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送好音 三

    你不來時，我怪雨下得太急；你走後，我怪雨下得太不及時。我曾怪東怪西，卻如何能忍心怪你。我只怪自己。——宋茵

    宋茵在心底命令自個兒不准再想那廝，蓋著毛毯，戴著眼罩，她想睡著。可惜她就算閉著眼，思緒仍在隨便亂飄。宋茵突然覺得很孤單：她一個人跨越千山萬水的漂洋過海的回去，目的地沒有接她的人，她喜歡的人，那個曾給她最溫暖擁抱的人在後面，與她越來越遠。

    這種感覺讓宋茵想起了大學那段「在路上」的經歷。

    如果要讓人抽出宋茵大學四年的簡歷，跟其他的學霸保送生相比，宋茵的簡歷不堪一擊沒有什麼可圈可點之處。但是，熟悉她的人，卻大多會隱隱小小羨慕一下她的經歷。

    在大一的時候，宋茵有一張肉嘟嘟鵝蛋臉，圓圓大大的眼睛，一笑兩頰和嘴角中間的位置一邊有一個深深的小窩。按照外表來說，這就是一個活脫脫的軟萌妹紙。然而，讓人大呼受騙的是，這個妹紙一點也不軟萌，或許用現在的話說，那是一個「反差萌」。

    大學四年，宋茵有一半多的時間穿的是登山鞋。在大一上學期，還十七的宋茵已經自個兒背著包去了廈門的鼓浪嶼和廣西的陽朔；在大一下學期，宋茵已經掃蕩完了雲南，從香格里拉到西雙版納；而在大二上的暑期，宋茵踏著她那雙登山鞋，背著45l的登山包坐火車殺到西安，在從西安到甘肅的敦煌由西向東，依次去了酒泉、嘉峪關、山丹、蘭州和甘南。

    宋茵和大學的室友關係頗類似於「君子之交淡如水」，倒不是因為寢室有奇葩或自己的性情太冷感；而是實在因為宋茵與室友相處的時間太少太少。大一大二宋茵出去跑背包旅行的路費、餐食費和住宿費都要自個兒賺，她要打很多的零工。

    現在想想，宋茵覺得最賺錢的還是當禮儀。宋茵淨身高168cm，幸好身材不像她的臉，還挺勻稱。宋茵大學所在的城市有很多商業活動，需要在大學裡招募大學生當禮儀：其實也就是穿上一身喜慶的旗袍站在門口用標準的手勢指導嘉賓入席，或者給獲獎人頒獎。一次禮儀，短則一個上午，活動時間長則四天，平均下來，每天能賺到150元——差不多能買一次目的地學生票打折後往返火車票。沒錯，用時下的話來說，宋茵就是妥妥的窮游。

    宋茵在旅行的路上一般吃得都很簡單，大多數時候都是吐司和礦泉水。在火車上時，則喝火車上提供的熱水。住的地方一般都是目的地的國際青年旅社，是一個國際性的連鎖旅店，算是「驢友」之家了：一個鋪位，一晚上，一般收費30到50元不等。有時候，一些地方沒有設立青旅，宋茵就會根據驢友的評價找當地靠譜的民宿。

    宋茵在外面有四個安全準則：一是一到一個目的地，下了火車就去當地的警局外面逛逛，記準確警局的路和報警電話；二是每天晚上給老爹老媽報平安；是在□□上跟進每天的遊記，並分享地點；四是必備維生素c片和感冒片。

    宋茵還有兩個習慣：平日裡吃得寡淡，但是自己旅行攻略上畫角的當地特色美食，省著錢也一定要嘗嘗；非常不錯的特產能郵寄的就一定要郵寄回家給同是吃貨的老爹、表妹和室友嘗嘗。宋茵就曾寄過鼓浪嶼的餡餅和肉脯，麗江的手工鮮花餅，敦煌驢肉黃面的驢肉以及張騫李。

    只是，宋茵從不寄明信片。

    很多人其實不理解宋茵一個大姑娘一個人背包旅行，儘管知道了宋茵將近兩年來的在路上的出行都是那麼的深思熟慮——宋茵一次出行至少要用個月打零工攢錢及準備細緻的旅行攻略——準備非常充足，不像是拍腦袋的決定。

    宋茵沒辦法很清楚的解釋。宋茵並不排斥和其他人一起，只是好像不論怎麼走，到最後，都還是一個人。就好比，在甘肅，有一群小夥伴曾經和她一起從西安殺到敦煌，一起看過了月亮灣，一起讚嘆了莫高窟，也都說好了要去新疆南部。這其中有個人是攝影發燒友，整個人都充滿了濃濃的藝術氣息。宋茵無法看出他的年齡，他留著遮住半張臉的絡腮鬍，總是沉默。

    在敦煌西線的戈壁灘上，那人曾給宋茵照過一張照片。宋茵並不喜歡照片中的自己——夕陽下的戈壁灘蒼老荒涼，宋茵像夸父一般向著夕陽落下去的地平線追去，天地只留一線，宋茵永遠也不可能追上她的太陽——所以沒有要回照片。那人似乎也沒打算把照片給宋茵。

    宋茵的路線總是孤獨的，她要從西走到東，到了蘭州再返過來去新疆南部。沒人會陪她這樣倒騰。和同行了一段路程的朋友擁抱告別後，宋茵就又要一個人走下去了。在踏上火車前，宋茵聽到那人說了一句：「女孩兒，找不到就回去吧。」

    宋茵是說不出為什麼繼續的原因，就連當初怎樣就想要背個包出發的原因，她也是說不出的。她覺得就算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甚至會被嘲笑。但無論怎樣，她後來確實學會了享受這種在路上的感覺。當時的宋茵不知道會有兩年後的一天，當她一個人孤單的躺在手術台上時，她會那麼的想念雅丹的那一片荒蕪的戈壁灘以及不高的夜空上數不清的明亮的繁星。

    ——那時的她身處一片荒野，頭頂了一眼萬年萬年不變的亘古星空；腳踩西風追逐千萬年也吹不盡的黃沙整片。

    宋茵覺得自己這枚世間的介子是如此的渺小不堪，她和地上的黃沙、天生的星子沒有絲毫區別——如此的孤單和寂寥。

    當然，宋茵恍惚一陣回過神來，她不是黃沙也不是星子。她有著塵世間世人都有的絲絲縷縷的牽絆，她的那份牽絆牽引著她走到現在。其實，宋茵應該明白的。她真的找不到那個人了。

    這個世界太小，能讓她在那個時候遇到他；這個世界又太大，初遇後就找不到路來重逢。

    大二上的那個暑假，宋茵在從蘭州到新疆阿克蘇去庫爾勒的火車上痛哭。她最終也沒有去到新疆南部的塔克拉瑪干沙漠。

    宋茵放棄了。

    她根本不是小狐狸，也不是玫瑰花，沙漠裡沒有小王子是在等她。

    大二下學期，宋茵消沉了一段時間，然後老老實實的辦理了會議展覽協會的外聯部部長職位的交接工作。至於當時宋茵為什麼會選擇去競選一個協會的外聯部部長，其實很好理解：在協會，辦任何活動都需要拉外聯以取得贊助資金；而自己拉來的贊助可以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抽成。宋茵當時就看中了這個抽成可以做路費。現在，宋茵職位的交接的一切工作處理得差不多了，期末考試也快結束了。

    宋茵接到老爹和老媽的電話，說是他們決定利用這個春節假期去敦煌月亮灣玩，問她要不要再去一次。宋茵一聽就知道是她老爹對驢肉黃面的味道戀戀不忘，不要形象的朝天翻了個白眼，宋茵直接拒絕。

    說起來，宋茵的成長環境是非常開放的。

    宋茵家輩分高一些的長輩現在只有宋茵的外婆，其餘的長輩在宋茵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而宋茵的外婆是一個平時不苟言笑的人，更不可能溺愛晚輩或管東管西。宋茵的老媽四十歲的人了卻總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女孩一樣，眼神單純乾淨。宋茵的老爹是個小有名氣的建築設計師，喜歡四處走走看看美其名曰尋找靈感。不過他是一個愛妻女的好男人，特別喜歡帶著妻女在假期出去玩。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宋茵的父母感情非常要好。到宋茵中學時期，老家c市附近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景點宋茵家統統都去過了；另外c市旁邊的s省的各大景點也是都有著宋茵家的「到此一游」。也因為這樣豐富的遊歷經歷，宋茵能夠取得爸媽的同意這樣南南北北的四處遊歷。

    不過，自高二那一年宋茵家出遊時的一次意外後，宋茵的老爹和老媽以後很久沒有出去玩了，宋茵挺高興爸媽能放下心結。想了想，宋茵翻找了一陣，將自己關於敦煌的全年旅行攻略發給了老爹。

    過年不能回家了，宋茵也不打算再背包旅行了，那麼該干點什麼呢。

    宋茵從二食堂出來的時候看到一個不怎麼熟悉的協會在招募志願者，好像是那個協會內部評說最神秘的一個協會組織——他們從不參加學校最佳協會的評選。宋茵一時好奇，就上前看了一下。「在家工作營」？「joyinaction」？「麻風病康復村」？好吧，宋茵並不了解具體情況，但是她看過《島》，所以對於「麻風病康復村」這樣的概念相對熟悉且有參與欲。

    宋茵沒怎麼猶豫的投了報名表。

    然而，就是在這次活動中，宋茵找到了她原本都已經放棄的人。

    緣分這樣的東西，說起來真的很玄妙。

    你尋尋覓覓、踏破鐵鞋找得身心疲憊，也不一定能尋到。

    你快要死心，快要放棄時，又猛然出現，撩撥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