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扶桑並沒有和秦阿花、王鯤他們一起返回,而是單獨和兒子在京逗留了一段時間,按她的說法是許久沒有見到小妹,趁著寒假在京和小妹多聚聚。
寒假結束前三天,莫扶桑從京城返回,行前再三要求王鵬去接機。
王鵬想想結婚那麼多年,倒真是從來沒有接過火車接過機,於是就答應了。
等接到妻兒,王鵬才明白,莫扶桑要他前來接的並不只是她和兒子,還包括了小妹李慧和她的新婚夫婿。
「二哥,」李慧見到王鵬就衝過來一把抱住他,還很開化地在王鵬臉上「叭嘰」了一下,然後朝著撫臉尷尬的王鵬咯咯地笑。
「二哥你好,我是鄒乘風。」王鵬還沒回過神來,李慧的丈夫就到了面前,大方地朝他伸出手。
「你好,乘風,」王鵬趕緊握住鄒乘風的手,「扶桑沒說你們要來,我一見到小妹就愣神了,失禮的地方請見諒,」
王鵬一直以為李慧的丈夫就是過去那個老外男朋友,沒想到眼前見到的竟是地地道道的華人。
「是我不讓阿嫂說的。」李慧挽住王鵬的胳膊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見到我是什麼表情,」
「呵,現在看到了,還滿意不。」王鵬問。
「還行,沒把我忘了。」李慧說著走到鄒乘風邊上,挽上丈夫的手說,「從小二哥就最疼我。本來還擔心先斬後奏他會生氣,現在看來,我是自己嚇自己了。」
王鵬伸手在她頭上輕輕撫了兩下道:「總算你還知道自己有錯啊,」
「行啦,有話回去也能說,別在這裡站著了。」莫扶桑已經和孫旭東一起取了行李回來,催促他們兄妹。
一上車,孫旭東就小聲告訴王鵬,他已經幫李慧夫婦在雷迪森訂了房間,問王鵬是先去酒店還是家裡。
李慧聽見了立刻說:「幹嗎住酒店。我要住家裡。」
莫扶桑連忙說:「小妹,我們的房子太小了,恐怕沒法住。」
「二哥現在是天水市委書記,按他的級別,房子不會小啊。」李慧說。
「我們沒住市委安排的別墅,一直住在我剛來天水時分的宿舍。」王鵬歉意地解釋,「我也想你們住家裡可以多親近,只是……」
鄒乘風笑了笑說,「如果二哥不介意,我可以在客廳睡地鋪的,讓慧和小侄子擠擠。」
「那怎麼行,」莫扶桑叫起來,「怎麼說你也是新客,哪能讓你睡地上啊,」
「沒事,我們剛到國外上學時,露天都睡過,這點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鄒乘風爽朗地笑道。
孫旭東這時小聲插道:「書記,要不讓小宇到我宿舍里睡幾天,這幾天由我女朋友負責陪小宇,您看怎樣。」
王鵬想想也只能這樣,「那可辛苦你和你朋友了,」
「沒事。」孫旭東笑著讓小沈開車回王鵬家。
回到家,兄妹間自然又是一番別後重聚的感慨。
小宇雖然不太樂意跟孫旭東走,但自小就懂事的他,也明白姑姑他們住下來後,晚上睡覺成問題,在家吃了點東西後,又隨著孫旭東出了門。
直到上床睡覺,莫扶桑才神秘兮兮地對王鵬說:「你知道鄒乘風的背景嗎。」
關於這個,王鵬倒是真的不清楚,也一直沒有人告訴他,便隨口問:「能有什麼背景。不就是一個黃皮膚黑頭髮的海歸嘛,」
「海歸是沒錯。不過,他的家世可不一般,是紅牆內的紅三代哦,」莫扶桑瞪大眼瞧著丈夫重重點頭。
「真的。」王鵬愣一下說,「看上去不像啊。現在的紅三代們不像老一輩和紅二代,都狂得很,哪有鄒乘風的謙和。」
「你什麼時候也戴有色眼鏡了。」莫扶桑睨他一眼,「人家可是如假包換的紅三代,李家老爺子當時鄭重介紹的,他們家老輩人個個和善得很,包括他父母也是溫文有禮,沒一丁點的架子。」
她笑了笑又道,「憑良心講,李家的幾個兒孫輩也沒一個狂妄的啊,但論風度,與鄒家人還是有差距的,可見家風還是很重要的。」
「別胡說。」王鵬在她頭上輕拍了一下,「李家人大都直爽,那是繼承了老爺子的軍人作風,說話做事不屑於轉彎抹角。」
「我又沒說他們不好。」莫扶桑撇撇嘴,「可你也不能否認,李澤和他爸氣量不夠大吧。」
王鵬不說話。
「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不過,你這次不去真是做對了。」莫扶桑說。
「怎麼說。」王鵬立刻問。
「小妹偷偷告訴我,李、鄒兩家都在猜測,你會不會借這次機會,為自己博機會。」
「所以呢,我被暗中觀察著。」王鵬失笑,「你別告訴我,鄒乘風來天水還帶著使命,那玩笑可就開大了。」
「還真被你說中了,」莫扶桑點頭。
王鵬愕然。
「鄒家的第二代雖然都不是中央首長,但大都是外放各省從基層鍛煉起來的部級大員,如今在京城的影響力都不小。最關鍵的是,鄒乘風的父親當年與歐陽老師是同班同學,相交甚厚。」莫扶桑進一步說,「所以,我回來前,去看望了歐陽老師。」莫扶桑又說。
王鵬猛然皺眉,「你這不是多事嗎。你就該與阿媽他們一同回來,」
「什麼話,」莫扶桑不以為然地擺脫王鵬的胳膊,往床上一靠說,「這種時候,你自己不方便出面,我再坐著什麼也不做,難道天上真會掉餡餅不成。對,你要說,官不是跑來的,也不是求來的,更不是買來的,我承認你說的沒錯,中央的首長們也堅信各級官員應該如此,可你們能否認上上下下就是有那麼多不正常現象存在嗎。在大家跑步前進的時候,你硬要拼能力、拼口碑,談何容易,」
王鵬嘴角露出一絲譏諷,「想不到我王鵬有一天也要依靠夫人外交。」
「你不用表示不滿。」莫扶桑說,「要想實現抱負,得有位子給你坐著才行,你的這種堅持,的確與中央真正希望的官員標準是一致的,但你如何保證,在別人的推薦聲中,可以越過眾人吸引中央的注意。最大的可能恰恰是,你還沒有讓中央完全注意到,別人就越過你占走了位置。」
「說得太懸乎啦。」王鵬搖頭,「如果人人如此,沒有人堅守政治清明,那結果就是永遠沒有政治清明可言。」
莫扶桑還想說什麼,王鵬低聲阻止道:「打住吧。我不管你在京都活動了些什麼,一切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什麼做什麼。我很清楚自己在幹嗎,你完全不必為我擔心,更何況,從我踏入社會的第一天起,就不是衝著做多大的官去的,能踏上更高的平台,施展更大的抱負固然好,如果不能更跨前一步,我也不遺憾。」
莫扶桑不無埋怨地剜了王鵬一眼,身子往下一滑躺下來,翻身背對著王鵬喃喃道,「那些因為你而付出的人,不知道會不會也像你這樣不感到一點遺憾。」
王鵬心頭一震,看著莫扶桑的後背,一時無言以對。
……
李慧和鄒乘風一起回了一趟曲柳,在曲柳住了一晚後,重新回到天水。
李澤、年柏楊得知李慧夫婦在天水,各自都打來電話邀他們一聚。
李澤會這麼做,王鵬早有預料,但年柏楊也如此,倒是讓王鵬有點意外。
坐到飯桌上,王鵬才知道鄒乘風在國外學的是風險投資,年後就將以米國西洋銀行華夏區總裁的身份回國工作,在國內物色具有潛力的、但經營不善的資產進行收購。
年柏楊宴請鄒乘風就是希望給省內一些經營困難的民營企業找條出路。
王鵬得知年柏楊的用意後,卻是大搖其頭,鄒乘風笑問王鵬搖頭的原因,王鵬直言不諱地說:「說好聽點是資產收購,說難聽點就是重組轉賣,對你們這些投行來說,任何促使企業完善的手段背後,都只有一個字,,利。除此之外,任何社會責任根本不在你們的考慮之列。」
鄒乘風臉上的表情僵了數秒,很快就坦然地說:「二哥真的是一針見血。的確,投行要考慮的就是讓投資人的利益最大化,就像實業經營者要考慮企業的長遠發展,小販要考慮如何在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下生存。所以,我更認為,社會責任是像幾位兄長這樣的官員該考慮的問題,大家各司其職不是很好嗎。」
「呵呵,社會責任是人人有份的事情,與我們各自承擔的社會角色是不存在割裂的。」王鵬話雖這麼說了,自己心裡卻覺得無趣。
鄒乘風的說法幾乎成了普世觀,而事實上,王鵬聽得出來鄒乘風此話背後的諷刺味道,即便是這樣帶了點無奈的普世觀,真要套到各級黨員幹部身上,似乎也不是人人能做到對社會責任的承擔。
這樣的想法一旦產生,王鵬的心情瞬間黯淡,酒喝到嘴裡較平時苦澀不少。
……
李慧夫婦返京那天,王鵬與莫扶桑一同前往送機。
鄒乘風握著王鵬的手時很用力,臨走還附在王鵬耳邊輕聲說:「二哥,投行的人也並非個個利字當頭,如果你哪天需要我援手承擔社會責任,我一定義不容辭。」
看著瀟灑揮著手,與李慧一起消失在安檢口的鄒乘風,王鵬欣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