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冬季,四野無人。
雪花淅淅零零,不是很大,但天氣卻十分寒冷。
古樹旁的一灣深湖,此時已經全部冰封,整個冰湖面平整透亮,像一塊巨大的琉璃。
忽見天邊兩道人影破空而來,「唰唰」兩聲微響,落在了湖邊一株古樹旁。
仔細看時,發現乃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雖然天寒地凍,這兩人卻一身簡裝,精神抖擻。
那男子遙望遠處深山高峰,對身旁的女子道:「師妹,再往前已經不適合御劍飛行了,按禮數,我們走著上山吧!」
女子點頭答應一聲,看了看四周景色,道:「飛了大半天,倒是有些累了,歇一小會再走吧!」
說著便找了個平整的地方落座,然後在隨身包裹里翻騰,翻了半天找出兩塊硬邦邦的燒餅,遞了一個給那男子。
那男子咬了兩口,嘆氣道:「阿璇,你說咱們倆的寒冰真氣也算是有些火候,再怎麼天寒地凍也不覺得太冷,可我們的修為究竟還是達不到辟穀的程度,一天不吃還是餓的慌。」
那阿璇淺淺一笑:「是啊,傳功長老說過,術法和修為是兩回事,術法很大程度上是取巧,可修為考量的就是對道法的領悟。咱們的寒冰真氣雖然略有小成,但在修為上,還差得遠了。」
正說著,忽然見她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眼睛直盯盯地看向冰湖的某個地方。
「明遠師兄,你看那……」阿璇邊說邊站起身來,徑直朝著冰湖面上的某個地方走去。
明遠此時也跟隨著走過去查看,晶瑩的寒冰裡面,赫然有一具年輕人的屍體。
死屍沒有什麼溺斃的異樣,反而看起來很安詳,好像死前沒有任何的掙扎。
阿璇驚嘆道:「如此寒冬,不知這個人是怎麼掉進去的,居然來不及有一絲地掙扎就被凍死了。」
明遠觀察片刻道:「看這湖面沒有一絲斷裂的痕跡,這人應該掉進去很長時間了,如此低的溫度,才會讓他看起來沒什麼泡發的跡象。」
阿璇心善,當下覺得心裡有些難過,道:「我們把他撈出來吧!他這般年輕,家中父母找不到他的蹤跡,想必會很是傷心難過。」
明遠卻稍微有些猶豫,:「阿璇,大師兄讓咱們先行去孤劍山莊送拜莊帖子,我看還是先辦正事要緊吧。你看這人他已經死了,你撈上來也沒什麼用。」
那阿璇想了想也是,低聲答應一聲,正要離開,忽然,好像發現了什麼異樣。
只見她臉色有些吃驚,隨即兩眼微閉,使開神識,用念力微查那冰下的屍體,然後轉頭一把拉住明遠的衣袖,激動似得道:「師兄,他……他還活著。」
明遠詫異,在阿璇提醒下也使開神識暗察,果然發現冰下男子還有微微的心跳。
那阿璇更不猶豫,右手提在胸前,嘴裡念念有詞,等到手上有純白色的光芒閃耀時,一聲嬌喝:「冰斬,破!」
「咔啦」一聲脆響,冰面裂開一道波紋,卻沒有女子預想的破開一個大洞。
阿璇「咦」了一聲,很是驚異,與那明遠對望一眼道:「有人施法?難道這個人是被妖人害死,故意凍在這裡的?」
明遠皺眉道:「很有可能,宗主不是說了,有很多邪魔歪道到了贏山一帶活動嗎?」
阿璇銀牙一咬,再一次凝神聚力,手上白芒更加強盛,下一刻猛然揮出,直擊在那男子周身的整個冰塊之上。
冰塊終於碎裂開一道口子。
明遠趁此時機施手相助,一條長綾揮舞而出,一下子卷在男子周身,手上勁力運起用力回拉,終於將那具半死不活的「屍體」拉出冰下,落在古樹旁。
半天過後,古樹下一堆篝火散發著烈烈暖意,從冰下撈出來的人平躺在篝火旁,明遠和阿璇一左一右圍繞著他盤膝而坐,兩手結印為他緩緩施法驅寒。
又過了半晌,兩人臉頰泛起一片嫣紅,額角上甚至還有微微的一層汗珠。
看得出,他們兩個正在盡全力救人。
但好像並沒有起到預想中的效果,冰下男子的臉色看起來更加難看,慘白中透著蠟黃,居然比剛才在冰下的時候更加像個死人。
兩人終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看了看那冰下男子的模樣,面面相覷,明遠道:「沒想到封住他氣息的妖人靈力如此了得,我們的功力有限,居然救不了他。」
阿璇道:「看來我們得帶他到上孤劍山莊求救了!」
明遠猶豫道:「我們初次上門送拜帖,這……是不是不太好啊?」
阿璇皺眉道:「師兄這話怎麼說,救死扶傷是我們修道之人的本分。明知這人沒死,難道要把他扔在這不管嗎?」說著就要動手將那人負在背上。
明遠連忙攔住她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背他像什麼樣子?」說著便搶過男子的手臂,背在背上。正要起身,忽然覺得上身腳下一沉,居然沒能站地起來。
明遠以為自己剛才耗費真氣過多,當下深吸一口氣,準備加把勁,沒想到,那男子好像千斤重似得,紋絲不動。
明遠心知有異,八成是封住男子的那股妖力作祟,當下小心提防。
忽然一團烈火般灼熱的勁氣襲擊過來,幸虧明遠身手不錯,反應也快,猛然一個躍身躲開。
不過那冰下男子運氣就差了些,明遠閃開之後,那道凌厲的熱氣正好擊在他的胸前。
就算他本來留了一口氣,這下子,看起來也夠嗆了。
明遠和阿璇同時轉頭看去,遠處站著個古怪服飾的男子,眉間一點火紅的印記。
「你們倆個要去孤劍山莊?」那人陰森森的問道。
來者不善,話也沒說就先動手,而且一臉的妖異相。
「何方妖孽?」那明遠不答反問,同時小心戒備。
阿璇見那冰下男子被擊中,擔憂不已,有心想要查看他是死是活,對面的妖人又已經搶先出手。
他手裡沒有兵刃,只是凌空揮擊,但見他發出的火紅的團團勁氣,透著灼熱的能量,四周的落雪和飛舞的落葉瞬間化作虛無。
為了不再次牽連那冰下男子,阿璇和明遠邊戰邊走,離得那片篝火遠遠的。
只見阿璇手裡飛出一條雪白的白綾,來回擊擋,明遠口中法訣急念,冰湖裡瞬間拔起數百支尖厲的冰凌,飛射那妖人周身。
二對一,至少能夠占上風吧!
可惜的是,以火對冰,怎麼說也是火占了上風。明遠那看起來很凌厲的冰凌攻擊,到那火妖人近身處紛紛化成水珠。
阿璇手裡的白綾揮舞雖然如刀鋒般鋒利,但一近對方火團,就有被引燃之態,只好極力收回。
這兩個年輕人終究是功力尚淺,完全抵受不住對方火烈兇猛的進攻。
火妖人一邊攻擊,一邊慢慢逼近,在近到兩人身前五尺處,猛然兩手合併,口中一聲暴喝,發出一道長舌般的火鏈,將明遠和阿璇繞在了其中。
兩人大驚,一時顧不得進攻,兩手連連結印,全力運起寒冰真氣,在身周結起一道冰牆,抵住對方繞上來的熊熊火舌。
那火妖人一聲獰笑:「年輕人,別怕,我只是要你們帶我混進孤劍山莊而已。來,乖乖聽話。」
說話間兩指輕彈,兩朵微弱的淺碧色火苗生出,慢慢朝著兩人的眉心處飄去。
不用問也知道這是妖人的詭異法術,明遠和阿璇拼力掙扎,但所有的真氣都用在對抗周身的火舌上,身子已經不能移動分毫。
那兩點幽火,忽然加快速度,眼看就要沒入兩人眉心。
忽然兩聲雷鳴炸響,兩道電光勁氣照著火妖人後頸直劈下來。
這下來的突然,勁氣來勢如電,火妖人正在對著明遠和阿璇施法,絲毫閃避的餘地,居然被雷劈中了。
只見他頸後冒著黑煙,雖然不至於受到致命的損傷,但他究竟是不能再繼續對明遠和阿璇施法,正要惡狠狠的回身去找那對他下黑手的人時,又是兩道凌厲的勁氣襲向他背後。
雷擊和勁氣幾乎是緊接著發出,火妖人本就被雷劈中,反應微有那麼點遲鈍,所以,他又中招了。
這一次中的,是寒冰勁氣。
火妖人被勁氣擊中的後背,瞬間結成冰凌。
明遠和阿璇瞅準時機,一青一白兩條長綾擊出。
火妖人連忙逼出勁氣抵擋,但還是被長綾鋒利的邊角所傷。
耳聽身背後勁風又起,這下子腹背受敵,背上冰凍的範圍尚有擴張之勢,再戰下去,恐怕不妙。
火妖人當機立斷,兩手法訣急舞,瞬間發出數團逼人的火焰。
他則趁著這一下的爆發,呼嘯著遁逃而去,邊去邊轉頭看了一眼偷襲他的那個人。
原本面臨危局的明遠和阿璇片刻之間轉敗為勝,慶幸之餘,轉頭看去。
但見古樹旁的篝火處,那個原本冰冷僵硬的半死人,正顫顫巍巍的站在明燦燦的火光之旁。
「咳咳咳!怎麼這麼倒霉?」那人捂著胸口費力地咳嗽。
明遠和阿璇大眼瞪小眼,一臉訝然。
男子咳嗽半天,尚自喘息不止。
「人家在冰里待的好好的,你們倆……費這麼大勁把我拉出來幹嘛?可惜了我七天七夜的行功,付諸東流。」見他一邊說一邊使勁揉了揉胸口,齜牙咧嘴道:「該死的妖人,差點要了我的命。」
「你……不是被妖人抓起來,封在冰湖裡的嗎?」阿璇弱弱地問道,難道,她好心辦了壞事?
「當然不是了,這位女俠,我是在練功,練功懂嗎?」男子滿臉的不高興。
阿璇青澀秀氣的面頰瞬時間變得通紅,心裡更是一萬個過意不去,忙躬身對那男子道歉:「當真是對不住了,都怪我見識淺薄,耽誤了公子的修行,這……這可如何是好呢?」
明遠見阿璇惶恐難安,忍不住皺眉道:「這位朋友,我師妹本是好心才費了大力氣救你。正所謂不知者不罪。誰能想得到有人將自己埋在寒冰里練功呢?這樣的方法,也太邪門了吧?」
說到這,明遠狐疑地打量那男子,問道:「還沒請教閣下大名?師從何處呢?」
這話問出來,顯然是在懷疑對方來歷不明,有可能是邪道中人的意思了。
那男子聽他這般問話,不怒反笑,笑容中透著嘲諷和不屑。
「告訴你我的大名之前,先要請你明白,不論我出身何門,你都應該感謝我的相救之恩。要不是我出手,你們兩個現在已經成了那火妖人手中的傀儡。而且,絕不會活到明天。」
那明遠神情一滯,沒法否認,這是個事實。
那冰下男子接著道:「聽好了,我乃是孤劍山莊第六代弟子,大名葉飛凌。」
明遠和阿璇現出意外之色,明遠更是脫口道:「孤劍山莊居然還有這等身手的人物?」
這話說的,實在是不中聽,葉飛凌立時翻臉道:「你們兩個目中無人的傢伙,孤劍山莊怎麼就不能有我這等身手的人物?我告訴你們,孤劍山莊裡,比我厲害百倍的人物也還有。」
那明遠聽葉飛凌語氣里透出不快,也自知剛才言語不當,當下躬身道:「恕在下失言。」
葉飛凌瞥他一眼沒說話。
明遠自報家門道:「在下天雲宗張明遠,這是我師妹沈璇,謝過葉公子的相救之恩。」
葉飛凌隨意地點點頭,一手揉著胸口,嘴裡還在低聲自語,顯然還是很不高興。
沈璇心裡尚在糾結好心辦壞事的做法,又見那葉飛凌臉色的確不是太好看,想起師父曾經說過,在修行練功的重要關卡如果被人意外打擾,會有極大的損害,輕則經脈氣血受損,重則功散人亡。這葉飛凌被強行打擾之後,又出手偷襲火妖人,會不會……
想到這,不由擔憂地問道:「不知葉公子身體有沒有大礙?」
葉飛凌揉著胸口瞟她一眼,道:「大礙沒有,不過小礙就有了!這片湖水周圍從來半個人影都不見,偏偏這時候一來來好幾個!」
沈璇滿面的愧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來表達歉意。
張明遠見此人方才發出的寒冰真氣,與他們所修習的寒冰咒術有些類似,大同小異,但顯然這冰下男子術法修為要比他們兩個高得多。
而且他剛才說什麼在冰下練功七天七夜?他和阿璇在師門中專修寒冰真氣,平時雖不懼寒冷,但是要藏身冰塊里七天七夜,那也是根本做不到的。
於是心裡更加納悶,江湖傳言,曾經輝煌過的孤劍山莊,早已經沒落到連一個像樣的人才都拿不出手的地步。而眼前這人卻有些本事似得。
卻聽那葉飛凌「咦」了一聲,問道:「你們天雲宗的人沒事跑到贏山來幹什麼?還有那個五行教的火妖人為什麼要混入孤劍山莊?」
不等張明遠二人回答,忽然聽到稍遠的半山腰處,傳出尖利高亢的陣陣長嘯聲。
葉飛凌臉色一變,「鶴嘯警鳴?有人闖入?」
說罷,手指極速捏起法訣,誰料一個咒決念剛了一半,猛然一個踉蹌。
葉飛凌微微皺眉,咬牙又復堅持,最後人似疾風,瞬間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