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遲公子並沒有失禮之處。許娘子除了社中箭會和禮佛,她並不出季府內宅。
他斟酌著和她講道理,
「我讓他離開山陽城只是一句話的事,卻未免有些不公……」
季青辰正由他引著路,走上了簡陋木拱橋,到了如意坊里的酒庫後院裡。
淮河的支流大清河流經了山陽城,這後院除了堆著些沒用的大酒罈,還安排了一處臨水的圓頂茅草四方木亭台。
木亭台里只放了兩張粗粗打制的木桌子和木椅。
懸掛下來幾面手編的淡黃色粗葦簾,雅趣天然。
隔著帘子,她看得到對岸城中的走販挑夫,古柳蔭蔭。
因為這是是軍衙門的酒庫,也就是樓雲的私房錢袋子,所以里外都是他的人。
打發了從人們離開後,四面靜得只聽得到台下河水的流淌聲。
仿佛僅有他和她兩個人。
他與她不禁相視一笑。
「我不擔心遲公子如何。我只是擔心淑卿和海蘭一樣。」
她斟酌著表示她不是無理取鬧。
她拿出了季辰龍去金國京城時,寫過來給她的信。
這還是樓雲轉給她的。
樓雲取在手裡看了一遍,立時震驚於李海蘭居然進了金國後宮。
然而眼前這信里的主要意思,卻是季家二郎察覺大事不妙,他開始找外援,求阿姐去勸說李海蘭。
「你放心。海蘭的事,我不會和官家說的。她既然沒有嫁給二郎,也和你們家無關了。」
他直接就把信撕碎了,丟進了面前的水盞里浸成了一團紙糊。
看著那蕩漾的水面,李海蘭在月光海面上,吹奏那一曲哨曲的身影在樓雲心底撲面而來。
「李三娘子也太狠心了些……」
他忍不住搖頭。
「我是不會去勸海蘭的。」
她說得平靜無奇,叫樓雲聽得有些心驚肉跳。
「二郎雖然是成婚的年紀,我卻早知道他那還沒定下來的性子不適合成婚。」
還沒有成親,她不好在樓雲面前說些家中舊事。
尤其她腦海里殘留。十歲之前的小漁村記憶。
她覺得,季辰龍要改了中央空調的毛病,這輩子也許都不可能。
「好在海蘭總算在婚前就明白了。我這裡才悄悄鬆了一口氣。三郎和淑卿已經夠叫我傷神。現在只要二郎認了命,知道他和海蘭沒希望了。這件事也就完結了。」
「……二郎只怕是要傷心的。」
樓雲這時候不好為遲冀北說好話。
他自問對季青辰是情意深重。納妾養外室的事是絕沒有想過。
但這幾日見了李全和楊妙真這樣各玩各的做夫妻情形,他也不由得有些對男女之情心生感嘆。
現在又有了季辰龍和李海蘭的事……
有些人走一步比較容易,比如李海蘭甩了季辰龍。
但有些人走同樣一步,花的力氣大不一樣。
比如許淑卿。
然而他樓雲當初也走過這一步。
他和初戀的女子爭吵,是因為不知道他與她各自去參加祭神大會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他不願意她跟著他不參加祭神大會被姐妹們排斥。他也不願意自己傷心迷惑。
日復一日地爭吵中,他一怒之下,離開西南夷山。
如果早知道回去之後再也見不到她,他其實是後悔的……
「怎麼了?」
季青辰覺得他神色不對,不自禁伸手過去,碰了碰他的手背。
「一時走了神。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笑著回答,凝視著季青辰。
因為她眼神里的疑惑與關切,還有她和他一起坐在這亭子裡,四面空寂的寧靜。
沒有古老祭神的原始衝動,也沒有宋室大家裡成婚前不能相見的古板克制。
因為有情。她就坐在這裡與他凝視相對。
終於,他覺得可以把過去的悔恨悄悄地放下。
三年的等待也並非不值得。
樓雲從袖子裡抽出了一張貼子,這是剛才張學禮在席散時偷塞給他的。
季青辰看到他把貼子從桌面上推了過來。
她仔細一看,貼子上還是和過去一樣,寫著他求親時擺明的祖宗三代、財產清單。
明顯是張學禮在席上偷偷趕著寫出來的。
看到那財產清單上,他在江北榷場裡的貨棧暗股突然增加,西南椎場貨棧的暗股同時減少,她馬上就知道是因為西南峒丁調防到了楚州。
樓雲這時也解釋著,這貨棧里的分股利益本來就有一部分是西南夷部族的.
除了開貨棧的成本、山裡的貨物,峒丁還負責保障馬場、馬運的安全。
現在又多分了一些給願意調防過來的部族名下。
她點頭聽著。這兩年她拿著他的財產單子,早就暗中打聽到了一些。
「呃,今年的收益了少了一些。但過兩年會增加的。」
樓雲連忙解釋,她忍不住卟的一聲笑了起來。
樓雲這也是在賭一把。賭著北伐一旦成功,馬上就把調防的峒丁送回家。
到那時,有官家給夷部土司升官,分利上他說不定就可以多占一些。
「讓張大人去我弟弟府上去遞貼子?」
她嘴上說著,把貼子喜孜孜地收了起來。
送出去的貼子終於有人要了。
樓雲自然是心情大好。
「我再請張大人重新寫了貼子,帶了上門禮去你們家提親。」
這樣的事情當然要擺酒慶祝。
一小壺山陽春和幾碟子果乾瓜子擺在了桌面上。
她吃著果乾。樓雲自酌自飲著,笑道:
「二郎還年輕,將來未必就不會想通。我看他現在就已經有些後悔了。」
樓雲只要一看信就知道季辰龍被甩的原因。
季辰龍在信里隱約提到了他偶爾關心一下失戀的仆喜娘子,結果仆喜讓他去提親,惹起李海蘭動怒的事。
二郎以為李海蘭設詭計報復後就滿足了。
李海蘭騙到了仆喜給駙馬表哥的信,然後「不小心」送到了猛克千戶大人面前。
她向猛克大人請求進宮備選的機會,勸得猛克大人把仆喜也送去當女官。
所以季辰龍才一直以為,她進宮就是順便。
完全是為了把仆喜踢開。
樓雲還在笑著李海蘭心深思,季青辰瞅他,突然道:
「楊夫人其實頗為可憐。」
樓雲正要跟著點頭,為楊妙真嘆息幾聲,好在他突然看到了季青辰的小眼神。
他頓時警醒起來,脖子一僵,嚴肅地作出「我和她不熟」狀,道:
「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我畢竟不方便去打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