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離開臨港了。
在臨港人的眼中,陳京走得頗為狼狽。
而在臨港體制內,對陳京的「狼狽」離去則是彈冠相慶。
但是在這些所有人中,唐贄無疑是最特殊的一個,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陳京對他來說是後起之秀,他在擔任市委書記的時候,陳京還只是一個小處長。
可就是這個小處長,在不經意之間,在短短的幾年之內,竟然快速成長,現在儼然成為了西北系最有前途的年輕一代幹部。
不得不說,陳京的成長給予了唐贄很大的壓力。
陳京是什麼?他是從最基層一步步的往上爬上來的幹部,這麼多級他一個級別都沒落下。
而且,在他所幹過的每一個工作崗位上,其工作成績都可圈可點,這樣的幹部簡直是奇蹟般的存在。
最近一兩年,唐贄聽過周圍太多人談論陳京了,嶺南的形勢多複雜?可是陳京在嶺南硬是站穩了腳跟,而且闖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唐贄在京城,有時候也心嚮往之。
而這一次陳京來臨港,算得上是唐贄和陳京的第一次工作接觸。
在之前,他聽過了太多褒獎陳京的溢美之辭,而相比那些,這一次陳京的表現不由得讓唐贄覺得也不過如此。
省委紀委糾風室的常務副主任,親自到臨港處理些許小問題,竟然最後被逼得毫無辦法,只得灰溜溜的滾蛋,這的確不怎麼樣!
唐贄在內心對陳京不由得有些輕視,而長期壓在他心中的壓力,也得到了暫時的釋放。
可是話又說回來,陳京畢竟和西北系關係密切。
這次陳京在臨港工作處理不當,和黃宵頂牛沒占到便宜,這勢必影響他的仕途。
唐贄在京城部委工作經驗豐富,他深知在部委工作競爭之激烈。
部委的幹部,一旦被領導認為能力上有所欠缺,以後在工作上再想順暢估計就不那麼容易了。
部委人才濟濟,不知多少人等著一個位置,而陳京這個污點,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往小了說,陳京這次是缺乏經驗,往大了說,陳京是犯低級錯誤。
黃宵是zhong yāng候補委員,是黨內知名的幹部,在全國副部級領導幹部中,也是最有前途的幹部。
陳京到臨港之後,先不和黃宵把關係理順,就敢肆意約談幹部。
他真當自己是欽差大臣,就可以無所忌憚?
臨港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正常,風平浪靜。
唐贄也像往常一樣去上班。
他進辦公室,秘書小王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他皺皺眉頭道:「小王啊,我都跟你說過了。你如果早來了,該忙什麼就去忙什麼,不用搞得緊張兮兮的,讓大家都不自在。」
小王訕訕的笑笑,道:「唐市長,秘書長讓我等你來,說是黃書記讓您過去匯報工作!」
「匯報工作?我不是才匯報工作嗎?」唐贄狐疑的道。
而就在這時候,小王坐席上電話響了。
市委秘書長苗小潔打過來的,小王捂著話筒,唐贄立刻走過來抓起電話道:「秘書長?什麼事情?」
苗小潔在電話那頭嘆一口氣,道:「唐市長,你終於上班了。書記都等你半小時了,你趕快過市委吧!」
唐贄愣了愣,臉sè一變,道:「好,我馬上過來!」
急匆匆的趕到市委,一進市委大樓,他就感覺氣氛不對。
他心中很疑惑,直奔黃宵辦公室。
黃宵辦公室沒有其他人,他獨自坐在沙發上悶頭喝咖啡。
唐贄輕輕推門進來,低聲道:「書記,您找我?」
黃宵抬眼瞅了唐贄一眼,唐贄很清楚的看到對方的眼睛中布滿了血絲,眼眶周圍,黑眼袋十分明顯。
黃宵一夜未眠?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唐贄小心翼翼的過來,坐在黃宵的對面。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氣氛讓人窒息。
「唐市長,我找你來是和你通報一個事情。你們市zhèng fu在25ri召開市長碰頭會之後,你和甘市長又碰了一次頭。在這之後,甘市長幹什麼去了,他跟你說過嗎?」黃宵道。
唐贄皺眉思索,道:「飛華市長當時訊問我關於規範招標的工作意見,我們談的時間不太久,然後他不是下班回家了嗎?」
黃宵盯著唐贄,臉sè很難看,道:「他如果是下班了就好了,一切都沒故事了。關鍵是他根本就沒回家。然後連續三天都沒上班,他偌大一個活人,竟然就不知所蹤,失蹤了!」
「失蹤?」唐贄心中猛然一驚,「這怎麼可能?」
黃宵臉一青,道:「這有什麼不可能?昨天晚上,我安排公安局和國安局找了一晚,整個臨港都翻了個遍,然後和甘市長關係密切的人,都挨個確認了。可是就算這樣,還是找不到他的存在。
你說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唐贄吐了一口氣,他明白這事情恐怕不那麼簡單。
然後他迅速想到,甘飛華分管的工作不正是填海區的具體工作嗎?
這中間……
他倏然想到了一種可能xing,下意識的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黃宵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怎麼?你想到了什麼?」
唐贄道:「書記,您說會不會是陳京……」
「陳京?他糾風室有這麼膽大妄為嗎?甘市長是正廳級幹部,是zhong yāng下放的幹部,他糾風室還沒這個能量吧!」黃宵粗聲粗氣的道。
唐贄沉吟了一下,道:「可是書記,如果陳京在明,紀委監察室在暗,這個事情是不是有些不一樣?」
黃宵臉sè一變數變,他嘴唇連連掀動,似乎一肚子的火氣沒地方發泄,但是最終,他一個字都沒說,嘴唇緊緊的抿起來,抿得很緊。
唐贄察言觀sè,覺得自己可能多話了。
黃宵何許人也,自己能想到的地方,他想不到?
黃宵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了,既然是這樣,自己還胡言亂語幹什麼?
不是往他傷口上撒鹽嗎?
「叮,叮!」
電話鈴聲很急遽。
黃宵快步走到辦公桌前抓起電話,他聽了片刻,道:「行了,停止你們的工作吧!這件事情你們不要再管,另外,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絕對不能夠外泄消息!」
他「啪」一聲掛斷電話,手上的青筋都凸顯了出來。
有過了片刻,桌上的另外一台電話響了。
是紅機電話。
唐贄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要迴避。
黃宵壓壓手,吐了一口氣抓起電話。
唐贄看到黃宵的臉sè終於開始泛青,然後發白,他對著電話道:「知道,知道,我馬上,馬上……」
「是!是!我明白!」
再次掛斷電話,黃宵似乎情緒一下激動起來。
他本來就火爆脾氣,以強勢強硬著稱,在這個場合,他也似乎沒想過保持市委書記的城府。
他一拳砸在辦公桌上面。
桌上的文件被震得瞬間凌亂。
他眼神再一次落在唐贄身上,一字一句的道:「省委通知,讓我立刻去省委。我不給老遲打電話了,你跟老遲說,讓他主持工作!」
唐贄站起身來,還沒來及說話。
黃宵語氣一緩,栗然道:「甘飛華被紀委帶走了。是紀委六室的行動。你說中了,陳京在明,他們在暗。人家是有備而來,我們都被戲弄了!」
他頹然坐在椅子上,仿佛一下衰老了十歲,整個人變得興意闌珊。
唐贄想說一句安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黃宵是個驕傲的人,驕傲的人最大的毛病往往是好面子。
現在整個臨港都知道陳京是灰溜溜的離開的。
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甘飛華的出事,把這個事實全給顛覆了。
陳京在臨港不過是吸引火力的,他是在耍花槍。
真正厲害的人藏在暗處,陳京把黃宵的火力都吸引住了,暗中的人早就把一切都理順了。
可以想像,因為甘飛華的被雙規,接下來肯定會有震動全國的大案在嶺南迸發,臨港必然首當其衝,而在這中間,黃宵會不會深陷到這個漩渦中?
唐贄忽然有一種危機感。
他來臨港履新,給自己的定位就是緊靠黃宵這尊大菩薩。
可是現在這個看似強大無比的大菩薩,似乎有點泥菩薩過江的架勢,這讓他怎麼沒有危機感?
這種危機感在他腦子裡轉瞬即逝,但是這一剎那的閃過,卻給他腦子裡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然後他立刻想到了這件事的關鍵人物——陳京。
陳京現在在哪裡?
他的人早就到莞城了。
莞城和臨港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距離,嶺三角交通如此發達,一百多公里僅一個小時多一點的車程。
可是短短的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卻似乎變得無比的遙遠了。
陳京陳閻王,在臨港再一次出風頭不可避免。
而這個風頭出得太大了,甚至連黃宵都有可能陷進去,這還不夠震動嶺南?
唐贄離開書記辦公室,jing神有些恍惚。
他覺得整個世界似乎瞬間改變了法則,事情從一個極端變幻成另一個極端,竟然如此的充滿戲劇xing?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個黑sè的幽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