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日上午八點半,土地局局長趙順出現在楚天齊辦公室。
趙順進屋就問:「市長,您找我?」
「坐下說。」楚天齊一指椅子,「你應該有事匯報才對吧。」
趙順先是一楞,旋即道:「您是說扣經費的事吧?反正也不止土地局一家,年後應該也能返還,緊緊就過去了。」
楚天齊明白,對方之所以不提此事,肯定知道其中的緣由,是擔心提起惹自己不高興。他沒有點破,而是說道:「那就好,只要能克服,我就放心了。」然後話題一轉,「那兩塊地的調查,到什麼程度了?」
趙順說:「二毛廠地塊和無線電地塊,是前年八月份完成出讓手續的。當時兩地塊出讓金分別是五百六十萬和五百四十萬,河西鵬程投資公司一次性付清,市里也出了相關手續。為了招商引資,當時出讓金很優惠,一畝地只有三萬塊錢,而且還承諾會在對方開發期間,再用一半出讓金抵頂營業稅。鵬程公司拿到兩個地塊後,即進行了土地平整,但都在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停了工,到現在剛剛兩年多一點。從停工到現在,鵬程公司都沒給出任何說法,我們也沒找過他們。」
「兩年了。」楚天齊道,「好啊,那就按程序走。」
趙順很驚愕:「走程序?收回?咱們市可沒有這個先例,而且對方也不是沒開工,而是中途停工。」接著,他又補充,「市長,我沒別的意思,不是替對方說話,只是提醒您,我們要考慮周全,以免被動。」
「不用解釋,我知道。你以前不也向市領導提過收回的建議嗎?」楚天齊笑著說,「我們先禮後兵。以土地局名義給鵬程公司發工作函,要求他們到局裡商談那兩個地塊的事。」
「也發函?」趙順不理解。他可聽說了,關於飛天和四海的事,楚天齊已經讓給鵬燕建築公司發了三次函,對方不但沒來人,反而還指責了市政府好多不是。而且,楚天齊和法律顧問也還發生了矛盾,這是常勝自己說的。常勝還說,楚天齊弄了個「燒雞大窩脖」,全市人都在傳這件事,都把「發函」二字當做笑話講了。
「怎麼?有什麼不妥嗎?」楚天齊反問。
「不,不。」趙順自然不敢說出外面的傳言,不敢當面講出常勝說的那些話。否認過後,他又說,「如果只是讓鵬程公司來談,他們會來嗎?他們會不會裝作不明白?」
楚天齊道:「工作函只需指出,二毛廠地塊和無線電地塊開始停工的時間,要求他們限時來談。同時,列印一份《土地管理法》,把『閒置兩年就收回』的內容劃出來,和工作函一同寄過去。」
「好的,沒問題。」趙順先是爽快答應,然後又問,「如果他們來了,我們談什麼,要是他們不來的話,我們下步該怎麼辦?」
楚天齊說:「要是他們來了,就跟他們按規定談,就談要收回這兩個地塊,就說要走手續。如果他們不來的話,你再來找我,我告訴你怎麼辦。」
趙順點點頭:「明白。市長還有其它事嗎?」
「這一段工作不錯,兩個地塊的事跟的挺緊。另外,十一月份的工作紀律整頓也很有成效。」楚天齊面帶微笑,伸出右手,「再接再歷。」
「謝謝市長。」與楚天齊握別後,趙順走出了屋子。
楚天齊的笑容越來越濃,輕聲道:「我就不信,你能不露面,能總是當縮頭烏龜。」
……
市長辦公室。
王永新坐在辦公桌後,秘書楊永亮站在桌子前面。
王永新皺著眉頭問:「消息準確嗎?怎麼又發函?」
「準確,老陳說他親自列印的函件內容,也是他把快件直接送到郵政局寄走的。他還說,趙順囑咐他,務必上午就寄走,說楚市長盯著這件事。」楊永亮說,「至於為什麼也發函,我估計是楚天齊三次給鵬燕公司發函,對方都態度強硬,不退半步,他已經束手無策。他肯定也了解了鵬燕和鵬程的關係,肯定是想以那兩塊地引出鵬程,通過鵬程再引出鵬燕來。」
點點頭,王永新又說:「你覺得這招管用嗎?」
「我看夠嗆。就他這小伎倆,人家肯定早就看出來了。再說了,就憑人家的硬後台,也未必就鳥姓楚的。楚天齊這也是黔驢技窮,純屬是病急亂投醫,胡折騰。」楊永亮評價著。
「小楊,以後說話注意點,不要對領導直呼其名。在我面前倒沒什麼,要是出去說漏嘴了,那不但顯得你素質不高,而且也丟我的人,尤其還會招致相關領導忌恨。」提醒過後,他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
「好的,知道了。」答應過後,楊永亮走了出去。
王永新不禁疑惑,楚天齊這是怎麼了?發函發上癮了?
從市民到省里上訪開始,王永新就在想著處理那兩個爛尾工程的事,為此從省里一回來,就和薛濤商定了負責人選——楚天齊。當時之所以選擇楚天齊,主要是這事和城建有關,另外楚天齊的級別也夠,正好可以不用自己這個市長沖在前面。說白了,他把楚天齊當做了擋箭牌。
後來在常委會上,楚天齊揣著明白裝糊塗,提出了那麼多過分的條件。這讓王永新意識到,這個小年輕也不簡單,不禁懷疑是讓對方背了鍋,還是對方順勢而為達成了目的。對於楚天齊當時提的條件,依王永新的意思,不準備全部答應,頂多就是對方不願意接那事。最終可以通過強加的辦法,讓對方接受,實在不行的話,這事就暫且放下。只要先把補償款付了,應該就沒什麼事,就不會影響到自己這個市長什麼。可薛濤卻答應下來,看樣子只要楚天齊背了那個鍋就行。
後來楚天齊拿出了相關方案,連人選都物色好了。在人選構成上,楚天齊考慮了各個常委的人,這讓王永新再次意識到,楚天齊的確不簡單。他對處理爛尾工程的事,又增添了信心,只是他不明白對方要如何與鵬燕公司談判。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讓王永新的信心卻減了不少。他發現,楚天齊所發的三份函件沒什麼份量,全被對方駁了回來。按說楚天齊應該再拿出進一步的制裁辦法,逼迫鵬燕公司來人商談或做出讓步才對。可這小子怎麼又捨近求遠,盯上二毛廠和無電線的地塊呢?真能通過一封函件,把對方調過來嗎?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王永新按下了接聽鍵。
對方聲音立刻傳了過來:「老王,怎麼回事?這發函還發上癮了?放著那件事不做,他怎麼又盯上別的事了?他到底心思在不在那事上,到底是不是假借這件事,來實際促成那兩件事?」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一個干實事的人,絕不會那麼做的。」王永新說的很肯定。這倒不是王永新對楚天齊真的這麼信任,而是這種情況下,必須要這麼說。
「哼,你對他的了解?你真的了解他?遠了不說,就說常委會上,他先是裝可憐,大打悲情牌,條件提了一個又一個。可到頭來,人家早有準備,把所有常委都當成了傻子,耍的團團轉。你那時了解他嗎?」對方語氣很是不善,「你做為市政府市長,也是這件事的實際總牽頭人,不要什麼事都當甩手掌柜,該管也得管,該限制也得限制。」
王永新不悅的說:「我並沒有當甩手掌柜,該管也管了,該限制也限制了,還要怎麼做?總不能限制的他沒法做事吧?總不能……」
對方搶了話:「老王,你這叫什麼話?我只是提醒你,放任他這麼胡鬧可不行。」
「那怎麼弄?換掉他?那好啊。那你說讓誰來處理這事?」王永新也不禁火起,「或者乾脆就不去管這事,愛咋咋的?行嗎?」
「你……」對方被搶白,語氣軟了下來,「老王,在這事上,咱們應該思想統一才對。我這是為大家好,你怎麼倒有情緒了?」
「不是我有情緒,而是這事必須得給足他空間和時間。這事一拖就是兩年多,沒人睬沒人問,現在好不容易有人出面了,我們不要過於苛責,只要他最終把事處理了就行。他當時明知對方背景,但依然敢接,那就說明他有一定準備。就沖這種膽氣,就種這種智謀,我們也得佩服。咱們班子裡這麼多人,也就他敢接這事,換做你我也未必敢直接碰鵬燕吧。如果現在對他的做法看不懂,那我們就繼續看著,只到看明白為止,或者等他自己告饒也可以。人家現在面對我們使的小絆子,都沒有氣餒,沒有放棄,我們就不該武斷的給他下結論。」王永新語氣也緩和了一些,「咱們思想是該統一,那就是在此事上全力支持他,讓他為我們大家排雷。除了他,我想不出誰還能做這事。」
「那你多關注點,別讓這事失控了。」對方聲音戛然而止。
掛斷手機,王永新冷哼道:「頭髮長見識短,就知道瞎哇哇。大不了這事就放下,反正老子也不怕。」</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