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湛安回來的正是時候,霍玉數著點讓廚娘熬湯,這會兒燉好的雞湯正在撇油,香噴噴的,很是誘人。
他見郭湛安回來了,放下手中的毛筆,迎了上去,一邊伸手替郭湛安解扣子,一邊笑著說道:「哥哥回來啦。」
自從兩人通了心意,霍玉就更加不許他人近郭湛安的身了,就連平日裡郭湛安洗漱換衣服也要自己動手。
郭湛安也勸過霍玉,畢竟他好歹是郭府另一個主人,哪裡能來做這伺候人的活?可霍玉卻很是倔強,說什麼都不答應,到最後險些就要哭出來了:「哥哥是嫌棄我做的不好麼?我就是想替哥哥多做一些。」
郭湛安無法,只能任由霍玉去了。實則他每每看到霍玉替他忙前忙後,就恨不得再多疼惜霍玉一些。
「行了,這個我來。」郭湛安抓住霍玉的手腕,在他手背上親了一下,然後自己動手將束髮的頭冠解下來。
霍玉經過這十幾天的養傷,背部的擦傷和手臂上的傷口都差不多好了,只有胸口兩處劍傷還要敷藥。郭湛安見他躺在床上實在是無趣,便鬆口許他每天下床活動兩三個時辰。
但霍玉年紀還小,正是最活潑好動的時候,有時候難免會忘了有傷在身,一不小心就會拉扯到傷口。如今霍玉堪堪到郭湛安的肩膀,要向上伸長了手臂才能解開郭湛安頭上的冠。郭湛安擔心霍玉這麼做會不小心撕裂傷口,便親自動手。
霍玉摸著手背上被親到的那塊皮膚,低著頭,站在一旁也不說話。等郭湛安重新用布巾將頭髮松松扎在腦後,轉頭就見霍玉這般欲語還休的模樣。
「怎麼了這是,這就害羞了?」郭湛安簡直愛慘了霍玉這模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又湊到霍玉耳邊,衝著霍玉耳朵吹了口氣,低聲說道:「等你傷口好了,晚上還要更羞人的。」
霍玉忍不住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求饒道:「哥哥,我還小,你且饒了我吧。」
郭湛安輕笑一聲,放開霍玉,說道:「就是看你年紀小,再養你兩年,看我怎麼欺負你。」
霍玉聽了,心跳如擂鼓,雙頰飛霞紅,幾番開口,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郭湛安看著,真是恨不得立刻把霍玉摟在懷裡好好疼愛一番,好在他還算清醒,明白就算霍玉現在身上沒有傷,也禁不起他那一番折騰。
「行了,再露出這樣子,我可就真忍不住要欺負你了。」郭湛安拍拍霍玉後背,說道,「餓了吧?我們用飯去。」
霍玉心中長出一口氣,卻又隱隱覺得有些失落。只是沒等他理清楚當中的緣由,就聽郭湛安說餓了。
霍玉下意識地忘了先前的事情,忙說道:「昨天聽哥哥說嘴巴淡,今天我特地讓廚房熬了雞湯。正巧前兩天哥哥名下的莊子上送來了兩框新鮮蔬果,我便讓廚娘用雞湯和蔬菜熬了菜湯,既鮮美,也不油膩。煮好的雞肉切了一半做白斬雞,還有一半爆炒,哥哥兩種都用些吧。」
郭湛安聽了,忍不住伸手把霍玉摟在懷裡,在霍玉臉頰上親了一口:「還說不讓我欺負你,嗯?你這不是生生招惹我麼。」
霍玉渾身一顫,他感覺到身體從郭湛安親的那地方開始燃燒起來,又是開心,又是恐懼,幾乎要哭出來了:「哥哥,別欺負我。」
他這般模樣,如何讓郭湛安不再多疼惜他一些?
郭湛安緊抱著霍玉不放,小心翼翼地不去碰霍玉胸前的傷口,又在霍玉臉上、脖子上親了好幾下,這才放開他。
霍玉這時候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雙腿發軟,雙手只能扶著郭湛安。
郭湛安又逗他:「怎麼,捨不得了?」
霍玉趕緊搖搖頭,想放手,卻被郭湛安抓住手腕:「行了,嚇唬你的呢,腿軟了就扶著我。怎麼,想放手?信不信我抱你去用飯?」
霍玉當然信了,他貼著郭湛安好長一會兒,才拉開一段距離,說道:「哥哥,我們去用飯吧。」
郭府統共就兩個主人,因此用飯時候的規矩並不大,無人在一旁布菜,想吃什麼就自己動手夾。郭府也不興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只是郭湛安小時候便進宮做了李紹鈞的伴讀,皇宮裡的規矩嚇人的很,郭湛安進宮前花了好幾個月才都記下來,如今動作間自然而然便帶著皇宮裡的規矩。
霍玉耳濡目染,郭湛安怎麼做,他便怎麼做。因此,兩人用飯的時候,除了碗筷偶爾的碰撞聲以外,幾乎沒有其他聲音。
用過晚飯,本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的賈歡來報,一臉嚴肅:「少爺,二少爺,前面來了一群人,領頭的自稱魏子辰,是京城來的。」
郭湛安並沒有料到魏子辰會來這一出,只是人既然來了,他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便說道:「去把魏大人請到大廳,我換身衣服就來。」
賈歡領命去了不提,霍玉這邊有些緊張,擔憂地問道:「哥哥,魏子辰是誰?難道也是要來害你的麼?」
郭湛安不願霍玉為自己擔心,便笑著伸手點了點他的眉心:「行了,都快成小老頭子了,這我可不喜歡。魏子辰是京城來的,與我也算有些交情,大概是趁此機會來看望我的。」
霍玉現在可沒那麼好騙了,說道:「如果是看望哥哥的,哪有客人天都黑了才來拜訪主人的?拜訪之前也不遞個名帖,他自己不尊重,難道還敢看輕哥哥的身份麼?當我們家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不成?」
郭湛安也不惱,笑著捏了捏霍玉的臉頰:「現在倒是懂規矩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是誰大半夜往我懷裡鑽的?」
霍玉又羞又惱,說道:「哥哥,我在和你說正經的呢!」
郭湛安反問他:「我說的難道就不是正經事了?」
霍玉氣得語塞:「哥哥、哥哥真是,真是流︶氓!」
郭湛安見霍玉注意力轉移了,便藉機說道:「功課做完了麼?我今天還沒檢查你的功課,若是做的不好,今晚可要好好耍耍流︶氓了。」
霍玉臉一紅:「哪有這道理的。」
郭湛安上前一步,貼著霍玉,說道:「我是你男人,難道你敢不聽你男人的話?」
霍玉雙腿險些又要發軟,推開郭湛安,說道:「我去做功課了,哥哥你小心些。」說完,他便小跑開了。
郭湛安見霍玉去了後院,這才收斂了笑容,回屋換了身衣服,又把頭髮重新束在腦後,這才去前廳見魏子辰。
二人見面,客套了兩句,魏子辰便笑著說道:「郭大人府中的茶葉當真是上品。」
郭湛安回答道:「魏大人客氣了,這是我母親在江南的茶園裡產出的茶葉,比不上明前龍井。不過今日能入魏大人的眼,相比和明前龍井差不了太多。」
魏子辰點點頭,說道:「原來是江南茶園的茶葉,果然不一般。」
兩人一來一往,看似隨意地天南海北聊了一會兒,實則郭湛安為了應付魏子辰,後背都留下汗水。
魏子辰是先帝在時最後一屆科舉的舉人,也曾入金鑾殿參加殿試,但最後並沒有名列三甲。雖然此人學問不能算是頂好,但察言觀色卻是上上等,沒過兩天,就投靠了當時還是四皇子的李崇浩,之後一路順風順水,如今便成了李崇浩的心腹大臣。
郭湛安至少在一件事情上沒有騙霍玉,在京城的時候,郭湛安和魏子辰的確有過公務上的來往,魏子辰為人處世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魏子辰心思之縝密,不亞於郭湛安,加上他主動上門,叫郭湛安措不及防,後者目前處於被動的一方,只能接招拆招,又要注意不能露出任何破綻,著實耗費心神。
魏子辰見時機成熟,便看似無意地問道:「今天要不是黃大人,還不知道郭大人居然遭人刺殺,刺客都抓到了不曾?」
郭湛安心中一凜,面上不顯,回答道:「府里的護院只抓到兩個黑衣人,據說當時還有好幾個逃了,到現在下落不明。」
算算郭湛安離開府衙的時間,要早於王山趕回府衙報告的時間,按理來說,郭湛安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裝模作樣得很像,魏子辰真當他還不知道,說道:「也是巧了,郭大人才散衙沒多久,衙役王山就回來說找到那群黑衣人了。」
郭湛安趕緊問道:「抓到了麼?」
魏子辰見他焦急的樣子,不似作偽,回答道:「我出來的時候,何大人已經派人去抓了。」
郭湛安還是不放心,說道:「大人,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大人體諒我。」
魏子辰「哦?」了一聲,問道:「是什麼?」
郭湛安便說:「那晚我雖不在府中,但我義弟卻因此受了傷,前些日子一直臥病在床。我就算現在回想起來,也還不解氣,還請大人定要秉公辦理,替我兄弟二人好好處處這口惡氣。」
魏子辰沒有答應,反問問他:「郭大人的意思是,是要我不加審問那些人,就定人的罪名麼?」
郭湛安趕緊擺手說道:「大人誤會了,我想請大人秉公辦理,規矩怎麼寫的,就怎麼來。」
魏子辰盯著郭湛安看了許久,一雙銳利的眼睛似乎想看透郭湛安的皮囊,看清楚他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許久,魏子辰問道:「你的意思是,是怕有別人想徇私舞弊不成?」
談起這件事,郭湛安余怒未消:「大人有所不知,當日在蒼山的時候,我那義弟便為了救我,手臂上受了一間,到現在,那傷口還在。如今又是為了我,身受重傷,前些日子大夫還說我義弟傷勢雖然好了不少,但新傷加舊傷,等老了骨頭會受累。這叫我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蒼山遭襲這件事,早就被梁王報給了李崇浩,京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員,或多或少都聽說了一些,更何況是魏子辰這樣簡在帝心的人?
只是,郭湛安這擺明了帶著私怨的做法,卻換來魏子辰大笑:「郭大人,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秉公辦理的。」
郭湛安又狀似無意地點了兩句:「我這兩天思來想去,只怕這件事還和西北軍隊有關。」
軍隊,這在歷朝都是頂頂要緊的事情,魏子辰也顧不得去細想這當中有沒有郭湛安挾帶私怨,忙問道:「怎麼說?」
郭湛安便把徐老五的事情說了,末了又說:「這徐老五從軍營退下來以後,那就是一個普通的平頭老百姓,為何會無緣無故惹來殺身之禍?有人要殺我,也是我決定追查這件事之後。這當中,想必是有聯繫的。」
魏子辰一想,覺得郭湛安言之有理,便問道:「那徐老五如今身在何處?」
郭湛安說道:「徐老五前兩天回到家中,說是妻子的屍體還要入殮,如今剛過頭七,只怕是在忙這件事。」
魏子辰嘆了口氣,說道:「中年喪子,老年喪妻,這也是個可憐人。罷了,明日我抽空去看他一眼,若是他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我必然不會置之不理的。」
郭湛安見好就收,起身說道:「魏大人仁厚,郭某佩服。」
魏子辰一笑,受用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直到快宵禁了,魏子辰才起身欲走。
郭湛安親自把人送到門外,等大門一關,他伸手扶住一旁的牆,長出一口氣。
京城裡都說他天資聰穎,但能當上大官的,哪個不是千年狐狸修來的?為了應付魏子辰,郭湛安耗費了不少精力。如今人一走,他就有些受不住了。
賈歡一直隨侍在一旁,見狀忙道:「少爺,我扶您回屋休息吧。」
郭湛安點點頭,卻在進了房間後,就讓賈歡離開。
他繞過屏風,只見裡屋霍玉穿著中衣,正靠在熏籠旁打盹。
郭湛安上前,伸手把霍玉攬入懷中,讓人靠著自己的胸口睡著,問道:「怎麼不去床上睡?」
他剛一動作,霍玉就醒了,如今懶洋洋地靠在郭湛安懷裡,說道:「靠著熏籠熱一些,我先暖好了,這樣就不會凍著哥哥了。」
這兩日他們都是一個被窩睡覺,霍玉天一冷身體就跟著冷,為了不凍到郭湛安,霍玉每天都會先靠著熏籠坐一會,等整個人都熱了,再睡進被窩裡。
因為每次郭湛安都是在霍玉睡下之後回屋,所以一直到今天,才知道霍玉每天都會這麼做。
他心中感到溫暖無比,攬著霍玉走到床前,和霍玉躺在一塊。
霍玉剛睡了一會,現在還不困,又記掛著郭湛安,問道:「哥哥,那人走了麼?」
郭湛安有心培養霍玉,平時也多給他講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如今魏子辰那一關暫時算是過了,郭湛安便把事情慢慢說了。
霍玉聽後,有些難受,貼著郭湛安說道:「哥哥太辛苦了。」
郭湛安吻了吻他的碎發,說道:「辛苦一些不算什麼,倒是玉兒,你覺得,為什麼我明明有破綻,他們卻沒有發現?」
霍玉仔細想了想,回答說:「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完美的事情,哥哥這幾個破綻,反而打消了他們的疑慮,是不是?」
郭湛安點點頭,說道:「答對了一半,還有呢?」
霍玉又想了會,搖搖頭。
郭湛安說道:「玉兒,你要記住,不管對方是七歲小兒,還是六旬婦人,都不能小瞧了。他們不過是看我年輕,只當我沒他們那般的本事,便小瞧了我。我露出的這幾個破綻,只要追著調查下去,必然會揪出我身後的三皇子。不過,他們瞧不起我,自然不會想到要去仔細查查這些破綻了。恐怕,他們在心裡,他們還會主動為我填補呢。」
霍玉鄭重點頭說道:「哥哥,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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