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牽引
這個人在做什麼
王羨方才說他不著調,那真是說錯了,眼下他才是真正的不著調
她何曾與人這般親密過,便是家中姊妹一處玩鬧,也都是規規矩矩的,少有亂來的。
耳垂上還隱隱泛著濕熱,那樣的觸感
王羨如今只是在腦子裡想一想,便覺得胸口生出一股子的燥熱來。
她說不清也道不明,這樣的燥熱從何而來,或許,是為著崔長陵,可再往深處追究,竟連她自己也鬧不明白了。
她有心躲開,卻又覺得自己內心深處,其實是貪戀這樣的親近。
貪戀
這念頭一閃而過,王羨自己叫嚇的不輕。
或許,她只是貪戀與崔長陵這樣親密無間的時刻而已。
從前不敢想的時候,倒也不覺得如何,現下這個人,實實在在是屬於她的了,兩情相悅,原來是這樣美好的一件事,那她可不可以她可不可以擁有他更多一點點
她覺得自己是貪心的,可又覺得這樣的貪心並沒有什麼錯。
於是她伸出手,慢慢的,那雙手攀上了崔長陵的腰肢,環臂抱住了他。
崔長陵噙著笑,能夠真切的感受到她的依賴和眷戀,她是羞澀的,就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惹人憐愛,可她又是那樣的勇敢,她想要的,想做的,從來就不會瑟縮退步。
他那份調笑打趣的心思漸次放了下去,其實他也想要更多,可是怕嚇壞了她,況且這地方也不對
想起這是什麼地方,崔長陵臉上的笑僵了下。
得,這法子倒蠻好使的。
原本怕她進了門害怕,眼下好了,她實打實的不會再怕了。
崔長陵鬆開懷裡的人,霎時間落空的感覺其實不大好,他想了想,還是把王羨的手牽在手裡,拉著她慢慢的靠近了擺放著元祁屍體的那張床。
直到那白布重新引入王羨眼帘,她才猛然想起緊張來,被他攥著的那隻手,指尖抖了抖,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總之是在崔長陵的手心兒里撓了下。
崔長陵只覺得渾身一震,驚詫的回望她「幹什麼呢」
&她脫口而出的否認,讓她意識到,方才的舉動不大好。
王羨乾巴巴的吞了口口水,頭皮發麻的厲害「還是要我揭開啊」
崔長陵說是,顯然絲毫沒有為先前兩個人之間的親密而動搖這份兒心。
王羨聽了他這樣說,倒像是認了命一樣。
她撒嬌也撒了,耍無賴也耍了,他油鹽不進,鐵了心要她來做這件事,她想來,崔長陵不會坑她,要她做,是為她好,她認認真真的考慮起來,也能夠明白,這層白布掀開了,從今以後她都不會再怕這樣的事。
也許他想到了當初陳荃的有意刁難,畢竟那時候他也說過,不可能永遠都能夠這麼及時的感到她身邊,替她遮風擋雨,化解這些難題。
她在廷尉府,還在陳荃手下當差,陳荃幾次三番,有意無意的為難她,明里是忌憚王家和他,暗地裡照舊我行我素,指望陳荃收手,大抵不可能,如果將來再遇上人命案子,難道她要恐懼一輩子嗎
王羨眼巴巴的望著他,目光漸次變得堅定起來,她往外抽了抽自己的手,崔長陵沒再攔著,順著她的力道就鬆了手。
在拿細長的手指即將要接觸到白布的一瞬間,王羨的手背上覆蓋上了一隻屬於崔長陵的手。
&子」從前幾個月叫慣了,驚詫之餘,王羨是脫口而出。
崔長陵幾不可見的攏了一把眉心,心下卻記著,一定要把這個稱呼給改掉才好。
實則王羨叫出口,自己也後悔了,她抿起唇來,再不提夫子二字,只是怔怔的看著他的那隻手「你反悔了啊我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定,你反悔了」
這委實不像是崔長陵一貫做事情的風格,哪裡有臨到了關頭反悔的呢他干不出來這樣的事兒,既然是鐵了心,那就一定會叫她做。
可是眼下這又是什麼意思
她突然生出些許的害怕,就怕他一時動了什麼心思,又想出什麼稀奇古怪的主意來。
這樣子去揭開白布,已經是她所能夠承受的最極限了
然而崔長陵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反倒是收緊了握住「我帶著你做。」
王羨喜出望外,跟著就看見崔長陵那只有力的大掌,牽著她的手,不他幾乎是拿著她的手,去掀開那層白布,動作並不快,這有些折磨人,但她明白,這是有意為之,只有這樣慢慢的,叫她親眼看著,躺在這床上的雖然是一具屍體,卻並不會對她造成任何的威脅和傷害。
一直到元祁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透著灰白顏色,毫無生氣的再次出現在王羨眼前時,她才驚覺,原來她真的做到了,在崔長陵的牽引下
王羨整個人鬆了口氣,卻也幾乎癱軟。
崔長陵半抱著把她穩住,扶著她站起身,叫她大半的力氣都倚在自己的身上「還好嗎」
那語氣無不關切,王羨有些滯滯的點頭「其實真的做到了,也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害怕,就是就是難免有一些腿軟,還是緊張過了頭,好在有你在。」
她沒有哭鬧起來,也理智尚存,崔長陵放下心來,只是仍舊扶穩了她不敢鬆手,就怕她跌坐在地上「所以你看,我先前就說了,你是來還他一個公道,替他找出真相的,他便是在天有靈,該感念你,而不是回頭來害你。羨羨,往後遇上這樣的事情,也要這樣想。」
王羨突然想起了許渡。
也許在這樣的時刻,想起許渡,不合時宜,但崔長陵這樣說的時候,她腦海中就閃過了許渡那張臉。
她沒有見過許渡驗屍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可是她知道,許渡是信鬼神之說的。
一個信鬼神之說的人,卻仍舊做著這樣的事,大概
她略頓了頓,牽著他的衣袖「許渡平日驗看屍身,也是這樣想,所以他才會問心無愧,從不懼怕嗎」
第三百二十三章真的是他
要安撫王羨的情緒,其實沒有崔長陵想像中的那麼難。
她是個自律的女郎,也很堅強,走出了這一步,之後的一切,好像一下子就順利起來。
要叫她直視元祁的臉,她還是會有些猶豫,但猶豫再三,仍舊會做,崔長陵看在眼裡,既心疼,又欣慰。
他選了這世上最好的一個,他一向自視甚高,便覺得,只有這樣的王羨,才配得上他崔長陵。
這停屍房因為先前仵作剛剛重新驗看過元祁的屍身,所以還留下了沒用完的熱水,其實也不多熱,欒子義和仵作離開的久了些,水造成了溫吞的溫度,但崔長陵伸手試過,這溫度卻剛剛好。
崔長陵吩咐了王羨去擰條濕帕子來,她倒也聽話,在這停屍房裡來來回回的走動,竟再沒有一絲的怯意。
濕熱的帕子很快就遞到了崔長陵手上來,王羨瞧著他作勢要往元祁臉上貼,還是下意識先叫住了他。
崔長陵手上的動作一頓,疑惑的望過去「怎麼了」
&其實有些怕」她唇角拉平了,抿緊了好半天,盯著崔長陵看,又低下頭去看元祁那張臉,「不是怕他,是怕真相」
崔長陵淺笑出聲來,手上濕熱的帕子沒有再往下落「不然你出去等我」
最想要讓她做的事,她已經做到了,這會子不必強留她在停屍房裡。
她怕真相,是既希望這個元祁是假的,又希望他真的就是元祁,這樣矛盾而又複雜的心態,再最初的時候,他心下也一時升起過,可很快被他忽略掉,他知道他總歸要面對,無論那個真相是什麼,他都要面對,且必須儘快的想出對策來解決眼前的困局。
然而她不必的。
只是王羨顯然不情願,把小嘴一撇嘟囔了兩句什麼話,他一下子沒聽清楚,便又問了一回「嘀咕什麼呢」
她清了一把嗓子,才把聲兒又拔高了起來「我出去做什麼你陪著我揭開這層白布,陪著我克服這樣的恐懼,難道我就不敢陪著你來面對接下來的真相嗎」
她的臉上寫滿了驕傲,眼底也是。
崔長陵突然之間回想起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曾經為她容色所驚艷,而她這雙眼睛,明亮又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越發襯的她整個人熠熠生輝,那時候他就想過的,倘或這個人的眼中閃過狡黠,或是有一日滿是驕傲與得意,又該是何等的風姿。
今日他便見到了這樣的王羨,令他為之傾倒,她的驕傲,她的堅定,都是為他。
崔長陵重新有了動作,臉上的笑意也藏不住,分明是這樣緊張的時刻,他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歡喜。
有這麼一個人陪在身邊,叫他今後的日子怎麼放得開手
手上的帕子是濕熱的,那種溫度好像從他的指尖傳到心口去,帶給他感動。
王羨心裡緊張的不得了,卻仍舊目不轉睛的盯著元祁的那張臉。
崔長陵拿帕子在元祁臉上細細的擦拭過一遍,動作算不上溫柔,畢竟怕這是張假面,若是假面,這帕子得整個浸濕那層皮,才能叫那人皮面具從臉上剝離開來。
他做了有半展茶的工夫,王羨覺得那條帕子大約都沒了溫度,她想了想,腳下生了風,轉了身又去擰了條濕帕子來。
崔長陵面前多出一條帕子的時候,他一抬眼順勢看了王羨一回,伸手接過來,發現這一條比上一條帕子要更濕三分。
這丫頭真是
他失笑著搖頭,心裡其實已經有了想法。
這個元祁,恐怕是真的了。
昔年在河間府發現人皮面具的時候,這些工夫是夫子來做,可他也是站在旁邊全程看著的,並沒有多繁瑣,一條濕帕子捂下去,那張人皮就會顯出來,尤其是在死人的臉上,沒了生氣兒,更容易剝離開。
他在這兒捂了半天,這張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
王羨又遞過來的那條帕子,他只在元祁臉上捂了那麼一下,就收了手。
&麼不捂了」王羨看著他收手,不由自主的去蹙眉,面色也漸次凝重。
他為什麼收手,她不是心裡沒數的。
故而她又帶著試探去問他「這是張真臉,對嗎」
崔長陵毫不猶豫就點了頭,那條帕子被他隨手撂開扔到了一旁去,緊接著便是一聲長嘆「這就是元祁。」
王羨說不出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更加的提心弔膽。
這人真正就是元祁,那是不是意味著,河南元氏果然參與其中。
襄陽城的這潭水,是不是更深更渾濁
她猛然想到什麼,竟上了手要去碰元祁的屍身。
好在崔長陵眼明手快,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做什麼」
他繃著個臉,臉色實在難看「有些事是不得不做,我不願見你來日還受欺負,只能逼著你成長,但有些事,是你不能做的」他咬重了話音,顯得有些憤怒,「即便是在廷尉府,陳荃要你一同驗屍,他都不敢逼著你去碰屍體。這些事,是許渡乾的,與你都無關。我雖不信鬼神之說,可於你而言,終究晦氣,你敢碰」
王羨訝然,怎麼什麼道理都是他說的呢
她不是不知道晦氣,可事實上,進了停屍房,就已經夠晦氣的了。
她從前聽人家說女孩兒家陽氣不足,更容易叫髒東西纏上,阿娘信佛,她聽的就更多些,小的時候那些護身符也沒少戴,都是阿娘到寺廟裡求了來,保她平安順遂,更是保她避開邪祟的。
眼下她停屍房也進了,揭開屍身上的白布也做了,她已經比這世上的貴女們做的都要多。
方才她只是想起元祁的手,所以才想去看一看,怎麼好好地,崔長陵又說出這番話,而且看他這樣子,是真的動了怒氣的
王羨乾巴巴的吞口水「我不是不知道晦氣,只是想著停屍房也進來了,要沾晦氣早就沾上了」她越說,他臉色就越難看,嚇的王羨也不敢繼續說了,乾脆把話鋒一轉,「要不然你看一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