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長女 第四回閒來找書

    剛出素譽堂沒多遠，韓嬤嬤又被孫老夫人的丫鬟喚了回去，說要給晴初帶走了的糕點忘了拿。於是，妙竹陪著晴初先回了灼華苑。

    在路上，偶遇了幾個粗使婆子推著輛小車，車身上用布蓋著，但遮掩的並不嚴實，可見著裡頭摞著一堆堆的書。

    晴初有些驚奇，便問：「妙竹姐姐，這小車載著書要推去哪？」

    「東北角上僻靜的幾間庫房存放著這些書。」妙竹回道，「幾位老爺皆愛買書畫，外書房放不下了，就將一些破損老舊的書挪出來騰地方。」

    晴初聞言，心思立馬活路起來，她平日閒的發慌，很想找些書來看打發時間。但是，限於她只有七歲的稚齡，也不清楚孟晴初本尊從前到底識得多少字，若她去討要幾本書，太過招搖易引人匪夷所思。如果這庫房也存著書，不用去外院幾位老爺的書房，也是能弄到書來看的。

    「楓晚亭也在東北角上呢，乘涼的時候倒沒瞧見有屋子。」晴初試探性說道。

    「從亭子下來往東面走最裡頭，隔著一面牆，被楓樹遮了，不容易瞧見。」妙竹解釋道。

    原來是在那兒，晴初暗想著，明日就去瞅瞅庫房，按理說囤著發霉的書當是不難弄出來幾本才是。

    傍晚，幾個姑娘從家塾回來，都沒有再提踢毽子這回事。晴初絕對不會主動請纓，樂得不踢。只是她也不免好奇著，三姑娘薛語彤心心念念這回事，怎麼沒了個下文。

    翌日，薛語芊和薛明軒來灼華苑，才聽了他倆道出緣由。

    傅先生布置了很多作業，要背書，要臨帖，傅先生還得檢查。薛明軒平日裡雖搗蛋調皮，但是這書讀得還行，不愧為有位當探花郎的老爹。可惜，薛語芊沒有遺傳這份基因，一提讀書，薛語芊這張臉就苦得不行，嫌在自己屋裡背不出文章來，拉著薛明軒來灼華苑背書了。

    「晴初妹妹的身子好些了嗎？」薛明軒背好書，湊來晴初身邊問道。

    晴初點點頭，答道：「好多了。」

    「我去求祖母，讓晴初跟我們一塊念書，好不好？」薛明軒說道。

    「不好！」薛語芊背了一半書，募得替晴初回道,「讀書可苦了！千萬不要來！」

    「姐，你快背書罷！不然待會要被傅先生訓了。」薛明軒大聲提醒。

    薛語芊哼了一句，繼續背書。

    「我姐讀得不好，才覺得苦。」薛明軒細聲說給晴初聽。

    晴初微微淺笑，「我也讀得不好。」

    薛明軒趕緊補充道，「女孩子家不用讀得太好，能識字就成。」

    ……

    晴初盯著薛明軒，不懂他為何那麼執著讓她讀書的事，難道是三姑娘薛語彤挑唆的？

    被晴初瞧著，薛明軒的臉募得一紅，撇開頭，轉去和薛語芊說話，「姐，你再背不好，可就要到上學的時辰了。」

    「要你多嘴！」薛語芊惱道，剛好她背完了一遍，鬆了口氣，就放下書來修理大膽包天的薛明軒。

    兩人立馬就打成一片，歡聲笑語不絕，晴初也被這對姐弟逗樂了，倒是忘記了剛剛薛明軒對她的莫名之語。

    當送走了這對姐弟倆去家塾後，晴初假稱累了要休息，特別囑咐想要清靜點兒，讓丫鬟們不要守著她。正值韓嬤嬤不在，丫鬟們得了空，又沒得韓嬤嬤督著，偷著玩兒去了。妙竹人好，去廚房為晴初煎補藥，當是睜著眼閉著眼了，自家小姐正休息，這群丫頭片子也就偷得半日不到的閒功夫罷了。

    可不是恰中了晴初的心思，晴初年紀小，出門總是得有丫鬟跟著，為了不節外生枝，她就決定還是偷偷出來比較好。她將屋子裡的被子塞枕頭，看著像有人睡覺的模樣後，就溜了出去。

    灼華苑也在東面，離楓晚亭不算遠，晴初繞著略偏的小道走，很快就到了。由妙竹話里所述，晴初找著了楓樹下的那面牆，從月洞門裡穿了過去。

    就在這時，晴初看到一個□□歲的孩童，將掃帚放在一邊，擺弄了一間庫房的鎖，也不見用鑰匙，那鎖就開了，孩童推門就竄了進去。

    晴初略感詫異，放眼望了望旁邊兩間庫房，門全都是上鎖的。她猶疑了半天，還是移步上前，從開著的門縫裡往裡探看了一下。

    這間庫房裡存放的似乎都是舊書，有的擱放在架子上，有的直接摞在地上，凌亂的很。

    晴初聽見屋子裡傳出一陣陣沉悶的聲響，像是將書扔地上發出來的，她猜想可能是剛剛進去的孩童在翻找東西。

    晴初來這兒的目的也就是閒著無事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弄幾本書回去看。現下書就在眼前，可不能白來才是。仗著擁有一顆二十多歲的小心肝，於是乎，她就輕輕的推門進去了。

    翻找東西的聲音還在繼續，孩童似乎並未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晴初悄然邁著步子，掃了一眼屋子裡的書架，積了厚厚的灰，擺放著的書諸如四書五經之類，晴初還是認得的，但大部分的書名是聽也未聽過。

    又向前走了幾步，晴初從書架的縫隙瞧到一個女童，打扮像是粗使丫鬟，正蹲著埋頭挑選著地上堆積的書，半晌會站起身來一次，拿起放在左邊堆得高高的一摞書上的黃色薄紙片，看上兩眼對比一下，再次蹲下埋頭挑選書籍。似乎久久未找到她心儀的書，她起身往裡面角落走了好幾步，又蹲下翻找起來。

    晴初注意到女童翻找的那部分書瞧起來較新，她猜想會不會是昨日裡幾個婆子用小車運送過來的。晴初趁女童專注找書之時，向前又靠近了些，順手拿起那張黃色薄紙片。

    沒想到紙片上竟然寫著十幾個書名，書名之後還明碼標價，這本書的價值幾何，看起來像是倒賣二手書籍……

    女童此時找著了所需，從一摞書里抽出一本來，興奮的轉過身來想去拿紙條。然而，在見到晴初在背後的時候，臉上的興奮一掃而光，顯出驚慌失措，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反而對著晴初，將手掌心攤開道：「還給我。」

    晴初倒是欣賞女童這股膽量，問道：「你叫什麼名兒？」

    「先還我紙條！」女童又將手往前伸了伸，篤定晴初稚幼，想以氣勢壓一壓。

    晴初才不還，看女童這架勢估計拿了紙條就跑了，晴初將紙條一收，俏聲道：「我看著你偷偷摸摸進來，是要拿書出去賣罷，這紙條就是證據！」

    女童的眸子閃過慌亂，她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孩居然能猜得這麼准，看打扮應該是府里的哪位小姐，倒是從來沒見過，她琢磨了一會，想著能對上年齡的只有……孟家小姐！反正不認識，孟家小姐說不定呆不長，乾脆一走了之得了……一念起，她抬腳就準備跑。

    晴初見女童的神情，想來自己是猜對了，女童真是倒賣二手書的，又見她要逃，於是先發制人，說道：「你要是跑了，我就去太夫人那告狀，府里出了偷書賊！」

    女童頓了頓，心裡還是有些害怕，撞著膽子道：「你找不著我！」

    晴初刻意自信滿滿地笑道：「你拿著掃帚，應是這附近的粗使丫鬟，能識文斷字，膽量頗大，該是生在府里有體面的人家，當是家生子，丫鬟不能隨意外出，你能將書帶出去賣，門上邊該有熟人，我又記得你的長相，一問便知了。」

    女童聞言，知曉孟家小姐不是個好糊弄的，於是熄掉了逃跑的心，轉過身來，一幅可憐巴巴的模樣，跪下來求饒道：「小姐大人有大量，奴婢家裡買不起書，就想著這兒的書放著也無人看，就拿幾本回去研讀，看完就還回來了。」

    晴初見這女童能屈能伸，勢頭不對立馬開始示弱求同情，真是個伶俐的，於是不再嚇唬她了，說道：「你以後莫要偷書去賣了，今日是我瞧見，往後被別人瞧見可不是那麼容易放過你的。」

    女童聽話里的意思是不追究了，鬆了一口氣，磕了兩下頭，也不承認自己偷書之事，只連聲感謝主子心腸好。

    「你先起來，我不喜歡人跪著，」晴初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哪個院子裡的？」

    女童略帶猶豫，支吾著沒說話。

    晴初又道：「你放心，我答應你，只要你不再偷書出去賣，我不會將今日之事說出去的。」

    女童想了半晌，覺得就算自己不說，惹火了孟小姐，一狀告上去，也查的出來她是誰，還不如賣個乖，於是答道：「奴婢叫金順兒，是楓晚亭的掃地丫鬟。」

    「你識字？」晴初問道。

    「我哥閒時教過我。」金順兒答道。

    「這兒書頗多，你要挑選出來拿去賣，應當識得不少字，學問不錯吧。」晴初誇讚道。

    金順兒畢竟是孩子，聽著主子夸，也免不了有點得意，「我哥是大少爺的書童，學問可好了！所以我也跟著學了不少。」

    「我看著你那紙條上好些書名兒的字都生僻的很，你小小年紀，居然都能認識？」

    晴初循循善誘。

    這讚美不露痕跡的很，金順兒聽了心頭美滋滋的，放鬆了警惕，「我認不了多少字，讓外面收書的先生將名兒寫好價錢寫好，我就拿著跟書本上的字對上號，無論認識與否，一模一樣的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晴初朝著金順兒狡黠一笑。

    金順兒見之一愣，猛然意識到，這問話分明就是有意讓她承認偷書之事。這位孟小姐小小年紀不好惹啊！她下意識又準備跪下磕頭，是真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