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遠這番話說完,黃瓊沒有立即回答他。筆神閣 m.bishenge。com而是沉思良久,抬起頭又看了看面前諸將,尤其是作為自己副手的賀元鋒。只是雖說感受到黃瓊看過來目光,但賀元鋒並未做出任何表態。直到被黃瓊目光逼視的受不了,才最終開口道:「王爺,末將還是認為,實在沒有此必要。。」
「雖說周都統的想法不無道理,他急著救援邊軍同袍的想法,末將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末將以為左翼的軍馬,只要行動的速度夠快,足可以搶在叛軍之前,封鎖黃河渡口,而切斷叛軍退往賀蘭山的路線。所以,在末將看來並沒有這個時候,分兵專門應對此事的必要。」
賀元鋒這番話說罷,黃瓊卻是這員老將多少感覺到有些失望。無論是杜涉,還是馮舟山與這個周志遠,已經將拓跋繼遷一旦真的放棄所有,退入賀蘭山的後果說得很清楚,但這位老兄卻依舊是無動於衷。依舊在固執的堅持自己的想法,甚至還將希望放在了假大空上面。
黃瓊雖說沒有直接帶過兵打過仗,可也知道這戰場上敵情是萬變的。戰前多對敵情變化考慮一些,才能可以將主動權攥的更緊一些。若是單想著靠左路軍行動迅速,搶在叛軍之前抵達黃河一線,封鎖住叛軍退守賀蘭山的道路,這也太將希望寄托在虛無飄渺上了吧?
眼下寧夏府已經為叛軍所控制,三路大軍無論那一路進入寧夏府境內,都相當於深入叛軍的腹地。到時候,消息的靈通性恐怕遠不如叛軍。行軍路上可能遇到什麼,都是極為不可預見的。一旦左路軍被叛軍一部纏上,不能及時的封閉黃河渡口,那麼就等於坐失戰機。
那個拓跋繼遷,即便真的決定放棄整個寧夏府,但也絕對肯定不會讓官軍順利的收復寧夏。無論是出於那種心思,哪怕是專門做做樣子給其他部族看,哪怕是為了鼓舞,連續吃了三次敗仗後低落的士氣。他也會集中兵力,尋找戰機至少打上一戰,以便為全軍撤離做好準備。
否則一戰都不打,便直接放棄寧夏党項人故地。恐怕等不到出寧夏府,他軍心就得散。自開國之初,被從陝北遷移寧夏府,党項人已經在這片土地,繁衍生息了上百年。他們祖宗陵墓在這裡,他們房屋土地,牛羊都在這裡。一戰不打便輕易的放棄,党項人自己就不會答應。
至於拓跋繼遷到時候,會選擇那三路軍馬中的那一路動手,誰此時又能猜出他心中的想法。更何況,左路軍一邊要配合其他兩路軍馬,一邊又要快速搶占黃河渡口,切斷党項人退往賀蘭山的退路。又要在行軍途中,應付各種必然存在突發狀況,需要派出多少軍馬才合適?
這種考量之下,提前派出一路軍馬,迂迴敵後搶先控制懷遠州與黃河渡口,徹底切斷叛軍退入賀蘭山的道路。哪怕三路軍馬之中,有一路被拓跋繼遷擊敗,但在全局上也可以將自己擺在進退有利地位上。這麼簡單道理,自己都能看得出來,賀元鋒身為老將就真看不出來?
黃瓊想要越過賀元鋒,直接拍板下決定,但在片刻猶豫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賀元鋒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副手,是負責全權指揮此次平叛作戰的制置副使。若是在部下面前太駁了他的面子,恐怕今後他就帶不動這群將領了。那麼這一戰,也就沒有打的必要了。
因為部下不聽指揮,這一戰根本就沒有取勝的希望。眼下最需要的,還是要凝聚所有人的軍心,絕對不能出現將帥不和的情況。想到這裡,黃瓊抬起頭看了看諸將,以及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的周志遠,淡淡的道:「本王看大家都有些乏了,那麼都先休息一會在繼續。」
在諸將走後,黃瓊站起身來,看著背後的地圖,良久沒有說話。而被他單獨留下來的賀元鋒,看著背對著自己的英王,則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英王此舉究竟有何意圖。既留下自己,卻又什麼都不說,只盯著那幅地圖看。就算是威逼自己同意,可也要開口說話才行啊?
就在賀元鋒坐在那裡,胡思亂想時。一直都背對著他的黃瓊,才緩緩的開口道:「賀大人,雖說本王為正你為副。論起年紀來,你是本王前輩。論起從軍經驗來,您近四十年從軍生涯,本王便是拍馬都趕不上。今兒本王之所以將你單獨留下來,是要與你說說一些心裡話。」
「賀副使,你知道此次寧夏平叛,本王最擔心的是什麼嗎?本王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本王最為擔心的便是此次叛亂久拖不決,遲遲不能剿滅。這不僅僅是勞師糜餉的事情,而是朝廷在錢糧上根本就吃不消。若不是本王今年上半年,苦心經營積攢了一些錢糧,才有一些餘力。」
「恐怕就這一次叛亂,只能有兩個結果。一個為了應對錢糧支出,朝廷向這天下的百姓加稅,加劇百姓的苦難。其二,便是按照朝中某些人想法。將隴右賞給拓跋繼遷,在給一個什麼封號打發了就是了。反正這寧夏府一州四縣,每年也出不了多少賦稅錢糧,也是一個累贅。」
「這樣朝廷既可以不費一文錢,便敉平此次叛亂,又可以丟掉這個負擔。別說一個寧夏府,便是整個隴右,除了為朝廷提供軍馬之外,就連糧食產量都很少,對朝廷又有什麼大用?朝廷不僅每年從隴右收取的錢糧,根本滿足不了需要不說。有點風吹草動還貼進去大筆錢糧。」
「有每年貼補隴右的那些錢糧,維持朝廷在隴右駐軍的錢糧。便是向党項人,還有那些吐蕃人買馬都足夠用了。為了一個地瘠民貧的寧夏府,根本沒有必要耗費那麼的錢糧,調集大軍去平叛。反正不過是一州四縣之地,都賞了那個拓跋繼遷,也影響不到這天下的穩定。」
說到這裡,黃瓊突然轉過身來看著賀元鋒,語氣中的溫度一下子劇降,以異常冰冷的語氣道:「賀將軍,你知道父皇與本王說起的時候,本王當時怎麼說的嗎?本王直接告訴父皇,此人未戰而輕言棄土,惑亂君心當真的罪該萬死。我大齊領土雖大,但沒有一寸是多餘的。」
「更何況,人的性子裡面,本就有貪無止境,得隴望蜀念頭的。若是讓拓跋繼遷,輕易的便得到了他想要東西。那麼接下來,別說隴右一路了,恐怕整個西北都要落入他的掌握之中。這天下大勢,本就是環環相扣的。西北亂雖說威脅不到京兆,但卻牽扯天下的大勢。」
「況且,我大齊鐵騎向來精為天下之冠。朝廷未戰便輕言棄土,又置這大齊幾十萬將士於何地?置四大營,西京大營這二十餘萬精銳於何地?如果別人不願意出頭,我這個兒子願提三萬鐵騎,誓為朝廷剿滅此賊寇。只是話雖然說的硬氣無比,可本王也知道父皇猶豫在那裡。」
「父皇猶豫的不是我大齊精銳之師,是否還能戰,是否能夠剿滅叛軍。而是朝廷眼下的錢糧,能否支撐得住西北軍興。眼下朝廷手中,的確或多或少的還有一些儲備。但天下這麼多,需要錢糧的地方多了去。朝廷不可能無限度的,將那點微薄的儲備,都丟在這個無底洞之中。」
「所以,此次西北平叛宜快不宜慢。拓跋繼遷若是調集大軍,與官軍決戰本王倒是不怕他。別說他連戰連敗,原有的十餘萬大軍折損嚴重。便是他的十餘萬大軍完完整整的都在。可本王依舊知道,以賀將軍手中這兩萬精銳軍馬,再加上賀將軍的才幹,也會無所畏懼的。」
「本王最擔心的是,他並不與官軍決戰,而是退入某一地憑險據守。待朝廷大軍退去之後,或是卷土從來,或是成為這擾亂西北的流寇。到時候,朝廷再想剿滅他,就未必是短時之內可以奏效得了。到時候,朝廷除非攤牌加征錢糧,否則這一塊未必就真的能夠支撐得住了。」
「而這天下的百姓,眼下本就生活日益困頓。若是在加征錢糧,恐怕這天下的百姓,就要更加的困苦。本王雖不能說愛民如子,可本王實在不忍心,加劇這天下百姓的困苦。所以,此次隴右平叛,本王要做到的,只能是一次性解決。絕對不能為將來,留下任何的後患。」
「本王知道,你也許覺得拓跋繼遷沒有什麼。再厲害,總歸也比不過北遼鐵騎吧。所以,你對杜涉的建議並不以為然。但你沒有當回事,本王卻不敢輕視。原本本王完全可以直接下手諭,逼著你執行。可你是本王的副職,更是實際負責此次隴右平叛,一切軍務事宜的副使。」
「本王不想繞過你,直接下這個決定。因為你是他們的主將,本王不能在你的那些部下面前,落了你的面子。此次平叛,本王的得失成敗無足輕重。但事關朝政的穩定與否,更事關天下大。所以,本王需要的是上下一心,更需要本王與你這正副使之間,文武之間將相和。」
「而不是內部處處掣肘,上下不能團結一心。所以,哪怕明知道有些東西,是你出的問題,本王也得在諸將面前維護你。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你是本王的副手,是他們的主將。賀將軍,你現在冷靜下來仔細考慮一下,杜涉與馮舟山、周志遠三個人,那些擔憂真的是錯的嗎?」
「你在懷遠州,也當過多年的防禦使。拓跋繼遷的為人,就算是你沒有真正的接觸過。可平夏部,你總該不陌生吧。若是此戰,真的像是你設想的那麼簡單,朝廷又何需派出你我?本王今兒開這個諸葛亮會,就是寧願行動向後拖延一些,也要儘可能的將敵情變化多想一些。」
「現在被動,總比將來被動要好的多。本王寧願現在冒一些險,也不願意事後留下大量駐軍,勞師糜餉的沒完沒了的,為我們此次平叛擦屁股。賀副使,你是老將,兵行險著的道理,你應該比本王了解的多?尤其是我們面對的這個對手,即狡詐如狐,也兇狠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