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江哀鳴聲響徹整個酒店.面對陳京劈頭蓋臉的臭罵,他一個勁兒的承認錯誤,那模樣要多可憐,便有多可憐!
「好了,好了!你就別裝孫子了!說說吧,這算是什麼事兒!怎麼就把我扯進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中了?」陳京擺手道,一通責罵完畢,他的心情也漸漸冷靜下來了。
「我可跟你講,范江!這事鬧得有些大了,整個澧河就因為這檔子節目搞得雞飛狗跳的,如果再不趕快把這火滅掉,後果不堪設想!」
范江狼狽的坐在沙發上,自個兒在嘴巴裡面嘀咕,好像是犯錯的孩子般,卻是不說大聲話!
陳京火一下又衝上來了,道:「我問你回答,我先問你,這個叫方婉琦的女人究竟是什麼人?你別告訴我你不認識她,我給你的那篇文章,就是她的關係發出去的!
聽她的口氣大得很,這次過來是要整大動靜吧?」
范江嘆了一口氣,道:「京子,我老范對不住你!但這事真不能怪我。
你說方婉琦,她的另外一個身份是我們的副總,我就是她的直接下屬,你說這事……」
「什麼?這女人……」陳京伸出一隻手指著門外,「她……她神經病吧,他這不是砸自己公司的招牌嗎?」
范江攤攤手,道:「誰知道呢?我們不止接澧河一個縣的宣傳片,整個楚江省,我們拍的宣傳片多了!那天方總讓我推薦幾部好片子,我這不是為了澧河好嗎,就把你們澧河的片子推薦上去了!
方總一眼就看出澧河這片子風格和我們其他片子的風格不同,解說的風格也不一樣。
我當時哪裡知道事情會是這樣?我竹筒倒豆子,把這個片子所有的內幕都說出來了,還連帶著把你誇得像一朵花一樣,誰知…」
范江有些沮喪,陳京深皺眉頭,他了解老范,知道範江不是那種推卸責任撒謊的人,范江這樣說,十有入九是真的。
但是,陳京的疑惑就是這個方婉琦的女人是個瘋子嗎?她自己公司拍的片子,她在裡面吹毛求疵的挑毛病放到電視上曝光,以後誰還敢讓三江傳媒拍攝宣傳片?
「這事難辦!」范江道,「媽的,這些個有錢人,在他們的眼中,我們就是個屁!」
范江抱怨了一句,眼睛看向陳京,道:「京子,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個印象澧河的片子既然曝出了問題,這一曝肯定會很徹底!不光是澧河的問題要掀出來,可能我負責的這個項目組都朝不保夕了。
你我倆哥門兒這回可能真要倒霉了……」
范江神情很沮喪,說到後面,他偌大個男人,眼淚從眼眶中不爭氣的就滾了出來,說話聲音都帶了哭腔:「京子,你嫂子現在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咱剛剛買的房子又得還貸,你說我這……」
范江的頭扭到一邊,後面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陳京皺了皺眉頭,臉色非常陰沉,范江的難處他還真沒想這麼細,以前年少輕狂、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日子遠去了,有了家的男人,再也瀟灑不起來了!陳京內心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傷斑…
「行了!別撒貓尿了!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你撒貓尿起什麼作用?你難道還指望有人會同情你?」陳京瓮聲道。
范江搖搖頭,胡亂的抹了一把臉,情緒穩定了一些。
「說吧,究竟是什麼情況!」陳京眼睛盯著范江,「這個方婉琦是不是個神經病?她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范江清了清嗓子,沖陳京做了一個抽菸的動作,陳京從兜里掏出煙自己點上一支,然後給范江扔了一支,兩人在屋子裡面開始吞雲吐霧。
兩人沉默了很久,范江才開始娓娓的將事情的原委道出來。
三江傳媒的老闆廖哲瑜是個牛人,年紀輕輕,卻是數億的身家,其背景更是了不得,據說是省里某高官的直屬親戚。
這也是他三江傳媒能夠接手拍那麼多地區宣傳片的原因,他們拍片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能力讓片子發揮作用。
至於方婉琦,她的身份是三江傳媒老闆廖哲瑜的未婚女友。在前不久,方婉琦和廖哲瑜兩人鬧翻,這才有了她揪三江傳媒的辮子,一定要整垮、整倒三江傳媒的動作。
很不幸,澧河的這個「印象澧河」的片子,成為方婉琦選中的第一個目標,看這個架勢,她是先要搞臭澧河,然後再追根溯源,找到其拍攝單位三江傳媒,要徹底的把這整個利益鏈條揪出來,公布於眾。
陳京認真的聽完范江的一通訴說,他深吸了一口煙,以一料譏誚的口吻道:「你的意思是說,鬧出了這麼多事,不過就是人家小兩口鬧彆扭?」
范江認真的點點頭,道:「我不是無中生有的,這就是千真萬確!方總這人真狠,我跟了她這麼久,她動起手來是毫不留情,完全是要將我往死里整呢!」
陳京神色木然,他不完全相信范江的這個說法,但是他也想不到更多的理由。
他想,如果真是這麼多事,都只是因為小兩口鬧彆扭造成的,那真就太可笑,太有諷刺意義了。
澧河雖然只是個貧困縣,但是也是數十萬人口,這樣一個縣因為一個宣傳片全縣震動,縣委書記都惶惶不可終日,原來不過是人家小兩口鬧彆扭?
這就好比神話故事中說,人間的一場大雨,不過是天上的龍王打了一個噴嚏。
這個神話傳說,強調的就是人和神仙之間的距離之遙遠,神仙的神通之深不可測。而現在澧河所遭遇的事情,又說明的是什麼呢?
陳京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甚至覺得自己剛才都不該責備范江!
范江的那句話說得好啊,「在有錢人、有權人的眼中,自己這些人就是個屁!」
不光是自己是個屁,整個澧河上下所有的人都是個屁,這其中甚至包括舒治國。
舒治國在澧河走到哪裡都是淨水潑街,黃土鋪地,那是威風八面。但是跳出澧河,放眼整個楚江省,他又算個什麼?
陳京忽然想到了「螻蟻」這個詞!
這個世界的不公平就在這裡,有的人生來就含著金鑰匙,而更多的人卻生來就是螻蟻!
陳京腦子裡面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姐妹兄弟!他用力的將菸頭掐滅,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
他踏出門,漫步走出酒店,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回頭,他腦子裡面一直在糾結的就是「螻蟻!」這兩個字。
他想到這兩個字,因為他近幾天看馬步平的《金融學》筆記中就有這兩個字。馬步平在筆記中寫道:「生如螻蟻當立鴻鵠之志,命薄似紙應有不屈之心。」
他嘴中念叨著這兩句話,毫無目的走在澧河的街道上,良久,他驀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通天之路」的半山腰了。
他猛然回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房山賓館,夜色中房山賓館燈火輝煌,但是閃爍的霓虹招牌本來氣勢磅礴的四個大字,站在這裡卻依稀難辨了!而房山賓館宏偉的主樓,站在這個角度看過去,是那麼的矮小。
賓館的院子裡,人影卓卓,車水馬龍,無論是人還是車,都只有芝麻粒一般大小。
「螻蟻!」
陳京腦子裡再一次想到了這兩個字,緊接著他馬上想到了方婉琦那風華絕代的容顏,以及那種從骨子裡面散發出來的高貴和高傲,陳京很清楚,此時方婉琦也就在他看到的這片區域中。
如果她此時在院子中,也只會是一粒芝麻一樣渺小!
一念及此,陳京心中猛然一動,他又想起那句「生如螻蟻當立鴻鵠之志,命薄似紙應有不屈之心。」
他心中的豪氣猛然升騰而起,螻蟻又何妨?項羽一匹夫耳,就敢沖秦王車駕呼彼可取而代之,劉邦無名小卒,亦敢嘆大丈夫生當如是!
陳勝吳廣奴隸之人,亦可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陳京現在就站在這個地方,這麼一眼望過去,整個澧河都在他的腳下,他有一種澧河皆螻蟻的感嘆!
一念及此,陳京心中豁然開朗,先前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都煙消雲散了!
方婉琦也好,廖哲瑜也好,不過都是個人而已。如果覺得他們遙遠,他們就真的遙遠,其實,他們何嘗又不是在我們的生活中?
就像方婉琦,今天她還不是被自己氣得渾身發抖?
再說,像方婉琦這類女孩子,撇開他們的身份和背景外,她們又懂什麼?她們懂得怎樣去處理下崗職工鬧事?他們懂得怎麼去帶來老百姓致富?他們懂得如果做才能造福一方?
再往大一點說,她們懂得如何做,我們的民族才能復興?民族的興亡他們能承載得了?
方婉琦就只是孩子,一個從小錦衣玉食,長於婦人之手,不知人間疾苦的孩子。她高傲,很大部分只是因為她的無知,否則,她怎麼可能高傲?她有什麼資格高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