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波瀾 第一卷 烙印（96）應變

    老秦頭在張德民辦公室，說到茅飆村一戶農戶因為農業稅，兩個老人帶著兩個孩子跳崖的事，讓張德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後來怎麼處理的？」沉默良久後，張德民才說道。

    「當時柳鄉長還沒出那事，他讓魏主任處理，具體咋處理的我就不清楚了。」老秦頭說道。

    兩人正說著，就聽見院子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

    張德民起身來到門口，看了一眼鄉政府的院子。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情緒非常激動，腰裡綁著一個東西，手裡還拿著一根棍子站在鄉政府門口，朝著副鄉長苟天亮嚷著……

    「張書記，那個人就是剛才我說的那個人，來了好多次……」老秦頭探著頭看著院子裡的那個男子，「他腰裡好像綁著雷管！

    「雷管？」張德民吃了一驚，看了看院裡，又轉頭看著老秦，「老秦，你給熊老黑打個電話，我下去看看……」說著，張德民便朝樓下跑去。

    「另外，你讓熊老黑把他女兒接來！」剛下了兩步樓梯，張德民停下腳步，看著老秦說道。

    剛下樓，就看見魏明國，張德民忙讓魏明國趕緊疏散鄉政府的人，然後徑直跑向大門。

    見張德民過來，苟天亮看著那名男子說道，「這是鄉里的張副書記，你有什麼事好跟他說。」苟天亮連忙把張德民推了出去。

    「這位老鄉，我是副書記兼副鄉長張德民。」苟天亮的話讓張德民有些反感，但這會兒也不是計較的時候，他向前走了一步，看著男子。

    「你們這群狗日的，逼死了我老娘老父親，還逼死了我女兒，我要和你們同歸於盡！」說到這裡男子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又扯著腰上雷管吼道。

    「這位老鄉，到底是咋回事？你能不能慢慢跟我說一下。」男子剛才擦淚水的動作，讓張德民心裡有些發酸，他儘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你先別這麼激動，我呢，剛到，不了解情況，你看這樣好不好，到我辦公室去？」

    「張書記，這人是……都叫他竿子！」苟天亮看著張德民輕聲說道。

    原來，這名中年男子正是剛才老秦頭說的茅飆村因農業稅被逼死的老兩口的兒子。

    「竿子兄弟……」張德民看著男子，「你家人的事，我在這裡代表鄉政府向你承諾，鄉里一定會妥善處理……」說到這裡，張德民提高了嗓音，「同時，對相關責任人，鄉政府將堅決追查到底並嚴肅處理！」說完，張德民看著男子委婉地說道，「但我覺得你現在的方式不妥，會禍及很多無辜的人……」

    「你的父母是因為我們工作的粗暴或者說蠻橫才選擇了那種方式，但你不能也選擇這種蠻橫的方式，你想想，這棟樓里……」張德民回身指了指鄉政府大樓，「這裡面有很多人和你一樣，有年邁的雙親，有年幼的孩子，如果你今天也選擇這樣的方式，他們的家人作何感想？他們的孩子會因此成為孤兒，這一生他們都會怨恨你；而他們的父母也會因為他們的兒女而怨恨你！」

    「你在仔細想想，這些無辜的生命因為你的一時衝動而讓他們的父母痛失兒女，讓他們的子女變得無依無靠，你的父母呢？我想他們在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的！因為他們的兒子做了一件蠢事，因為是他們的兒子才令這些老人和孩子後半生生活在眼淚和怨恨之中！」

    「我承認，我們一些基層幹部的工作方法簡單、粗暴，才導致你的父母選擇了那種方式，但作為共的政府，我們不會任由這種情況繼續下去的！」

    見男子好像有所觸動，張德民繼續說道。

    「收取農業稅是國家為了滿足社會公共的需要而採取的一種手段，政府收了這些稅，還是用於咱們老百姓，比如說，修建公路等等，這些都是為了我們以後的日子更好過……」

    「當然，我也承認，在收取農業稅的過程中，我們很多幹部採取了很多過激的行為或者說了一些過激的言論。這點是我們工作中的嚴重失誤，在這裡，作為一個鄉的副書記和副鄉長，我向你道歉！」說著，張德民鞠了一躬。

    「請你相信，你父母的事我們三天之內會有一個處理結果的！」

    「你再想想，你還有一個女兒，你今天這樣做，讓她今後怎麼做人？難道你忍心讓她一輩子生活在指責、屈辱之中嗎？」

    張德民苦口婆心勸著這名男子。這名男子情緒漸漸好轉，從最初的「激動、憤怒」到現在情緒低落……

    這時，張德民看見熊老黑那輛摩托車在離鄉政府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跑下了車，邊跑邊叫著「爸爸、爸爸……」

    中年男子回頭看見自己的女兒叫著爸爸、爸爸，再也忍不住，扔了棍子，張開雙臂，「翠花……」

    看著這對父女抱頭痛哭，在場的幾個人也是眼睛濕潤……

    「竿子，你也不忍心你的女兒……」柴慧君走過來看著中年男子說道。

    「爸爸，爺爺奶奶沒了，我不能沒了你啊，爸爸……」翠花哭著說道。

    「翠花，爸爸沒用，都是爸爸沒用，嗚嗚……」一個大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哭了起來。

    「竿子，你女兒這麼懂事，你就忍心她今後被別人戳著脊梁骨嗎？」柴慧君說道。

    「翠花……」張德民過來俯下身子看著翠花，「你讀書了嗎？」

    「叔叔，家裡沒錢，我……」翠花說著低下了頭。

    「翠花，叔叔問你，想不想讀書？」張德民撫摸著翠花的頭說道，「想讀書，叔叔給你出學費！」張德民溫和地說道。

    「真的？」翠花抬起頭一臉淚痕地看著張德民。張德民點了點頭。

    「爸爸，這個叔叔讓我去讀書……」翠花抱著男子的頭說道。

    「竿子。」張德民看著男子，「來，到我辦公室坐坐！」張德民說著伸手拉著男子的手。

    「爸爸，這個叔叔是好人！」翠花看了看張德民，又看著自己的爸爸說道。

    「竿子，起來吧。」柴慧君也伸出了手拉著男子。

    這時，熊老黑也走了過來。

    「竿子，把那東西解下來吧！」見竿子沒有反對，熊老黑動手將捆在竿子腰上的雷管解了下來。

    柴慧君扶起翠花，又讓翠花拉起竿子，然後轉身朝著鄉政府張德民的辦公室走去。

    目睹這一切的西葫蘆鄉政府的員工無不對張德民豎起了大拇指，他們中還有些人依稀記得，上次「港商騙藥」時，也是這個人穩妥地處理了，只不過這個人當時還是鄉小的老師。今天，面對雷管的威脅，還是這個人，雖然身份不一樣了。但張德民的果斷、機智應變以及溝通能力給西葫蘆鄉的工作人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張德民辦公室，熊老黑和柴慧君又輪流做了竿子的工作。雖然竿子還是堅持是村里逼死了自己的父母和孩子，但情緒已不再像先前那般激動。最後張德民表態，三天內鄉里給竿子一個明確的說法，這樣竿子才帶著女兒翠花回家去了。

    竿子臨走的時候，張德民掏出兩佰塊錢，竿子死活不要，但架不住張德民和熊老黑的勸說，只好收下了。

    「張書記。」竿子走後，熊老黑看著張德民說道，「幸好竿子還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否則……」熊老黑拿著雷管說道，「這顆雷管一旦爆炸，威力非常大的。」熊老黑看著雷管皺了皺眉。

    「是啊，張書記，你孤身一人，要是遇著不講理的人，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柴慧君想著這事都有些後怕，「以後遇著這事，等我們來了再處理？」

    「呵呵，我可沒那麼金貴。」張德民看著兩人笑了笑。

    幾個人正說著，秦邦凱走了進來。

    「德民，啥時來的？」秦邦凱坐下後笑道。

    「秦書記，你沒看見剛才的事，想想我都後怕！」熊老黑看著秦邦凱，「茅飆村那個竿子，就是上個月跳崖的老夫妻的兒子，下午拿著這個……」熊老黑將手裡的雷管拿了起來，「要不是張書記，哎！」說完，熊老黑嘆了口氣。

    「剛才我也聽說了。」秦邦凱點了點頭，「德民，以後遇到這事首先要當心自己的安全！」

    「對了，老熊。」秦邦凱說著轉過頭看著熊老黑，「我想，能不能由你們派出所牽頭，在全鄉進行一次排查，重點是這類的東西，消除隱患！」

    「秦書記說得有道理，防患於未然。」張德民看了一眼熊老黑，「秦書記，這事我覺得還要梳理一下，我們現在到底還存在那些罰沒的事項，同時對我們這些村幹部進行一次政策的宣講，避免因為簡單、粗暴的作風帶來的惡性事件。」張德民揉了揉太陽穴說道。

    「嗯，我覺得非常有必要！」秦邦凱點著頭說道。秦邦凱在做縣委辦副主任時，對口聯繫縣信訪局。他知道，農民的問題處理不好，不僅會誘發很多群體事件，而且上訪事件也是層出不窮。有一次，有一個鄉因為計劃生育罰款的事情，結果當事人進京上訪，搞得當時縣委領導非常被動。事後，不僅那個鄉的書記被記了大過，鄉長也被免了職，時任縣委書記還到地區做了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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