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其中的兩個藥瓶,將藥粉依次倒在她掌心,「現在你這手也用不上止血了,只給你上了消炎和生肌的藥。」
陸風濬取了筆墨紙硯,在桌上鋪平了紙張,扭頭對遊子衿囑咐道:「磨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換左手。」
「您這寫的是?」遊子衿一手磨墨,眼睛卻瞟向了那落筆的紙上。
「是給你開的方子。明日我去工地上之後,會囑咐人給你抓藥,你流了那麼多血,得給你補補身體。」
輕輕搖搖頭:「我這輩子,是為你操心的命。」
「啊?」遊子衿驚呼。
陸風濬閉上眼,摒住嘴唇咬了咬,又睜開眼言道:「遊子衿,給我住嘴。」
「閉上眼。」
「哦。」遊子衿被他一喝,老老實實的按他的要求去做了。
陸風濬提起落在地上的衣袍一角站了起來,斂起了眼角眉梢的笑意。遊子衿濃密的睫毛垂下,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他眼神深沉而專注的望著她,縷縷情思盡在這雙目的注視之中。遊子衿只聽他一聲長嘆,便覺得雙唇已被封住,他的唇軟軟的輕柔的吻向自己,如碧湖上盪起的水波般輕柔,如羽毛般拂過,在心湖輕投下一枚小小的石子。
他吻她時,她查德一驚,卻又不敢打破這一瞬,於是輕了呼吸。果然不出一會兒便悶得喘不過氣來,仍是不敢言,臉紅紅的像個柿子,分外可愛。
這吻時而輕柔,時而霸道,她卻沒有一點回應,只在心裡狂喊著,好悶啊好悶啊!
而陸風濬只覺得這女人怎麼可以這麼笨,不說讓她回應吧,也不該一點反應也沒有,於是直起剛為了吻她而俯下的身子,扳著遊子衿的腦袋正視著她,不再吻她。
遊子衿睜開眼睛後,長吁一口氣,呼哧呼哧的拍打著自己的胸口。待稍稍緩過來後,義正言辭的抗議道:「我覺得您騙了我!」
「有嗎?」陸風濬有些摸不著頭腦,像她這麼笨的人還需要騙嗎?
遊子衿狠狠的點頭:「之前我問您,您承認了自己沒有過......」
陸風濬若有所思,回答也是盡顯無奈:「在你這之前我是沒有什么女人,可是去吻一個人卻是人的本能。」
「遊子衿,我覺得你很蠢。」
「有......有嗎?」回答的全無底氣。
陸風濬不語,只看著她。遊子衿想著在與人對視這方面自己也不差,便也睜大了眼睛瞧著他。
人言兩人沉默對視,先張口的那一方必為輸家。
這話果然不差,不出一刻,遊子衿便已堅持不住,看來這當真是個技術活兒,自己要多學多練才不會吃虧。
「那個,天色已經晚了,我要睡了。」
「嗯,我也去睡。」
遊子衿輕移腳步至床前,放下帳子後招呼著陸風濬過去睡覺。兩人和衣而臥,畢竟誰也沒想過這些日子裡兩人關係能有這般進展。
尋常人家,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在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中不斷磨合,走過了一度又一度春秋。
而帝王家很少能有情投意合,眾人稱頌的金玉良緣也只是虛有其表。
那些王侯將相,皇親貴胄,能做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更是屈指可數。
「爺,我們說說話可好?」這時的遊子衿已不算拘謹,大大方方的問著。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他嗯的應了一聲,遊子衿便開始說了起來。
「在我還是姑娘的時候」,遊子衿一怔,自己現在也是這姑娘,馬上改口道:「是我還沒出嫁的時候。」
「接著說。」黑暗裡的人發了話,看來他確有認真聽著。
「我娘告訴我,要給您生個孩子。」
「咳咳。」他被這話一驚,劇烈的咳嗽。
「我知道您是個好人,方才那樣的事,我知道只要我願意您也會答應。可卻只是出於救我一命的想法,而不是因為真的心甘情願。而我也沒法接受,因為那樣,隨之離去的還有我的尊嚴。"
遊子衿沉默了片刻又開了口:「我知道皇家是個什麼地方,身為皇室的子媳,生兒育女是女人的責任。倘若我這幾年裡不能給你生個孩子,不管我有個什麼樣兒的爹,都免不了被休的下場。」
聽他不語,於是遊子衿試探的問道:「爺,您想我有個這樣的悽慘下場嗎?」
「暫時還沒這個打算。」
「那就好,休了我對您也沒什麼好處。畢竟您還惦記著我們家族能給您帶來的榮耀。」
陸風濬知道,這是她還在記恨著數天前自己說兩人之間只有利益交換的事。那時他們才剛成婚,遊子衿還沉迷於三年多前的那個幻想里。
見他沒了話音,遊子衿繼續順杆子爬:「所以等一回京,我們要個孩子吧。」
陸風濬屏住呼吸,這樣的事是由女人先提出的嗎?自己怎麼從來不知道。
「您——」遊子衿揚了聲音,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得到個確切答覆,「您願意嗎?」
陸風濬心裡亂了。
從江州辦案回來的第二天,陸風越正和自己說說笑笑時,公里的太監來傳了話。打著討論案情的幌子,實則是父子之前的一場陰謀。
「那丫頭如今在你府中如何?」高坐龍位上的皇帝品了一口茶,悠然問道,似乎是極有把握。
「兒臣與她並未圓房。她現下一直呆在府中,不曾有什麼動靜。」
「你做的很好。」皇帝覺得這茶水味道甚好,便命人再去煎上一杯。
「她是她父親安插在你身邊的一枚棋子。既是棋子,便不可小覷。你要小心防備著,以靜制動,不要讓她有可乘之機。」
「是。」可自己明明知道她是怎樣的人,時間即便改變了所有人,也改變不了一個善良的遊子衿。
暗中觀察了她三年,親眼見她不斷成長。那時一時心動給她許了諾言,卻恐兩人身份懸殊不能給她一個合適的名分。後來知曉她是清平王府的郡主,自己還激動了許久。每每有去江南出差的案子,他都親自跟去。那時還不知道她就會成為他的妻子,只是覺得如果要娶妻,一定要讓她成為自己的嫡妃。
後來清平王府與皇室聯姻,他二人才終成眷屬。只是大婚之前自己便已被告知,那女子在這世上不會活得太久。婚後皇父每每忠告,他都如坐針氈,只想著只要自己冷落她久一些,皇父便不會那麼早下手。
他沒有反抗的餘力,在這權力的刀光劍影之下,兩人都是任人擺布又無能為力的棋子。
兩個人或許有成為夫妻的緣,卻無長相廝守的份。
而如今她竟直言想要在這皇室立足,所以才想要個孩子,他實在不知該怎麼應答,更不知這對她是福,亦或是禍。
「算了,不問你這個了。只求您一件事,關於這藥一事,就不要再查了吧,我丟不起這張臉。」遊子衿說完便沉沉的睡去。這漫漫長夜,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