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不如變化快。
本來陳京是安排和唐贄見面,另外還要去拜訪高衛的。
但是方家老爺忽然病重,方家上下包括西北系都異常緊張,方家的二代三代弟扎堆進總後醫院探病。
而高衛則給陳京打電話,稱他立刻要去新加波考察,可能沒有時間和陳京碰面。
對此,高衛呵呵笑道:「我可不是推辭啊,你在我眼中就是大肥羊,有機會宰你一刀,我是絕對不會放過的。只是很遺憾啊,這次領導安排去新加坡,馬上就要啟程,我們只能下次見面了。」
陳京道:「高部長,您自己不就是領導嗎?」
高衛一笑,道:「領導還有領導,你以為我現在很自由嗎?如果不是領導指派,我就這麼私自往外跑,那人家定會把我當成是捲款逃跑,那後果就是遭全國通緝!」
高衛說得很幽默,卻也道出了他現在位的敏感。
財政副副部長,真正的財神爺。
財神爺出國,如不是特別的必要,一般是不可能的,高衛這次外出可能也是有特別的原因。
和高衛說話,陳京感覺不到絲毫壓力。
高衛有一種能力,他總會讓人覺得他不像是官場中人。
他說話幽默,風趣,而且不打官腔,也不打機鋒,就如同一般朋友一樣和人聊天。
不得不說這是他的一個優長。
陳京就對他極有好感。
可以想像,高衛也是在官場中滾打了這麼多年的人。
他怎麼可能會如同外在表現的那般簡單?
而且他從基層一直走到部委領導的位置,這期間他需要歷經多少艱難困苦?
難得他還能保持這種豁達,風趣,坦誠的作風,這是很了不起的。
日程被打亂,陳京便和方婉琦兩人一起去總後醫院探望方老。
老將軍這幾年身體狀況每況日下。
從去年開始,他就已經長期住醫院了。
他是慢性病,而且本身也是人老體衰。
病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夠正常說話,書,不好的時候基本就是臥床不起,語言能力都會失去。
無論是方家還是西北系,大家都清楚,老爺去日無多了。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如是一般尋常人家,像老爺這麼一把年紀的人逝去。還是一件喜事。
但是老爺畢竟不一樣。
他是共和國現存極少數的開國將軍。
他的身上承載了太多的意義,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對這個國家和人民都有莫大的意義。
而對方家和西北系來說,則意義更大。
不管老爺病重到什麼程度。不管他是否還有能力去關注天下事。
他只要在呼吸,就永遠都是西北系的支柱。
這一點,從來就不會改變。
所以老爺病重,西北系上下是相當緊張的。
陳京和方婉琦到醫院的時候。
醫院裡已經聚聚了很多人,方家的年輕一代,西北系在京的官員,這其中就有唐贄。
方連俊也在,所有人神色都凝重。
陳京和方婉琦的到來還是頗引人注意的。
除了方婉琦漸大的肚吸引人外,陳京目前也是大家關注的對象。
陳京在嶺南的名氣已經初顯。而且他現在是省一級單位的正職一把手,省委候補委員。
陳京現在在嶺南有兩個最年輕。
一個他是最年輕的副廳級幹部,另外一個他是最年輕的省委候補委員。
這預示著他前途不可限量。
方連俊和陳京比較熟,他很快就湊了過來。
陳京低聲問他情況。
他搖了搖頭道:「醫生說爺爺需要休息,暫時不宜見客人,我們都只能在外面等!」
陳京點了點頭,他回頭對方婉琦道:「你找個地方坐坐吧!」
其實不用陳京提醒。早就有人過來扶方婉琦落座。
陳京便一一的和熟悉的人打招呼,免不了一番好寒暄。
唐贄也很自然的靠了過來。
陳京沖他笑笑道:「唐哥,你好!」
唐贄笑笑,伸出手來道:「你好,什麼時候進京的?現在婉琦懷孕,你可要經常回來照應哦!」
陳京點頭道:「今年下半年會常回來,現在回京容易了,公私兼顧!」
唐贄點頭。道:「我現在在紀委,以後有什麼事兒可以多聯繫我。你這次還待多久?」
陳京沉吟了一下,道:「應該還有幾天,現在還定不准!」
「那行,就這幾天方老的病情,如果病情好轉。我們約個時間坐坐。嶺南我一直很嚮往,卻從未在那邊工作過,很羨慕你啊!」唐贄道,語氣頗為真誠。
陳京第一次見唐贄的時候,兩人話語極少,幾乎是擦肩而過。
那個時候陳京隱隱覺得唐贄很矜持。
今天唐贄表現熱情,讓陳京重新認識了他。
估計是受了上次的挫折,他越來越成熟了。
當然,也不排除陳京現在自己的位置水漲船高,終於能夠進對方法眼了。
這一些都不是陳京在意的地方,陳京在官場這麼多年,心智和以前早已經不一樣了。
被人瞧得上,瞧不上,他根本不在意。
也不存在有多少爭勝之心。
踏踏實實做事,認認真真工作,多疏通人脈,都結交志同道合之人,夯實自己的政治基礎,這才是最重要的。
官場之上,又有多少友情可談?
大家彼此之間都是同志關係,交織的都是利益,也許這個說法聽上去有些偏激,但是對信仰而言,陳京更加相信的是利益!
就像今天這個場合。
這一屋人三五成群,也沒見人怎麼安排,就很自然的形成了各自的圈。
方婉琦被一幫姐妹兄弟圍著,基本都是從上的弟。
而還有一幫年輕的軍方弟。
另外京城部委副廳以下是一個圈。
陳京和方連俊還有唐贄幾人湊在一起便有話說。
這些圈的形成,甚至還不能簡單的歸結於利益。高一點說,可以說是志同道合,俗一點說,可以說是物以類聚!
耐心的等待,誰也沒有離開。
足足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
醫生過來要求家屬代表進去。
方路堅連忙跟在醫生後面進去了。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他走了出來,道:「行了,行了。父親沒什麼大礙,他已經清醒過來了,只是身虛弱,不能多說話。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也不用在這裡等了。
等老爺稍微硬朗了一點,你們在過來探視吧!」
方路堅發話,大家便紛紛起身。
方路堅沖方婉琦招手,然後又往陳京這邊。
陳京和方婉琦兩人便到了他身邊。
他壓低聲音道:「爺爺聽說你來了,想跟你說說話,你有了孩他很高興!」
他轉頭向陳京道:「你陪婉琦進去吧,時間不要太長,不要超過十分鐘!」
陳京和方婉琦兩人並肩進入特護病房。
病房裡面呼吸機,各種生命特徵監測儀器占據了一多半空間。
房間溫度恆定。比較涼爽。
雖然老人病重,但是房間沒有任何異味,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陳京進門便見一盆盆景。
他一眼就認出這盆景正是自己送老爺的那盆黃楊木。
已經好幾年過去了,當初這個盆兒沒有現在茂盛,也沒有現在收拾得這般利落漂亮。
綠綠的黃楊木,每片都生機盎然。一塵不染。
在房間的燈光照耀下,似乎上面能夠流出油來。
方婉琦比較激動,進門眼淚便嘩嘩的流了出來。
她甩開陳京的手,快步走到床前叫了一聲:「爺爺……」
方老躺在床上,背後墊了起來。
他穿著常見的藍色的病人服,神色很憔悴,但是收拾得頗為乾淨。
他的嘴角有些許幹掉的唾沫的痕跡,雙眼依舊很有神采。
他挪動了一下。似乎想伸出手來,卻未能如願。
方婉琦連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老人握了握方婉琦的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現在動一下手,比當年攻下一個陣地還難!」
陳京本來很平靜,但是老人艱難的說出這句話。他一瞬間便感覺雙眼朦朧。
老人身上的那種淡然和無畏,讓他心中震撼。
對待生死,有多少人有這麼從容樂觀?
方婉琦早已經泣不成聲了,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方老微微皺眉道:「暫時又不會死,你哭這麼用心幹什麼?對孩不好!」
方婉琦擦了擦眼淚,心情平定了一些。
老人微微的挪動頭,眼睛瞟向陳京,毫無徵兆的露出一個微笑。
他似乎是在和陳京打招呼,又似乎是在取笑方婉琦的脆弱,又好像是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兒。
這一笑蘊含了太多的意義,陳京忙湊到近前叫了一聲:「爺爺!」
老人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道:「嶺南是個好地方,我去不了了!你要珍惜在嶺南的工作。」
陳京鄭重的點點頭。
老人卻轉移的話題,問:「查了沒有,是男孩是女孩?」
陳京愣了一下,搖搖頭。
老人道:「不要查,查那個是違法。違法的事情不能做!」
他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剛才的話似乎是開玩笑的閒談。
「生了告訴我,抱給我……」老人說話已經很吃力了,陳京和方婉琦兩人幾乎同時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