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按時到了盛家,來開門的是李姐。
「小南老師,你來了,吃過早餐了嗎?」
「李姐。」關南一邊換鞋一邊和她寒暄。「已經吃過了,你們還沒吃嗎?」
「還在準備,你先坐一會。」李姐說完又匆匆走進了廚房。
關南應了,進門才發現盛清讓還未出門,正坐在餐桌旁看報紙。大概是剛剛洗過澡,他的頭髮還未乾透,依舊是白襯衣黑褲子,只是那襯衣寬鬆許多,袖子也被他挽到手肘處。他的面前擺著一個空盤子,半碗粥,半杯牛奶,顯然是還在等早餐。
關南覺得這個點來實在有些尷尬,往沙發邊走的時候,盛清讓忽然從報紙里抬頭。
那一聲「盛先生早」被活生生卡在喉嚨里。
「關小姐,早。」
是才看到她嗎?
關南笑了笑,「盛先生早,叫我小南就可以了。」
盛清讓微微點頭,「關小姐用過早餐沒有?」
「已經吃過了。」剛剛她不是回答過李姐了嗎。
「恩。」男人微微點頭,「關小姐坐一會吧,pierre才剛剛醒,正在洗漱。」
「好。」關南走到沙發跟前,「盛先生叫我小關也行。」
盛清讓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翻開一頁報紙繼續閱讀。
看來讓pierre開口是一件難事,讓這位盛先生別再叫她關小姐也是難事。
幾分鐘之後李姐將煎蛋和火腿端出來。
盛清讓客氣的說了一聲謝謝,便開始用餐。
關南以為會看到一幅美男優雅用餐的畫面,結果盛清讓只是用刀叉將蛋和火腿切碎,盡數倒入了粥中,然後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關南低頭,掩飾自己那一張目瞪口呆的臉。
就在他囫圇吞棗的時候,陸姐抱著pierre下樓。
小傢伙今天穿的也是白襯衫,儼然一個翻版的小盛清讓。
陸姐將pierre放在盛清讓對面的椅子坐好,兩父子坐在一邊,如出一轍的容貌和氣質。
李姐出來將食物擺好在pierre面前,pierre大概還沒睡醒,眼睛霧蒙蒙的,小手捧著牛奶喝了一口,忽然又打了一個呵欠。
關南真的沒有見過這麼可愛的小孩,簡直比那些咬她的小孩可愛一萬倍,她好想咬他,咬他粉粉的臉蛋和肉呼呼的小手。
pierre下來之後,盛清讓明顯變得斯文優雅多了。一大一小默默吃過早餐之後盛清讓就要出門了。
「pierre,爸爸出門了,晚上再回來,你在家等爸爸好不好?」盛清讓更衣下樓,在玄關換好鞋後轉過頭對pierre說,這是他每天都要說的話,他覺得很重要,所以一直拿英文說。
pierre坐在餐桌前,並無反應。
盛清讓習慣了似的,徑自笑了笑,打開門出去了。
陸姐和李姐都在忙著收拾,沒有人注意到小pierre輕微的動作。
他轉過了頭,望著門口的方向,眼裡暗涌著一絲微弱的光。
被他背後的關南看得一清二楚,她雖未看到pierre的目光,但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是追隨著爸爸的方向。
換一句話說,他對外界還是有一點點感應的。
目前自閉症兒童的治療方法有許多種,其中aba行為訓練目前已成為自閉症患者教育訓練的主要方法。但是也有學者認為,行為療法是一種剝奪自閉症兒童主體性的治療法,不利於患兒的社會化。
關南有自己的理解,她認為感覺統合訓練或者是遊戲療法對於四五歲的孩子比較有效,何況pierre並沒有太嚴重。
其實她也不是專業的治療人員,不過是在治療機構呆過一段時間,所以學了一些皮毛。
pierre正在看電視,關南和他說了一聲,然後關掉了電視,他果然也沒有什麼反應。
她將帶來的盒子放到地毯上,然後把那些玩具一件一件放到他面前,仔細地介紹名稱和玩法,後者目光掃過盒子,一動不動。
這些玩具其實全部都是她小時候的玩具,昨晚回去得太晚,今天又一早趕來,根本沒有時間準備,只能從她小時候的房間扒拉出這一堆帶來。
裡面有一隻灰色的幸運兔。
關南將其拎起來,按了按它的耳朵的開關,兔子立刻咯咯咯的笑起來,聲音清脆,細聽之下就會發現是一個小女孩的笑聲。
陸姐在旁邊聽到了,回過頭來,「這個是錄音的吧?」
關南笑了笑,「是,這個是我爸爸在我五歲的時候送給我的,裡面就是我五歲時候的笑聲。」
關南又按了一下,笑聲蕩漾在整個屋子裡。
pierre仰著頭看她。
關南又用英文和他說了一遍,然後他才垂下頭。
然後關南才反應過來,他剛剛,是好奇了嗎?
但那之後,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關南繼續往下翻,突然看到一抹金色。
她從一堆塑料中抽出那個東西,驚訝的發現,丟失了十幾年的金算盤在這裡。
「喲,這個東西精緻啊。」陸姐在旁邊驚嘆。
這個怎麼能不精緻,這是她爸爸為她的抓周專門準備的,純金打造的算盤架,黑琉璃作珠,她抓周的時候果不其然抓了這個,吃飯都要玩,三歲的時候珠算就拿了獎。
後來她大了便嫌棄這個銅臭味太大,再也不願意玩。
陸姐的驚嘆反而吸引了pierre的注意力,不過他也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
「pierre,這個叫算盤,abacus,你以前見過嗎?」她問。
小孩當然是不可能回答她的。
她也不泄氣,自顧自的介紹使用方法。
「你知道嗎,老師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珠算得過全市第一名呢。」
pierre只是把玩著手中的輪子。
關南突然有一種衝動,將他手中的輪子奪過來,他會有什麼反應,尖叫?咬她?
但是她不能冒昧,搞不好小孩對她有了牴觸心理,就前功盡棄了。
玩具玩完了之後就是語言學習時間。
pierre自然是不可能跟她學習的,她只能像講課一樣的教,一個上午他能聽進去幾個詞就已經很好了。
中午吃過午飯之後陸姐要抱他上樓休息,被關南叫住。
「陸姐,我來吧。」她從陸姐懷裡接過昏昏欲睡的小男孩,走上樓梯的時候pierre有所感覺,睜開了眼睛,直直地望著她。
關南朝他笑笑,將他抱進了房間。
替他蓋好被子之後,他閉上眼。
「doyouloveyourdaddy?」她試探性地問。
pierre沒有反應。
「isitthewayyouprotectyourself?」
pierre這才睜開眼看她,但那眼中確實什麼情緒也沒有。
關南在心底嘆氣,真的是她多心了嗎?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似乎眼前的關南只是一株植物,剛剛有風吹過,枝葉碰到了他的臉而已。
早晚一杯牛奶的孩子,身上全是奶香味,關南抱了他一下之後,香味便一直留在她身上,聞得她昏昏欲睡。
陸姐看她這樣,連忙說:「小南老師,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三樓有客房,我已經整理過了。」
「不用了,我坐一坐就好。」她勉強說。
「沒關係,你去休息吧,待會pierre睡醒了我看著就好。」
關南也實在熬不住了,上了三樓客房,倒頭就睡。
結果一覺就到了天黑,她心一驚,匆忙穿好衣服下樓。
真是太大意了,來打工的怎麼能一睡到晚上呢。
樓下李姐正在準備晚餐,她走到二樓的時候,正巧碰見陸姐抱著一摞衣物上來。
「小南老師,你醒啦。」
關南十分不好意思,「我怎麼睡了這麼久。」
陸姐笑了笑,「不要緊,橫豎pierre還沒醒。」
「沒醒嗎?」關南有些驚訝,他的作息一直很規律呀。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陸姐說。
「哦。」關南點點頭,看了看她手中的衣物,問道:「這些是盛先生和pierre的衣服嗎?」
陸姐點頭,「是的。」
「把pierre的衣服給我吧,我給他拿過去,順便看看他醒了沒有。」
「好。」陸姐將上面的幾件小衣物遞給她,然後走進盛清讓的衣帽間。
關南則是抱著pierre的衣物進了他的房間。
pierre保持著她離開時候的姿勢,但輪子卻換了一個手拿。
關南在門口脫掉了拖鞋,悄無聲息地走到藍色衣櫃前,將衣服整齊地放了進去。回過頭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醒過來了,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她看。
有一抹防備一閃而過,關南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pierre,睡醒了?」關南問。
後者垂眼,看了一眼手中的輪子。
關南走過去幫他穿好外套和襪子,他剛剛從被窩裡出來,整個人香香軟軟的,關南抱起他之後,就不願鬆手了。
下午沒做什麼事,關南也不好意思留下來吃晚飯,五點半便回去了。
走之前她和陸姐李姐說了一聲,讓她們幫她給盛清讓傳個話。
「既然回國了,就不要再叫pierre的英文名了。」
「她是這麼說的?」盛清讓問。
「是,關小姐說要讓他儘快適應中國,也讓你有空帶他出去走走,別墅這邊雖然空氣好,但還是太冷清,小孩子怎麼說都是喜歡熱鬧的。」李姐規規矩矩的回話,一字不漏的轉述。
「恩。」盛清讓微微點頭,聲音低沉,「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