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點十五分,東江市委辦公大樓燈火通明。
王鵬趕到會議室,裡面已坐齊了四套班子的人,同時圍坐在橢圓型長會議桌周圍的,還有省紀委書記侯向東和省委組織部部長管國光。
看到王鵬,潘廣年指了指許延松身邊空著的一個位置說:「坐,就等你了。」
會議由潘廣年主持,他沒有作任何的發言,直接宣布了省委的一項決議,任命邵凌云為東江市委常委、紀檢委書記,免去薛平東江市委常委、紀檢委書記職務。
潘廣年宣布完決議,管國光和侯向東分別作了簡短發言,其核心意思基本圍繞著要求東江的領導班子團結合力,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大力發展東江經濟,在肯定東江四套班子在過去工作中的成績的同時,也肯定了潘廣年、許延松、王鵬等市委、市政府領導一貫以來的政治立場和政治表現,但並未就薛平的免職作具體的說明。
在管、候二人的發言之後,潘廣年和許延松分別代表市委、市政府表態後,就由潘廣年宣布散會。
王鵬本欲隨眾人一起離開會議室,卻被侯向東叫住。
待人走盡後,侯向東拉住王鵬的手說:「王鵬同志,省委、省政府相信你是經得起考驗的同志。潘書記和江省長讓我轉達他們對你的問候,希望你在今後的工作中放下包袱,繼續輕裝前進。」
王鵬笑著回握侯向東,「謝謝組織和領導的信任。我一定更努力地工作,不辜負組織的信任和領導的培養。」
管國光在一旁拍了拍王鵬的背說:「我還以為你小子會垮下來呢,看上去精神很好嘛。」
王鵬呵呵一笑。
潘廣年朝侯向東和管國光笑著說:「兩位部長,夜已經深了,今天你們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早點回賓館休息。」
許延松也在一旁附和,侯向東揮揮手說:「我明天要進京匯報工作,今天必須趕回天水,讓老管留一宿吧。」
管國光哈哈一笑說:「你都走了,留我在這裡幹嗎,一起來一起回吧。」說著又轉身對王鵬說,「好好配合潘書記和許市長工作,年輕人就該多做點實際工作,積累基層工作經驗。」
王鵬馬上點頭應了,跟在潘廣年和許延松後面,送侯、管二人下樓登車。
直到侯、管二人的車完全消失在市委大院門口,潘廣年才轉過頭對站在自己後面的王鵬說,「你應該也累了,回去休息吧,不要有思想包袱。」
王鵬笑笑,朝潘廣年和許延松分別說了再見,便大步流星地離去。
潘廣年跟許延鬆手揚揚手往停車場走去,許延松一個人站在月光下,看著王鵬離去的背影,心裡百味雜陳。
這一次調查王鵬,不但沒有把王鵬擊垮,反倒又把薛平給搭上了,真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許延松知道,這次沒把王鵬直接打趴下,那以後要再算計他就更難了。
他忍不住對天長嘆了一聲,原以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卻沒有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動,就按原計劃進行,說不定倒已經成功了。
「市長,走吧,我送你回去。」季剛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許延松身邊。
許延松看他一眼,低下頭往停車場走,腦海里卻想起了與潘廣年一起見潘榮芳的情形……
許延松與潘廣年帶著薛平一進潘榮芳的辦公室,潘榮芳就極為嚴厲的斥責他們「亂彈琴」,要薛平拿出切實的證據來說明王鵬的問題。
薛平把收到的舉報信給潘榮芳看完後,潘榮芳更是拍案而起,直稱荒唐,就這樣一封匿名的、沒有事實依據的信件,就搞得大張旗鼓,驚動兩個地級市的官員進行調查,難道王鵬這個人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潘榮芳讓薛平拿出調查結果來,薛平支吾半天只好如實相告,說是什麼也沒查出來。
潘榮芳當場就說,你這個紀委書記不用當了。
許延松與潘廣年都明白,潘榮芳這是殺一儆百,用薛平警告他們。
潘榮芳當場就召集省委常委召開臨時會議,專門討論了就匿名信對王鵬展開調查一事,要求常委們拿出意見來,到底是查還是不查。
潘廣年代表東江市委向常委們匯報了事情經過,結果因為沒有事實依據,又查無實證,被一幫常委詰問得啞口無言。
許延松一開始還暗暗慶幸,潘榮芳沒有一桿子將這件事打死,讓常委們討論,誰又敢認定王鵬真沒問題。
哪料到,除了楊柏岳外,竟然一邊倒不贊成對王鵬的調查,認為應該保護年輕同志的工作積極性,不能聽風就是雨,這不但是對組織不負責,也是對同志不負責。
許延松的意外不僅僅是對這種一邊倒的狀況意外,主要是對江一山的態度感到大大的意外。
一直以來,他作為楊柏岳的親信,所得到的信息是,江一山因為自己女兒的感情問題,對王鵬相當有看法。
在許延松和楊柏岳看來,江一山即使不與他們聯手打擊王鵬,至少也該是作壁上觀的,哪會想到竟然也與潘榮芳一起竭力反對。
……
許延松靠在車椅上,雙目緊閉,心裡不停地翻騰著。
「市長,事情搞成這樣,接下去怎麼辦。」季剛一邊開車一邊問。
許延松仍舊閉著眼睛,緩緩地說:「你們最近都謹慎些,別讓人抓了小辮子。尤其是你,沒事多往潘廣年那裡轉轉,怎麼說你都是市委秘書長,別落了他的口舌。」
「知道了。」季剛朝後視鏡里望了一眼又問,「王鵬的事就這麼算了。」
許延松沒有回答。
眼下,他自己也有些後悔沒有充分看清形勢,一味聽從楊柏岳的指揮,搞得損兵折將不說,只怕是徹底與王鵬對上了。
「唉……」許延松長嘆了一聲,「按原計劃吧。」
季剛的兩腮不由自主抖了抖,到這個時候還要按原計劃,萬一再不成功,那結果就不敢想了。
許延松恰好睜開眼,從後視鏡里把季剛眼中流露出來的擔憂看得清清楚楚。
他重新閉上眼睛,一遍遍地在心裡嘆息,想不到一招不慎,苦心經營十多年的權勢,很可能就要砸在那個年輕的副市長身上了。
他何嘗不想就此與王鵬握手言歡。
可是,董天放那裡傳來的消息,讓他不得不冒險繼續走下去。
王鵬在上面有人給他撐腰,經此一事,心裡必定對自己恨之入骨,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吧。
……
回到市府招待所的王鵬,在自己的房門外看到等在那裡的姜朝平,立刻快步上前與他擁抱了一下,才打開門與姜朝平一起進了房間。
「沒有為難你吧。」王鵬給姜朝平倒了一杯水。
「沒有。」姜朝平說,「倒是你,聽說連睡都不讓你睡。」
王鵬笑了笑說:「幸虧有過一次被調查的經歷,這次就算沒有睡,心理上面的承受力可是比上一次強多了。」
姜朝平白他一眼,「說得輕鬆。」
「那難道還哭啊。」王鵬往床上一躺,「我只堅信一條,為官不貪,到什麼時候都不怕查。」
「只怕是貪的人多了,眼睛裡看出來以為人人都是貪的了。」姜朝平嘆息。
「但求問心無愧吧。」王鵬說,「就是有點對不起你們和家裡人,跟我一起受罪。」
「說哪裡話,」姜朝平道,「我一直覺得,能跟著你干也算是份福氣。」
「但願真如你所說啊。」王鵬說著坐起來靠在床上,拿起床頭柜上的煙盒,拔了一支扔給姜朝平,然後自己也拔了一根點上。
「東江家具廠的事,你打算怎麼辦。」姜朝平問。
王鵬吸著煙說:「重新審計。」
「重新審計。」姜朝平愣了愣,「許延松會同意嗎。」
「東江家具廠的事是他自己在常委會上交給我負責的,那麼我就拿到常委會上去討論這個重新審計的問題。」王鵬說。
「你確定常委們會支持你。」姜朝平有點擔憂。
王鵬笑笑說:「沒把握也要試,何況潘廣年這個書記總不至於是個擺設吧。」
「你是想先說動潘廣年。」姜朝平問。
王鵬點點頭,「不錯,萬一常委表決不利,就由他來強行通過。」
姜朝平驚訝地看著王鵬,「你就這麼自信,他會站在你這邊,堅決地出頭。」
「雖然我還不清楚,我的事最終是怎麼解決的,但從今晚開會的情形來看,省里對許延松的做法相當反感,否則不會直接撤換了薛平,這明擺著就是一個警告。」王鵬說。
「什麼,薛平被撤了。」姜朝平驚問。
「剛剛開會宣布了他的免職,由邵凌雲接替他。」王鵬說,「潘廣年從寧城平調到東江已是一件令他覺得失顏的事,再給省里留下一個掌控不力的印象,你覺得他未來的仕途還能走得順利嗎。」
姜朝平搖搖頭。
「這種時候,他要是還猶豫不決,他就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潘書記了,他也絕對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吶。」王鵬說。
「可重新審計總得有個理由吧。」姜朝平又提出了新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