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內,相互之間並沒有聯繫的兩伙人,做出了幾乎完全相同的判斷。
而實際上,別說他們,就連下令封鎖機場展開調查的薩巴赫本人,也沒想過真的能在短時間內解決問題
「薩巴赫部長。」
副官哈桑·達瓦薩里推門走進被臨時改做指揮室的飛行控制部門:
「我已經把情況通報給了王室執行委員會,王儲閣下要求我們在最短的時間裡給予挑釁者有力的回擊,但除非能找到決定性證據,否則還是要注意國際影響」
2003年這會,阿聯的國際地位剛好有些不上不下。
背靠海合會和歐佩克這兩大組織,影響力肯定還是有的。
但如果拋去這兩個身份,那麼作為一個單獨的國家,則屬實是沒什麼存在感。
為此,兩代國王和王儲都在致力於把阿布達比打造成「中東小倫敦」。
也就是中近東地區的金融中心。
如果這一計劃成功,那麼阿聯對外將獲得獨屬於自己的地位。
而對內則也有了和沙烏地平起平坐的資格。
但這一計劃的成果才剛剛開始顯現,阿布達比的地位也還並不穩定。
像多哈和利亞德等競爭對手雖然已落後半步,但仍然在旁邊虎視眈眈。
在這個節骨眼上,肯定不適合隨便開罪大衛國這種地區小霸。
更別提另外兩個五常大爹了。
但要是真的悶頭認慫,也一樣會起到反效果。
堂堂阿勒納哈揚王室成員,要是連別人騎臉都沒個反應,怎麼能讓人放心把錢和業務放在你的地盤上?
「知道了。」
薩巴赫微微點頭,眉眼間卻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痛苦面具。
這個活,三頭都不能得罪,實在不好干。
但他作為王儲的親信,又不可能一推了之。
匯報過情況之後,達瓦薩里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上前兩步,來到了薩巴赫旁邊:
「部長,按照現在這個效率,要想排查完所有可能接觸到那架無人機的人,少說也得十天左右,總不能真把那些人一直關在機場裡吧?」
實際上,這也是達瓦薩里從一開始就沒想通的事情。
照理來說,你都把外國人給關起來了,那也就談不上什麼低調篩查。
直接大張旗鼓搖人過來速戰速決就完事了。
真要低調,那就應該一切如常,只派少數精幹人員進行暗中排查才是。
「放心,不會真封鎖那麼長時間的」
薩巴赫雖然感到難辦,但姑且還算是應對自如:
「阿爾巴庭宮機場是高級別人員對外行程的核心節點,真要封鎖一周或者十天,都不用外國抗議,來自國內的壓力就根本頂不住」
「最多持續到明天晚上,算是」
本來他是想說,算是對外做個姿態,否則別人還以為我們阿布達比王室是泥捏的,然後再把調查轉入地下。
但話才開了個頭,就聽到門外走廊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身戎裝的賽義德·安巴爾少將大步流星地沖了進來:
「薩巴赫先生,人我們已經抓到了!」
一時間,整個房間裡的氣氛都有些僵持。
薩巴赫:「」
達瓦薩里:「」
前者是從一開始就沒尋思過真能抓到人,這會反倒有點不知所措。
而後者剛才的話只聽到一半,還以為自家部長想要說的是最多持續到明天晚上就能抓著人,此刻目光灼灼地看向薩巴赫。
雖然沒有開口,但眼神中卻帶著「牛逼啊部長」之類的意思。
而剛才還喜意盈盈的安巴爾看著面前的兩個人,笑容也逐漸凝固在了臉上。
「別是我抓錯人了?」
他的心裡也有些打鼓。
「咳咳——」
好一陣沉默之後,還是身份地位最高的薩巴赫率先開了口:
「怎麼抓到的?」
這麼容易就揪出正主,讓他不得不懷疑,此人有可能只是被拋出來的一個暗樁。
就是讓他們以為事態已經平息,然後草草結束調查。
安巴爾聳了聳肩,解釋道:
「說來也巧,部長你下令封鎖機場以後,很快就有地勤班組向我們報告說有人離開未歸,幾乎同一時間,我們的人在E4車輛出口截住了一個想要離開的人,對比以後發現就是那個跑了的地勤」
「」
顯然,這是被打了一個時間差。
在無人機被控制起來的第一時間,對方應該就意識到情況不對,然後找了個理由準備跑路。
自然也就不知道所有出入口都已經被封鎖這回事。
但因為阿爾巴庭宮機場實在太大,還沒等他真正離開機場,安巴爾手下的人馬就已經到位,正好攔住了那個毫無警惕,照常準備離開的人
「好吧」
薩巴赫輕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單純出於無奈。
「暫時不要撤人,先把那個傢伙審一下,看看是什麼人聯繫的他,越快越好」
事情到了這一步,後面反倒沒什麼障礙了。
阿聯是個絕對君主制國家。
憲法明確規定王室和平民地位不同的那種。
被懷疑預謀針對王儲的案子,你跟我提證據?
笑死。
嫌疑人鎖定之後,大記憶恢復術了解一下?
能被金錢買通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什麼死硬分子。
連半個小時都沒撐過去,就叫把該招的全都招了。
一個小時過後,帶著簽名和手印的審訊記錄就已經擺在了薩巴赫面前。
「一個咖啡館的工作人員暗中聯繫的這個人,給了他一筆訂金和那個設備,讓他在起飛之前安裝到無人機的載荷艙裡面」
「對方和犯人保證,那只是一個定位追蹤裝置,不會威脅到任何人的安全,事成之後還會拿到另外一筆報酬」
「我們已經派人去查那家咖啡館了,但估計不會有什麼收穫」
「」
安巴爾以一個頗為放鬆的姿勢斜倚在椅子上,一邊往嘴裡灌水一邊匯報道。
而在他對面的薩巴赫神情也明顯放鬆下來:
「所以,這應該是大衛國的手筆,單純為了在和達索方面的競爭中獲得優勢,和王儲閣下沒有關係?」
雖然在情報領域的鬥爭中,海合會基本上是被單方面壓著打。
但正所謂久病成良醫。
吃虧的次數多了,自然就有了經驗。
哪怕還是沒辦法反抗,但至少能在事後認出來辦事的到底是誰。
就比如這一次,對方辦事就帶著濃重的摩薩德風格。
「應該就是這樣我們把事情給想複雜了。」
安巴爾點點頭,但轉瞬間又露出些許惋惜:
「只可惜目前我們除了口供以外沒有其它證據,要想抓大衛國的人,恐怕還差點意思。」
對外國人,肯定不能隨便上大記憶恢復術。
那就只好捉賊見贓,捉姦見雙。
但IAI代表團的成員又沒有直接和這個被抓的犯人接觸過,就算他有一萬個理由懷疑,也沒辦法把人給扣下。
只能把這個暗虧給吃下去。
「不一定非要把人給抓住」
顯然,薩巴赫的意見卻有些不同:
「就靠這份口供,已經足夠證明大衛國在競標過程中存在侵犯我國權益的不友好行為按照一般習慣,可以通過外交手段解決問題。」
他說著取出一張公文紙,提筆在上面寫下了幾個名字:
「我們一起去找王儲閣下」
「」
當天傍晚,薩巴赫重新出現在了VIP接待室的門口,滿臉堆著笑意。
而作為對照,他身後則是一臉嚴肅的賽義德·安巴爾少將。
這讓接待室內的兩伙人都有些意外。
他們原本以為,整場調查至少會持續幾天時間。
就算提前結束,也應該是受到壓力或者抗議之後的事情。
但這才幾個小時的功夫,事情似乎就出現了轉機
直到薩巴赫和安巴爾都進門之後,眾人才注意到,二人手中各自拿著一個樣式相同的文件夾。
只是顏色有所區別。
前者腳步不停,徑直向達索代表團的方向走去,坐在了其中一張沙發上。
「首先,我要表達來自我個人的歉意,因為我們的工作問題,給諸位帶來了一些不快的體驗。」
薩巴赫先來了一手程序性致歉,然後把手中的文件打開,放到被幾人圍在中間的一張茶几上:
「得益於貴方提前發現了無人靶機的異常,選型工作沒有受到影響,仍然可以照常進行,但後續更具體的交易條件,王儲閣下希望能和各位詳談」
他在說話時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因此整個接待室內都能聽到這一段內容。
馬維塔雖然已經做好了選型失敗的心理準備,但當他聽到「選型工作沒有受到影響」這句話時,心中還是無可避免地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視線也不由得朝著正在往自己這邊走來的安巴爾那邊看去——
既然兩個人拿著相同樣式的文件夾,那其中的內容也應該差不多才對。
「馬維塔先生。」
安巴爾已經來到了馬維塔面前,但卻並沒有坐下。
後者也不由得跟著站起身來,滿懷期待地看著面前的文件夾。
直到
「沙烏勒·馬維塔先生。」
安巴爾說著從裡面取出一張紙,展示在馬維塔眼前,語氣冰冷地說道:
「我們已經獲得了充分的證據,證明你方在競標過程中存在不友好行為。」
「所以,我很遺憾地帶來通知,你已經被我國列為為不受歡迎的人,請在48小時內主動離開我國境內,否則將被強制驅逐」
他這段話,同樣沒有壓低聲音。
也同樣被整個接待室聽了個一清二楚。
馬維塔剛剛才燃起的希望,瞬間被兜頭一盆冷水所澆滅。
至於另外一邊的達索代表團
雖然出於體面,不至於真的笑出聲來,但也紛紛低頭捂嘴,忍俊不禁。
一時間,接待室的兩邊,如同天堂和地獄,呈現出強烈而諷刺的反差
薩巴赫自然不可能讓這種局面長時間持續下去,趕緊起身說道:
「請隨我移步到貴賓出口,車隊已經備好,會直接將各位送到國家宮」
而在離開VIP接待室之前,范濟民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來到一臉死灰的馬維塔面前,故作友好地和對方握了握手,低聲說了一句:
「馬維塔先生,希望你們也從圓環工程中學到了足夠多的東西」
言畢,又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接著大步走出門外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