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主城區右側便道上,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奔行著,全身黑衣的男子在前,一襲素衣的女孩在後,兩人相距幾十米的樣子。
「天齊,你等等,聽我說。」寧俊琦大聲呼喊著,腳步踉蹌的追趕著前面那個決絕的身影。
楚天齊邊跑邊回頭:「快回去,別管我。」
寧俊琦搖頭道:「我怎麼能不管你?你要去哪?」
「跟你說了,別管我,快回去吧,我要加速了。」說著,楚天齊腳下發了力。
「你……你要甩下我,我就撞車去。」寧俊琦聲音嘶啞。
儘管這已經是對方第三次用同一理由要挾,但楚天齊還是收住腳步,轉回頭,大聲道:「你可別犯傻。至於嗎?」
「至於,當然至於。」寧俊琦邊跑邊說,「我等了你八年多,你竟然不能等我一分鐘,竟然不能聽我一句話。這是不是太悲哀了,太……」
「俊琦,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咱們……」發現對方已經追上來,楚天齊趕忙又邁動了腳步。
「你想累死我嗎?」寧俊琦的喘息越來越重。
「你太不聽話,別追了,行不行?」楚天齊語帶懇求,「算我求你了。」
「我求你行不行?能不能等上我?」寧俊琦帶了哭腔,「這麼多年,咱倆容易嗎?經過了多少誤會,又經過了多少坎坷,為什麼還要互相折磨呢?你的心怎麼這麼狠?」
楚天齊急道:「我不想折磨你,請你理解我,我現在腦子很亂,只想靜靜,一個人靜靜。」
「一個人?我就那麼討你嫌?」寧俊琦已經淚如泉湧,「相識了兩千九百六十九天,你竟然不能……哎喲。」
聽到對方說出的準確天數,楚天齊也不禁鼻管發酸:「俊琦,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心裡一直……」說到這裡,他猛然打住,感覺有異,身後怎麼沒了「呼呼」喘氣的聲音?想到這裡,他猛的轉回頭去,哪有奔跑的身影?再一細看,那個白色身影早已趴在地上。
「俊琦……」呼喊一聲,楚天齊折返回去。
以百米衝刺速度來在近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楚天齊對著白色身影呼喊:「俊琦,醒醒,醒醒,你怎麼啦?」
寧俊琦趴伏在地,一動不動。
「俊琦,俊琦。」楚天齊伸手扶在對方肩頭,輕輕搖晃著。
地上的人兒沒有反應,任憑那隻大手來回晃動著。
「俊琦,都是我不好,都賴我太自私,我馬上送你上醫院。」說著,楚天齊雙手伸出,托起寧俊齊,抱在懷中,然後迅速起身,向前奔去。
「你醒醒,醒醒啊,怎麼會這樣?俊琦,為了我,你受的苦太多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呀。你醒醒,好不好?」看著懷中的憔悴的人兒,楚天齊不禁發出顫音。
「醒醒,醒醒。」很快,楚天齊不禁只是聲音發顫,雙眼也已經變得淚光模糊,「只要你醒來,我什麼都聽你的,絕不惹你生氣。」
忽覺腳下一滑,雙腿一軟,身子猛的向前俯衝下去。來不及思考,楚天齊腰眼一使勁,在堪堪摔倒之際,後背先著了地。被地上磚塊一咯,他不由得『啊』了一聲,但他顧不上這些,而是急著去看趴在身上的人兒。視線中,出現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一抹溫柔的、甜甜的笑意。
猛的閉上眼睛,又猛的睜開,楚天齊興奮的說:「啊,俊琦,你醒啦?」
身上的人兒,沒有任何回應,依然還是那樣面帶微笑。
「俊琦,俊琦。」楚天齊又輕輕呼喊了兩聲。
寧俊琦依舊一動不動,似乎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你聽不見了嗎?還是不會說話了?」楚天齊繼續追問。見不到對方有任何反應,他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摔壞了,摔壞了。」說著,便要仰身坐起。
「我要是聽不見,也說不了話,你還會喜歡我嗎?」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會,會,一輩子都會。」楚天齊急忙應承。稍停一下,忽又道,「你能說話啊?聽的見?」
「咯咯咯。」寧俊琦發出了笑聲,「聽不見,不會說話。」
「好啊,你騙我,嚇死我了。」楚天齊猛的坐了起來。
「原來你哭的樣子,還很可愛。」寧俊琦緊緊抱著對方。
「嘀嘀」、「咻」,汽車鳴嘀聲、口哨聲相繼響起。
楚天齊、寧俊琦轉頭看去。
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車窗里飄出一個聲音:「沒事,繼續。」
稍微一愕,寧俊琦頓時面色通紅,迅速翻身坐到地上,但仍雙手攀著對方脖子。
「俊琦,快放開我。」楚天齊也不禁老臉泛紅。
「不,我怕你再不跑了。」寧俊琦一笑,「不過,有人剛才可是保證過,該不會出爾反爾吧?」
「什麼,你都聽見了?你剛才沒有摔昏迷?」楚天齊不禁驚訝,「我跑的那麼辛苦,你竟然忍心讓我抱著跑?」
寧俊琦答非所問:「當然摔倒了,你看我膝蓋上還有土。」然後俏皮一笑,「看你累成那樣,我當然心疼了,可是我也奇怪,你怎麼就不知招手打車呢。」
明白被對方「智取」,楚天齊假裝生氣,一手撐地,騰身而起:「好啊,你耍我?」
幾乎同時起身,寧俊琦急道:「不許反悔,你要是說話不算話,我就真昏倒了。」
「那你也不能這麼吊著吧,我的脖子都快被你勒斷了。」楚天齊一臉無奈。
「人家胳膊還拉的生疼呢。」說著話,寧俊琦鬆開對方脖子,又順勢雙手抱上了對方左臂。
「剛才可把我嚇壞了。」楚天齊在對方胳膊上拍了拍,「不許再這麼調皮了。」
「我也嚇壞了,怕你跑的無影無蹤。」寧俊琦也學著對方語氣,「不許再這麼執拗了。」
「咱們走走吧。」長噓一口氣,楚天齊邁動步子。
寧俊琦輕輕「嗯」了一聲,順從的隨著對方緩緩前行。
在他們身後,一個被踩扁的礦泉水瓶靜靜躺在地上。
「天齊,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寧俊琦心情很複雜,既希望和楚天齊沒有血緣關係,希望兩人能夠永結連理,但也不願心愛的人承受這樣的痛苦打擊。
「沒什麼。」楚天齊搖了搖頭。其實他也並非故作輕鬆,這次的難受程度,遠沒有上次嚴重。他從小生長在農村,從沒想過要攀附權貴,即使和徐大壯一家相認,他也更多想的是血濃於水,想的是親情。如果真沒有血緣關係,自己倒也減少一份牽掛,該怎麼生活還怎麼生活。
寧俊琦轉過頭,緩緩的說:「天齊,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嗎?」
楚天齊明白對方的意思,但卻答非所問:「希望老爺子能夠好起來。」
「我相信外公一定會好起來的,他的生命力非常頑強,這已是經過歷史檢驗的。」停了一下,寧俊琦又繼續追問,「天齊,你不要迴避,我們都老大不小的,再也經不起折騰了。」說到這裡,她不免聲音低沉。
看著身旁清瘦的臉頰,楚天齊很自然的伸出手去,要想輕撫安慰一下,但隨即又收回了手臂。
「天齊,怎麼啦?這很難回答嗎?」寧俊琦滿臉虔誠,眼中充滿期待。
移開目光,楚天齊嘆了口氣:「我的心裡很亂。」他沒有說慌。雖然他並不在意是否為徐家人,但以這樣的方式被趕出,還是覺得心中很難接受。徐衛軍當時可是讓自己「滾」的,這麼多年以來,好像很少有人這樣對自己說話的,尤其近幾年更是沒有遇到。徐衛軍有什麼權利這樣對自己?他不甘心,若不是老爺子昏倒,若不是看著徐衛華、寧俊琦的面子,他是絕不會白白忍受這種屈辱的。
「我理解你。」輕輕在對方胳膊上拍了拍,寧俊琦溫柔的說,「天齊,七夕快樂!」
七夕?楚天齊忍不住道:「又七夕了?這好像是第十年了吧?」
「十年十道坎。」寧俊琦附和著。
忽然,楚天齊笑了:「俊琦,七夕快樂!」
經過對方提示,楚天齊想到了一個問題,雖然每年七夕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已經九年九道坎,但這些坎都邁過去了,事後大多否極泰來。雖然他不迷信,但年年都是這種樣式,他也不禁疑問:難道今年不會反轉?疑問一出,楚天齊馬上給出了答案:非常可能。
今天的這個事情,可是徐衛軍捅出的,她一直都非常討厭自己,她拿出的東西有多大可信度?順著這個思路,楚天齊又想到了好多細節,徐老爺子第一次見自己,就能準確的說出自己身上的「葫蘆」胎記。自己和徐家爺倆長的那麼相像,尤其和未見面的「爸爸」照片相似度更高,自己身上還有徐家的特製長命鎖。這些該如何解釋?答案明擺著:自己和徐家肯定有關係,那個女人肯定耍了什麼手腕。
想到這裡,楚天齊很是高興。可是轉頭一看,寧俊琦正眼巴巴的望著自己,他又忽然心中一陣刺痛,不覺煩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