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為什麼卜水華喝酒的事會多添出一筆來,就因為機關是個多是非的地方,監察廳自然也不例外,更何況是監察廳內不處於一線的宣教室。要想在宣教室被領導看上出人頭地的,自然不會只有老魏一個,老天突然拱手把一個這麼好的建功機會送上來,誰肯放過呢。
這個想建功的人,是宣教室副主任金洪聲。
卜水華與小殷在裡面說話的時候,金洪聲就在門外面,聽到他們的對話後,他立即放棄向卜水華匯報工作的想法,返回自己的座位,開始若無其事的辦公。
也許有人會疑惑,為什麼金洪聲不直接去反映喝酒不止卜水華一個人。
原因很簡單,他只是隔牆聽到老魏寫了報告去匯報,但廳領導對這事到底什麼態度,他還不清楚,只有廳領導表了態,真的開殺戒了,他才能把小殷也推出來祭旗。
而且,就算要讓小殷祭旗,畢竟小殷的份量不及卜水華,與老魏的功勞比起來,他就遜色了那麼一大截。
要想把功勞越過老魏,在卜水華被砍下去時,自己能成功取而代之,當然還需要做些準備工作,機會一定是給有準備的人的。
金洪聲很快就知道了領導的反應,雖然不是直接聽到王鵬發話,但王鵬簽字讓雷鳴在老魏的報告上蓋章的舉動,就充分向監察廳的每個人說明了廳里整頓紀律隊伍形象的決心。
調查報告與辦公室發出的解除卜水華宣教室主任職務的文件,於當天晚間一起張貼在大樓底層的布告欄內。
次日一大早,來上班的人中有人發現了這兩份東西,立即一傳十、十傳百,十分鐘內傳遍整幢大樓,連紀委那班人都驚動了。
卜水華上班一向很晚,在整頓紀律前他從來都不準時,整頓紀律開始後,他收斂了一點,但也都是扣分扣數踏進辦公樓,不會提早一分鐘到崗,因而也就沒有注意到布告欄里那兩份改變了他前途命運的東西。
直到走進辦公室,雷鳴打電話過來讓他去一趟,他都還沒有醒悟過來,以為昨天只不過是小殷自己嚇自己罷了,不然今天就該是廳長找他談話,而不是辦公室主任找自己了。
雷鳴看到卜水華大大咧咧在自己對面坐下來的樣子,心裡只能暗嘆卜水華太不識趣。
他也懶得跟卜水華兜圈子,直接就將紅頭文件遞給卜水華,說這是廳里的制度決定的,他也幫不上忙。
卜水華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大禍臨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地,足足把那份短小精悍的文件來回看了十多遍才說:「這是要一棒子打死人啊,不行,我找廳長去,」
「你不用去了,他不在,這兩天他都在省里開會。」雷鳴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說。
「那我就到會場找他去,」
「小卜,理智一點,別再給自己找丟人啦,」
「我喝點酒丟什麼人啊。」卜水華覺得自己委屈大發了,「這個廳里中午喝酒的,難道就我一個人嗎。」
「你不要自己出了問題就拖別人下水,」雷鳴不悅地說,「不錯,過去是有這種情況,可是,自從新規定出來以後,大家都是認真執行,唯獨你我行我素,你能怨誰。」
「就算是我不對,法律還講究一個坦白從寬、黨的政策還講究挽救同志,連一個機會都不給我,就直接把我擼下去了,我不服,」
「你有什麼不服的。」雷鳴說,「廳長早就三令五申說過,我們監察幹部得打鐵先硬自身,同樣的問題發生在我們身上,受的處罰就要嚴過別人,」
卜水華一下癱在椅子上,哭喪著臉求雷鳴,「雷主任,看在這麼多年同事的份上,你就幫我向廳長求求情,這次就放過我,我以後一定嚴格遵守紀律,絕不再犯,」
見卜水華這個樣子,雷鳴的口氣也軟了下來,「你呀,千錯萬錯錯在不該太不把領導的話當回事。廳長大會小會強調的事,就算再小的事情那都是大事情,你當了這兩年的主任,好歹也是個科級幹部,怎麼如此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呢。」
「我現在懂也不晚啊,」卜水華咕噥道。
「晚不晚是看你今後表現的,」雷鳴意味深長地說,「廳長還是愛才的,沒有真把你一擼到底,」
卜水華聽得這話,不解地抬頭看著雷鳴,「還請雷主任指條明路,」
雷鳴真覺得卜水華除了拍馬屁,真的是悟性太低,但又不希望他因為想不明白真衝到省委會場去攔王鵬鬧出笑話來,只好很不情願地用手指點了點卜水華手裡的文件,「你仔細推敲推敲這文件的用詞,你當了這些日子的宣教室主任了,不會連這字裡行間的味道都辨不出來吧。」
卜水華聞言,果真又低下頭仔細逐字逐句地研究起這份文件來,來來回回又細讀了十來遍,他才如夢初醒:「哎呀,雷主任,多謝你的指點,要不然,我又要犯傻了,」
雷鳴見他總算明白了,暗暗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忘又囑咐一句:「你撞上了,領導不能自打嘴巴子,該怎麼辦總得辦。你可別辜負領導一番苦心,以後要多努力,把失去的追回來,」
卜水華一改來時的沮喪,將文件折了裝進兜里,連連謝著雷鳴往外退。
他前腳剛跨出門,雷鳴又在他後面說:「回去把辦公室收拾收拾,主動點搬出來,別讓領導為難。你還年輕,要學會忍,」
當卜水華那間主任辦公室空出來後,金洪聲行動了。
他找了個機會在跟錢向程匯報完工作後,以極隨意的樣子聊起卜水華的事,然後帶著一種感嘆的口氣說:「我過去只當老魏這人有點小肚雞腸,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人,」
「你是說水華的事。」錢向程問。
「我倒不是要幫水華說話,既然廳里有了新規定,他又確實違規了,受處分也是應該的。問題在於,老魏動機不純吶,」
「哦。」
「廳長不是一再強調『五介入』嗎。水華的事出來後,我想應該具體了解一下,到底什麼部門連中午都不放過,要請我們廳里的同志喝酒。不了解還好,一了解才發現,並不是外面的部門請水華喝酒,而是我們派出去的同志請水華這個領導喝酒,」
錢向程注視著金洪聲問:「也就是說,那天中午喝酒的不止卜水華一個人。」
金洪聲重重地點點頭。
「還有誰。」
金洪聲為難地說:「錢廳,我可不是老魏,爬高踩低的事我是做不來的,您別為難我。」
錢向程笑了笑說:「那我還是問老魏吧。」
五分鐘後,老魏被叫進錢向程的辦公室,錢向程交給他一個任務:仔細查查到底是哪些人與卜水華一起喝酒。
老魏對錢向程這個舉動有些奇怪,但人家是常務副廳長,又是檢查小組的副組長,他不過一個小小的主任科員、檢查小組監督員,領導下達任務,他當然得去深入挖掘。
等王鵬參加完省里的會議返回廳里上班,老魏的挖掘工作也已經結束了,讓他頭疼的是,與卜水華一起喝酒的,不但有同辦公室的小殷,還有廳里派駐天水國土局的楊興平,而這楊興平恰恰又是和他一起從穆城調過來的,二人之間的關係雖算不上很近,但比起其他人總是要近些。
老魏這個時候就犯了一個大多數人都會犯的人情毛病。
他把楊興平約出來,說了這個事,表示事情到這份上,錢向程既然交這麼個任務給他,一定是已經知道了有哪些人喝酒,他就算想收也收不了啦,讓楊興平自己趕緊想個補救的招。
都是監察幹部,能想到這個時候最實用的招數,當然就是搶在廳里對楊興平開刀前,主動向檢查小組坦陳喝酒的事,爭取一個寬大處理。
為怕有人從中作梗,楊興平直接去找王鵬承認錯誤。
而同一時間,老魏則去向錢向程交差,說明除卜水華喝酒外,還有楊興平與小殷都參與了。
正副兩位廳長都沒有直接表態,讓他們先回去,等廳黨組討論後再作決定。
老魏前腳離開錢向程的辦公室,錢向程後腳就去了王鵬的辦公室。
錢向程的上半身剛探進王鵬的辦公室,王鵬就猜到他的來意了,因為剛上班的時候,錢向程就來找過他,說老魏在監督紀律執行的時候,差別對待,在廳里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王鵬沒等錢向程開口,就先說了楊興平來承認錯誤的事。
「我看不能姑息,」錢向程說,「他倆是一個局出來的,擺明了這是老魏通風報信的結果,」
「有證據嗎。」王鵬問。
錢向程語塞。
王鵬又道:「我們自己是搞監察的,不能張口就來,隨便認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老魏或許是做得不對,但也不能就此證明楊興平來承認錯誤就一定是老魏通風報信了。」
「那這事就算了。」錢向程問。
王鵬皺眉道:「什麼情況適用哪項規定,這樣的事還要你我來討論。讓雷鳴和老魏去處理報上來我們審核就是了。」
「那這個宣教室主任……」
「這個等下周開黨組會的時候討論吧,你有人選嗎。」
「我。呵,沒,你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