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紀三老爺說了一會,紀曉棠就聽明白了。
紀三老爺要她替他說項,一是想讓她做個緩衝,不要讓紀老太太等人被他的妻兒給嚇到,受到太大的打擊,也別太過責難他。畢竟如今大秦的風氣就是如此。從他們將大秦以外的異族人都統統稱為蠻族這一點就能看的出來,他們很瞧不起這些人,認為他們是還沒開化的野蠻人。
紀三老爺卻娶了幾個異族的妻子,而且這些異族還跟大秦人長的非常不一樣,說不好走到街上就被人看做是妖魔鬼怪了。幾個孩子雖然有紀家孩子的特徵,但是也明顯遺傳了他們母親的體質。
紀三老爺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怎麼看,但是他希望他自己的家人能夠接受他的妻兒。
如果沒有紀曉棠出面說項、幫忙,紀三老爺還真擔心就憑他一個人,這次回來給大家帶回來就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馨華堂肯定得亂開了鍋!
紀三老爺可憐巴巴地看著紀曉棠,挺大個人了,一雙眼睛竟然跟個小狗崽子似的。紀曉棠很受不了紀三老爺這樣的眼神。
「小叔……,你也注意些,煊兒還看著呢。」紀曉棠瞪了紀三老爺一眼。
紀三老爺朝煊兒看了一眼,就嘿嘿地笑,煊兒看著紀三老爺,也嘿嘿地笑。
紀曉棠扶額,煊兒原來都不會這樣笑的,這才跟紀三老爺相處了多長時間,就學會了嘿嘿笑了。
「好了,小叔,你也不用跟我裝可憐了。你知道我一定會幫你的,是不是?」紀曉棠不客氣地說道。
紀三老爺又嘿嘿地笑,顯然是默認了。
「曉棠,其實我本來還是有些擔心的。」略頓了頓,紀三老爺才端正了面容。
「小叔擔心什麼?」
「我擔心你。」紀三老爺看著紀曉棠,「畢竟,她們不僅不是大秦的人。而且還長的那樣的相貌,一看就跟咱們不一樣,你小時候我帶你去聽書,那說書的都說藍鬍子綠眼睛的妖怪……」
紀三老爺先將妻兒帶到紀曉棠面前。卻同時也擔心紀曉棠無法接受。
可是紀曉棠的態度,讓他完全放下心來。
紀曉棠一開始確實很驚嚇,但是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厭惡或者害怕之類的表情。紀三老爺就知道,他這麼做是做對了。
紀曉棠知書達理,見識廣博。而且眼界和心胸都非一般人可比。紀曉棠那麼自然順利地接受了這些相貌奇異的女人和孩子,還不僅僅因為她的心胸和見識。
紀曉棠看那幾個孩子的目光是親切柔和的。
因為她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他們的身上流著和她相同的血,也是她的弟弟妹妹們。
聽了紀三老爺這樣的表白,紀曉棠反而笑了起來。
「小叔,算你聰明,知道先讓我看看人。如果你直接將人帶到祖母跟前去,將祖母嚇到了還是一件,祖母只怕不會放過你。」一頓痛罵那是免不了的。鬧不好還會得把紀三老爺給揍一頓,認為他不孝,混淆了紀家的血脈。
笑過之後,紀曉棠也端肅了面容。
「小叔,你放心吧。我能接受,祖母、爹爹和娘~親他們也能接受。他們都是你的骨肉,那就是紀家的子孫,和大哥哥、長生他們一樣的紀家的子孫。」
所謂的愛屋及烏,就是這個道理。
紀曉棠已經能夠預料得到,一開始大家肯定會有些難以接受。但只要想開了,一切就都好了。而且,這件事上,最難說服的人只有紀老太太。
紀二太太心慈。而且對小叔子的事情也不會管頭管腳。紀二老爺則是性情豁達,沒有那麼多世俗之見。
至於最難說服的紀老太太,只要她心疼紀三老爺,一切就都好說。
紀曉棠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讓紀三老爺喜出望外。紀曉棠不僅答應幫他,讓紀家人接受他的妻兒。還會為他們爭取在紀家應有的地位。
說實話,紀三老爺本來並沒有期望這麼多的。而他也非常明白,紀曉棠這樣說,事情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
紀曉棠說話在紀家向來是算數的。
叔侄兩人就放低了聲音商量起來,等馬車到了馨華堂,兩人也將一應的事宜都商量定了。紀三老爺放下心中的一塊石頭,整個人更加輕鬆,也更加神采飛揚起來。
馬車直到了二門前停下,馨華堂的所有人都已經在影壁前等候多時了。
紀三老爺先就跳下車,大步走到紀老太太跟前,先是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然後就抱著紀老太太的大~腿放聲大哭。
紀老太太也落了淚,母子倆抱頭痛哭,紀家其餘人也都紅了眼圈、落了淚。
「小叔回來,這是天大的喜事,大家應該高興才對,怎麼都哭了,快別哭了,大家正該進屋好好說話才是。」還是紀曉棠和秦震上前來,勸住了眾人。
大家就簇擁著往萱華堂來。
到了萱華堂上房,紀老太太被請到炕上坐了,紀三老爺又執意給紀老太太磕了頭,隨後,大家相互見禮。
比起紀三老爺離開的時候,馨華堂也有了些許的變化。
紀大老爺續弦周念紅,這件事紀曉棠已經在信中跟紀三老爺說了,不過今天還是紀三老爺第一次見嫂子。
周念紅的腰身已經相當臃腫,紀三老爺笑著,對紀大老爺道了恭喜。
紀大老爺呵呵地笑,比起過去,他的話少了許多。
相互見禮寒暄過後,大家才重新落座,難免就問起紀三老爺在海外的經歷,以及回程中的種種艱辛。
這些事,是幾天幾夜都說不完的。
紀三老爺只告訴大家,他這次出海並沒有走的太遠,但依舊收穫頗豐。
說著話,紀三老爺的目光就有意無意地落在紀曉棠的身上,紀曉棠知道,紀三老爺這是要她說話了。
「……方才路上還跟小叔在說,日子過的真快。小叔上次離開的時候,煊兒還在我的肚子裡。如今都已經會走路,會喊小舅舅、小姥爺了,這人怎麼能不老呢……」紀曉棠頗為感慨地說道。
紀大老爺就點頭,然後就問紀三老爺:「三弟是屬什麼的來著。今年有二十了吧……」
紀大老爺是真的不記得紀三老爺的年庚了,但是卻知道紀三老爺的年紀不小了。
紀三老爺就低頭摸了摸鼻子。
紀曉棠和紀大老爺這幾句話,就正觸動了紀老太太的心事。她老人家今天也特別的多愁善感,就又紅了眼圈。
「……曉棠的孩子都這麼大了,你做叔叔的倒好。連個媳婦還沒娶上,我可什麼時候才能看到你也成個家,有自己的骨肉……」
「祖母……」紀曉棠就知道機會到了,她起身走到紀老太太跟前,附在紀老太太的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
紀老太太又驚又喜,緊緊地抓~住了紀曉棠的手。
「曉棠,你說的是真的,不是哄我高興的?你小叔他、他真的有兒子了?」紀老太太高興的,話都說的不利落了。
紀曉棠假裝慌張,示意紀老太太小聲。不能讓紀三老爺給聽見。
紀三老爺分明聽見了,不過只往兩人這邊看了看,假裝沒有聽清楚兩人在說什麼。屋子裡的其他人也聽清楚了,可看紀三老爺和紀曉棠的樣子,就知道事情有蹊蹺。
而紀二老爺則是立刻就知道,是這叔侄倆又在合夥玩什麼花招,要哄紀老太太了。不過,想來這叔侄倆也鬧不出什麼大事,紀二老爺也就樂得配合,只是將目光轉向了秦震。
秦震和紀曉棠一起去城外接的紀三老爺。這叔侄倆在搞什麼鬼,秦震應該知道。
秦震接收到紀二老爺的目光,就笑了笑,示意紀二老爺稍安勿躁。一會就能見分曉。
紀二老爺更加放心。秦震都知道的事,那肯定就不是壞事。他順手就將煊兒從秦震的懷裡抱過來,一面抱著小外孫,一面樂呵呵地瞧著,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到底有什麼事。
「當然是真的。」紀曉棠正在跟紀老太太說話。
「是真的他怕什麼,還不敢跟我說。也不把人給我帶來……」紀老太太跟紀曉棠確認了一遍之後,就坐不住了,要招呼紀三老爺要跟前去說話。
「祖母,祖母……」紀曉棠忙又攔住了紀老太太,「小叔他有難處,怕祖母生氣……」
「他有兒子了,我能生什麼氣,我高興還來不及!」紀老太太這麼說著,就迷惑起來,也終於開始思考,紀三老爺為什麼有了妻兒卻不敢帶到她面前來。
「是那女人的出身不好?長的不好看?性子不好?孩子有……有什麼殘疾……」紀曉棠不說話,紀老太太就越來越往壞裡頭想。
「咳咳,」紀曉棠乾咳了兩聲,給紀老太太提醒,「祖母,小叔出海在外……」
「他是娶了南蠻子了?」
大秦的極南之地,雖是大秦的領土,歸大秦教化,但是人的容貌、民間風俗習慣都與中原人迥然不同,很多時候就會被統稱為南蠻。
紀曉棠聽紀老太太這樣猜測,就沒有說話。
紀老太太略微猶豫了一會,然後就下了決心似的:「那也沒什麼,你小叔也是難,常年在海上,能遇到什麼好姑娘,如今兒子都生下來了,咱們也不能不承認,接回來,咱們慢慢調~教著就好了。」
紀老太太這個狀態,幾乎就是只要紀三老爺帶回來的是個人,她就能接受了。
這火候就差不多了。
「祖母,跟咱們長很不一樣,也不要緊嗎?」紀曉棠又試探著問。
「很不一樣?很醜嗎?」紀老太太就有點兒戰戰兢兢地,然後才又毅然決然地說道:「丑一些也不要緊,只要她是個好姑娘,孩子是你小叔的骨肉,那就行。」
這就成了!
紀曉棠就朝紀三老爺笑。
紀三老爺假裝沒注意這邊,其實已經將紀老太太和紀曉棠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聽進了耳朵里,他也知道是時候了。
不過,不等紀三老爺說什麼話,紀老太太先就忍不住發了話。
「人是在外面嗎,那你還等什麼,還不快帶進來給我看看。你也是,大喜的事情,還這樣藏著掖著的,怕我會吃了他們不成。我一把的年紀,什麼也不想了,哪怕是缺鼻子沒眼睛的,我也認了。」
「老太太,是兒子不孝,沒有跟你老人家稟報,就自作主張……」
「將在外還君命有所不受呢,自作主張的好,你也到了年紀了,要是不自作主張,我才擔心……」紀老太太就催著紀三老爺,趕緊將他的媳婦和孩子都帶進來。
紀三老爺嘿嘿笑了兩聲,忙就打發了心腹出去。
一會的工夫,就聽見外面腳步聲響。
人還沒進屋,紀老太太就在炕上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一雙眼睛死死地盯在門口,似乎是下一刻就要迎過去一樣。
紀曉棠忙扶住了紀老太太,雖然她已經做足了功課,但紀老太太一會還是要吃驚的。
果然,丫頭婆子們簇擁著紀三老爺的妻兒走進來的時候,紀老太太就愣怔住了。
「祖母……」紀曉棠輕輕地紀老太太耳邊提醒。「……都是幫助過小叔的,沒有她們,小叔只怕今天不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了。這幾個孩子,都是小叔的骨肉啊。祖母仔細瞧瞧,長的多像小叔啊。」
幾個女人帶著孩子們到紀老太太跟前跪下,都給紀老太太磕頭。
女人們喊著老太太,孩子們嘴裡叫著祖母,雖然腔調各異,但聲音都十分誠摯。
紀老太太沒怎麼去看那幾個女人,目光就在大大小小的幾個孩子身上來回地打量,最後,她似乎是認了命。
孩子們雖然皮膚頭髮和眼睛的顏色有些不大一樣,但都是漂亮的孩子,而且很明顯能夠看的出來,都是紀三老爺的種。
「哎……,起來,都起來。」紀老太太對著幾個孩子顫巍巍地伸出手。
紀曉棠和紀三老爺交換了一個眼色,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紀老太太這一關就算是過了。
至於其他人,那相對來說,就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