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關南的心往下狠狠一沉,忽然覺得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只能無力地說:「陸姐,我……」
陸姐在那邊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對平平好,你比之前那些老師耐心得多了,還很專業,上一次平平發燒你照顧了一晚上,我知道這一次也是意外,但是先生那樣的人,對平平在乎得不得了,誰說也沒有用。回來的路上我和司機一直在解釋,幫你說好話,但他還是要辭退你。」
關南稍微覺得有些安慰,「我真的很內疚,還想著明天要做什麼好吃的平平呢,可惜沒有機會了,我連一聲對不起都還沒和他說呢。」
她最難受的,還是惦記著平平。
「平平不會怪你的。」陸姐安慰她說。
兩人又說了一陣,關南把醫生叮囑她的又複述了一遍給陸姐,又問盛清讓有沒有請人來照顧。
「放心吧,夫人請了護士每天過來換藥,這兩天先生也會在家照顧平平。」
關南掛了電話,卻越想越不安穩。如果她能照顧到他傷好了,再被辭退,她可能都不會這麼難受。
況且她還有很多發現都沒來得及證實,甚至都沒有機會和盛清讓探討。
這晚上她意外地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盛家。
她去按門鈴之前在周圍轉了轉,在盛家斜對面的小洋樓透過鐵門看到粉紅色的狗屋,她輕聲喊了一聲damon,通體雪白的狗就從狗屋裡探出頭。
「你能幫我叫唐期下來嗎?」她小聲問。
狗狗頓了頓,轉身進屋,幾分鐘之後小女孩出現在另一頭。
一看到關南她就跑過來。
「姐姐,姐姐,我昨晚等了你好久,他怎麼樣了?好點了嗎?」她還喘著氣,一口氣的問了這麼多。
「昨晚姐姐沒有找到你家,所以沒有來和你說,昨晚他打了針,也處理了傷口,但是現在怎麼樣我還不知道,我正要過去看他,你要一起嗎?」
唐期有些無奈,「可是我爸媽不讓我出門,我早上要學鋼琴,下午才能出去,我下午再過去好嗎?」
關南隔著鐵門摸了摸她的臉,「好,可是姐姐下午不一定在那呢,不過不要緊,你去看平平,他一定很高興。」
小姑娘回家之後她才轉身回了盛家的門口。她說服了自己好久,才按下門鈴。陸姐過來開門,隔著鐵門看到她很驚訝。
「小關老師,你怎麼來了,我......」
「我就是來看看平平,他昨晚睡得好嗎,有沒有發燒?」
「昨晚他是和先生睡的,應該沒有發燒。」
關南看陸姐下不定主意放她進去,連忙央求道:「陸姐,你讓我進去看一眼好嗎,我也想和盛先生道個歉。」
陸姐很為難,但還是不忍將她攔在外面,便讓她進來了。
她來得太早,那兩父子都沒有起床,李姐正在廚房準備早餐。
「小關老師,你坐一會吧,待會他們就起來了。」
「恩。」關南應著,但卻沒法安心坐著,過了一會陸姐到後頭忙活,她聽到樓上傳來動靜,於是進了廚房,將帶來的筒骨粥裝到平平的碗裡。李姐並沒有阻攔,想來是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
她把粥端出來之後,那兩父子恰好下樓,男人看到她時神色淡淡的,要不是因為昨晚她就被辭退了,她還真的會以為他沒有對她不滿。
他將平平放到常坐的椅子上,李姐將早餐送出來,同時習慣性地和平平解釋:「平平,這個粥是小關老師帶來的哦。」
兩父子都抬頭看她,動作都很輕微,都讓她覺得不好意思,想好的說辭就都忘了。
她本來就是不善交際的人,更別說在理虧的情況下來負荊請罪,從來都是別人對不起她,她很少會傷害到別人。這樣一想,原來被傷害還沒這麼痛苦。
盛清讓倒是沒有將粥倒掉,只是輕輕囑咐了一聲:「吃吧。」就低頭用自己面前的食物了。
平平左手握著勺子也開始用餐。
這個粥是她早上四點去跑步順便從菜市場買回來的,熬了兩個多小時,打出來的時候又小心的剔掉了所有骨頭。她自己喝了一碗,確認美味才帶過來的。
平平很給面子的喝完了一整碗,然後轉過頭來看關南。
「廚房還有,你要是想喝的話待會再喝,早上吃好就行了,別吃撐了。」關南柔聲說。
平平乖乖地擱下了勺子。
在美食上,他永遠乖覺得讓人無奈。
用過早餐後盛清讓抱著平平到沙發上換藥,紗布拆開的時候平平很堅強的沒有動彈一下。
關南坐在另一邊,幫他托住平平的手臂,男人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眼裡的疏離和拒絕很明顯,這眼神讓她心頭一跳,情不自禁的就鬆了手。
盛清讓低頭,一個人完成了換藥的工作,紗布包得近乎完美。然後他幫平平披上外套,替他開了電視,站起來對她說:「你跟我來。」
關南垂著頭跟著他進了書房,那種忐忑的心情又回來了。
在盛家待了近一個月,好不容易她才能自在一點,結果又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
男人掀開窗簾示意她坐下,關南有些侷促的坐下了,她還在斟酌著怎麼開口,盛清讓已經出聲:「昨晚陸姐沒有給你打電話說明白?」
「她打了。」關南連忙解釋,「她說得很明白了,是我自己過意不去,也很擔心平平,所以要過來的,如果給你帶來了困擾,我很抱歉。」
他沒有做聲。
「昨天的事,可能道歉也沒有辦法被原諒,總之是我的責任,我沒有想過要推脫,我願意賠償。」
他看了她一眼,「陸姐說醫藥費是你出的,我會連同這個月的薪酬一起打給你。我不要你的賠償,是因為我希望你明白,你賠償不起。」
這話讓關南覺得自己如墜冰窟,幾秒之後她咽了咽口水,艱難地開口:「我明白的,我也只是想盡我所能的做一些我能做的事,今天來也不是想請你原諒,只是想把平平的一些事情告訴你而已。」
男人的臉上才終於露出一點在意的神色。
「經過這一個月的觀察,我認為平平並沒有患上兒童自閉症。他對外界並非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還知道用眼神和別人交流,他不會抗拒的我擁抱,也會在你出門的時候流露出不舍。我相信你也檢查過他的聲帶,他不是不會說話,只是性格比較孤僻,不想說話罷了。」
在一個不完整的家庭里成長,對孩子身心的影響是巨大的。
男人看著她,眼底有暗流涌動。
「那一天我讓小女孩進屋,他們甚至握手互動了,他還會摸狗狗的腦袋,這些舉動自閉症的孩子是不會有的。」
「你為了測試他,所以將他置於危險之中?」他忽然開口問。
關南怔了怔,隨即有些哭笑不得,「盛先生,我沒有你想得冷血,我是看小女孩能自己牽著這麼大一隻狗出來,那狗想必也是溫馴的,再者住這一片的住戶都是素養高的人,不至於養一些攻擊性強的瘋狗。我如果能意識到危險,哪裡敢讓狗狗靠近他?」
她覺得有些心累,只想著快點把結論說完了走人。
「我覺得平平已經到了進幼兒園的年齡,如果您能把他送去幼兒園,讓他和同齡人一起生活和玩耍,對他的性格和心理都好。」
盛清讓笑了笑,有些滿不在乎的說:「謝謝關小姐的建議,只是在此之前,我帶平平去問診過無數次,見過三十多個教授級的專家,倒還沒有過一個人能信誓旦旦的說他沒有病,關小姐,您是不是因為年齡的關係沒法評職稱呢?我認為您的專業學識已經遠遠超出那些教授了。」
這話里裝著滿滿的嘲諷,關南不會聽不出來,她很無奈,「就是因為知道您不會相信我,所以我才一直沒說,想和他多相處一些時間,拿出鐵證如山的事實給您看,但顯然我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其實從很多地方都能看出,平平並不自閉,只是你們已經在心裡將他確診了。」
關南站起身,「謝謝這一個月的信任和託付,工資不用給我打了,當做我給平平的營養費,我再多管閒事的建議您,多抽點時間陪陪平平,他還是很愛你,很依賴你的,如果你連這些都做不到,那誰也沒法讓他開口說話。」
她說完就利落的轉身出門,下樓的時候平平正在地毯上無聊地堆著積木,聽到聲音之後他抬起頭望著她,一直到她下到樓下來,眼裡滿是邀請。
她只能朝他笑一笑,「平平,小關老師走了,如果有機會我再來看你,好好照顧自己。」
平平滿眼疑惑,看著她換鞋出門,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甚至撞倒了堆了半米高的積木。
關南開門出去,盛清讓從樓上下來,平平站在沙發旁,張了張嘴,終是沒發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