前一天柳文衛上門那一通鬧,又說道,「昨天我父親去暖玉軒,想買之前看中的羊脂玉平安扣,才知道那竟然是郭湛安早半年前就花了五萬兩銀子叫掌柜去尋來的。那羊脂玉是崑崙山里出的籽玉,通體透白,我爹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娘娘也是知道的,我爹沒什麼本事,就這看寶貝的眼光是一流的,他說好的,一定壞不了。郭湛安這個人我清楚,不可能給自己置辦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也沒聽說他要給誰送禮,莫非是買給霍玉的?」
「五萬兩的東西,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義弟?」柳妃來了興趣,「這霍玉的確有趣,看來是要讓錦兒派人看著些了。」
聽見柳妃要出手,柳翩翩更加高興了:「何必娘娘出手?只要娘娘一句話,我就有本事把他家的老底翻出來!」
「哦?你打算怎麼辦?」
「這還不簡單,」柳翩翩帶著一陣快意說道,「我今兒個回去,就說娘娘以前賞賜的一根鳳釵不見了,讓人滿院子一寸寸地方搜過去。當然了,這鳳釵是肯定找不到的。到時候,我就有藉口親自去郭湛安的院子裡搜了!我就不信,這霍玉的屋裡就一點線索都沒有!」
「這倒也不錯,不過,你要注意分寸,別傳出去叫人笑話。」
柳翩翩見柳妃沒有反對,便笑著應道:「娘娘放心。」
柳翩翩帶著柳妃的賞賜,領著秋菊裊裊婷婷地坐上馬車,離開皇宮。
秋菊見柳翩翩一臉得意地斜躺在厚厚的毯子上,便笑著問道:「娘娘可是答應太太了?」
「答應什麼了?這話可別亂說。」柳翩翩睜開眼,看了秋菊一眼,又重新閉上,「等過了年,就送安兒去青山書院。」
「是。」秋菊雖然不明白為何柳翩翩突然轉變了態度,但作為丫鬟,她知道什麼該問,什麼又不該問,便不再多言。
回到府中,郭顯通尚未散衙,柳翩翩便讓秋菊將柳妃的賞賜一一記錄,再把平時用不到的收好。至於那些首飾,她自己打開了梳妝檯上的三個匣子,依次把這些耳墜步搖手鐲等等放進匣子裡。
「秋菊!」柳菲菲突然臉色一變,高聲喊道,「是誰動過我的首飾匣子了!」
秋菊放下手中的東西,趕過來,回答道:「太太,我不曾動過。這幾個匣子平時都鎖在柜子里的,也沒有別人動過。」
「沒有?」柳翩翩將左手縮進袖子裡,右手指著梳妝檯,說道,「你仔細看看,去年柳妃娘娘賞賜下來的鳳釵呢?」
秋菊急忙去看,又是一頓翻找,滿頭大汗地和柳翩翩說:「太太,我的確沒動過啊!太太那時候說這鳳釵太貴重了,平日裡戴要是損了壞了怪心疼的,便用布包起來放在中間這個匣子裡了。太太,還請太太明鑑!」
柳翩翩嘆了口氣:「我自然明白你沒這膽子。你把院子裡的人都叫過來,先在我們自己院子裡找找,看看是不是我什麼時候扔到哪裡去了。」
秋菊見柳翩翩沒有懷疑自己,鬆了口氣,連忙出去召集全院的人。
柳翩翩這才伸出左手,把鳳釵放在眼前好好打量了一番,再把這鳳釵收進自己袖中的暗袋裡。
當晚,大半個郭府都不平靜。管事、老婆子、丫鬟、小廝,所有人的箱子、柜子全被拉開來仔細檢查,床底也好,牆縫也好,全都沒有放過,哪怕連衣服都要一一捏過,免得有人把鳳釵縫在衣服夾層里。
如此興師動眾了大半夜,終於在第二天早上,柳翩翩領著一眾人等,來到了郭湛安的院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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