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話音落下,黃瓊不由得嚇了一跳,不知道老爺子這是又抽了那個瘋。筆神閣 bishenge.com自從始皇帝肇基以來,這歷朝歷代太上皇不是沒有過。除了漢高祖老父,是憑藉著兒子的功勞成了太上皇。南北朝的那幾位,都是為了自己享樂。其餘的,從西晉惠帝開始,便都是被強迫退位的。
便是唐高祖退位為太上皇,表面上看是自願,其實又如何不是自保?老爺子這也沒有人逼迫他,更不是為了自己享樂,怎麼突然想起要退位了,難道這是在試探自己?這倒是有可能。
歷代皇帝,最為期待的是太子有能力,可最為擔心和提防的也是太子。因為任何一個皇子被冊立為太子之後,哪怕這個繼承人是自己親自選定的,可他依舊成了皇帝的心目中最大對手。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要自己手中的權利被分走,哪怕那個人是自己親生兒子也不行。
自己在隴右的事情,黃瓊知道自己瞞不過老爺子。自己那些侍衛親軍之中,肯定有老爺子的眼線。自己統帶西京大營,雖說是老爺子指定的。可老爺子一旦認為,自己對他有了威脅,至少心中會不舒服。難道老爺子今兒與自己,突然提起這些,是已經開始對自己不放心了?
君心難測,誰知道自己若是點頭答應的後果是什麼。別看這事是老爺子提出來的,可若是自己回答不讓他滿意,誰又知道他會把自己怎麼樣。無論父子之情再好,但一旦涉及到權利,那就是死敵。哪怕退一萬步來說,老爺子想要提前退位是真心的,自己也絕對不能點這個頭。
想到這裡,黃瓊急忙跪倒在地,磕頭道:「父皇,兒臣從來沒有過什麼野心,更不想學唐太宗。只要父皇在一天,這天下便是父皇的天下,兒臣真的沒有任何謀逆的野心。況且兒臣初當大任,從政經驗還淺,動不動腦袋就發高燒。這天下的大事,還是需要父皇來掌舵。」
「兒臣自從受命以來,雖一直都戰戰兢兢。但時日愈長,便越感覺到自己能力不足,還需要在父皇的身邊好好學習。尤其兒臣心思還相當的浮躁,在處理政務上還有很多不足。父皇,這江山社稷離不開您,這天下黎民離不開您,兒臣更離不開您,您萬萬不可如此之想。」
黃瓊的話,皇帝卻一直都沒有回答他。只是示意他起來後,背著手站在書案之前,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良久才嘆息一聲:「果然,這天下最孤單的便是皇帝。朕說的是心裡話,可卻是就連自己兒子都不相信。這一路風塵,想必你也累了。去看看你母親後,回去休息吧。」
「朕已經叮囑欽天監,挑選一個黃道吉日,正式冊立你為儲君。之前雖說已經下了明詔,可終歸還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你在隴右與陝西的表現,也足以堵上那些不服氣人的嘴。冊立當朝儲君,也不可能如此的簡單草率,該有的還是要有的。其他的事情,那就今後再說。」
聽到老爺子下了逐客令,再看著老爺子臉色有些陰霾,黃瓊不敢再多說什麼,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離開溫德殿之後,黃瓊卻是再去母親那裡之前有些猶豫。倒不是他不敢見母親,而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京娘。宋之問可以說是京娘唯一的親人,可最後卻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雖說在離開隴右去西京之前,黃瓊已經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寫信,告訴了母親。可到了臨見面的時候,黃瓊卻依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做。在聽雪軒前,黃瓊沉吟了好大一會才邁步走了進去。剛一進入聽雪軒,第一個迎接他的卻是小壽陽。抱起這個幼妹,黃瓊捏了捏她的小臉。
抬頭卻看到,原本一向都跟在壽陽身邊的京娘卻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宮女。見到京娘不在,黃瓊有些疑惑的想要張嘴問,壽陽卻是先開口道:「九哥,你這次辦差怎麼出去了這麼長時間?壽陽都想你了。京娘姐姐也想你了,只是她今兒去陪幾個小姐姐出宮了。」
看著大半年不見,又長高了一些,小臉也長開了不少的壽陽。得知京娘不在,心裡多少鬆快一些的黃瓊,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有些寵溺的笑道:「九哥這些日子,也特別想咱們的小壽陽了。如今九哥現在住的離著近了,壽陽以後可就以隨時去九哥那裡,找嫂子們玩。」
抱著壽陽走回聽雪軒見到母親,黃瓊將賴在自己懷中不肯下來的壽陽放下,規規矩矩的給母親行禮。而雖說與黃瓊大半年沒有見,母親卻是依舊很平淡。只是此刻黃瓊面前的母親平日,高貴的氣質雖說沒有什麼變化。可往日的冰冷,卻是被此刻懷中,抱著的娃娃給攪亂了。
這個娃娃一邊呀呀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麼。一邊將一隻小手,伸進了母親的衣襟之中。兩條小腿,還很是有力氣的在亂蹬。眼前一幕,讓黃瓊差一點驚掉了自己的下巴。看著頭髮有些凌亂,還被那個娃娃在那裡吃豆腐的母親、黃瓊很難與自己那個冰冷的母親,聯想到一起。
而見到母親懷中這個不老實的娃娃,黃瓊知道除了自己那個熊孩子,肯定不會有其他人。能把一向高貴冰冷的母親,弄得如此狼狽的,也只有那個超級粘她祖母的小女兒。聯想到自己小時候,母親那副總是冷冰冰的樣子,母親的懷抱更是與自己無緣,黃瓊也只能苦笑搖頭。
不過,終究是大半年沒有見到面,也甚為想念女兒的黃瓊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從母親那裡接過女兒。只是他剛將這個孩子抱入懷中,這個孩子卻是睜著一雙好看的,與何瑤極其相似的大眼睛,盯著他看了好大一會。仿佛在琢磨,這個傢伙究竟是誰,怎麼還敢抱著我?
於是接下來,便有如看到一個怪蜀黍一樣。突然毫無徵兆的,裂開小嘴大哭了起來。歪著頭伸出一雙小手,拼命掙扎的向著她祖母看過去。壓根沒有想到,這一別大半年沒有見面,這個熊孩子居然還是這個樣子。在小心的哄了好大一會,也沒有哄好後,黃瓊很是有些無奈。
只能將她,又送回了母親的懷中。而更讓黃瓊尷尬的是,這熊孩子到了母親的懷中之後,卻是立馬停止了哭聲,甚至還嘎嘎的笑出了聲,還在祖母的懷中手舞足蹈。眼前的一幕,黃瓊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自己好賴是她的親爹吧,這孩子怎麼如此的排斥,說好的小棉襖呢?
也許見到自己兒子,被親生女兒討厭。作為兒子的母親,多少還是不忍心之餘,也有些無奈的道:「誰讓你這一走就是大半年。孩子這麼能記住你才怪。別說你走了這麼長時日,就是她的母親這大半年,三天兩日便來看她,也不過才能勉強親近了一些,可以抱著她了。」
說到這裡,母親低下頭看著這個小丫頭,也搖了搖頭道:「現在也只有京娘,沒日沒夜的照顧她這麼長時日,才算是能抱著她。這孩子也不知道,性子怎麼就這麼古古怪,不願意與生人接近,男的更不行,卻偏偏又哄人掏心掏肺的。這性子即不隨你,也沒有隨她的母親。」
聽到母親提起京娘,黃瓊沉吟了一會後才道:「母親,京娘的情緒怎麼樣?雖說射殺宋之問,是兒子的無奈之舉。可不管怎麼說,那畢竟是她僅剩的兩個親人之一。尤其是她弟弟,成了那個樣子之後,宋之問是她們宋家唯一的根了。兒子擔心,京娘會很難接受這個情況。」
只是母親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黃瓊身後卻是傳來了京娘的聲音:「太子殿下不必內疚。他雖說是我的兄長,可卻是為了一己私利,助紂為孽不說,還縱容異族屠戮同族同胞。他不僅給宋家列祖列宗丟了臉,更不配為宋家子孫。他的死,實在是死有餘辜,殿下大可不必內疚。」
對於京娘的這番話,黃瓊轉過身看著手裡面牽著花朵,還有吳紫玉女兒,聽到黃瓊提起自己兄長,卻一臉平靜的京娘。黃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寡人的內疚,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京娘。他的確是死有餘辜,可畢竟是京娘唯一的親人,也是宋家唯一能誕下後代的人。」
只是話雖說這麼說,可對於自己親手射殺了宋之問,黃瓊並不後悔。如果自己手下留情,以宋之問的為人,再加上偏激的心態,指不定搞出什麼更多的危險來。原本沒有見到京娘的時候,黃瓊到還沒有想太多。可在見到一直陪伴母親,幫著母親照顧妹妹與女兒的京娘。
黃瓊,卻還是生出一絲內疚的感覺。見到兩個人站在那裡,母親抬手召過幾個孩子,返回了屋子內,只留著黃瓊與京娘在那裡。母親離開後,知道此時見到自己這個殺兄仇人,越是冷靜其實越需要一個突破口。黃瓊猶豫了一下,慢慢走到京娘的面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
又輕輕撫摸了她一頭秀髮,卻是見到原本風華正茂的京娘,滿頭黑髮之中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白髮。失去父母才一年多,兄長也在寧夏府被自己射殺。宋家現在唯一剩下的男丁,她現在僅有的一個弟弟,又成了那個樣子。便是性子再堅強的人,也未必能承受這種連續的打擊。
黃瓊有些心疼的輕聲嘆道:「京娘,有事別憋在心裏面。他就算再罪大惡極,可也是你的嫡親兄長。寡人對他自認為還算是仁至義盡,可對京娘實在是有些內疚,心中更是心疼京娘。京娘,哭出來吧,在寡人面前,京娘想怎麼做都可以。但有些東西,不要總憋在心中。」
對於黃瓊的心疼,京娘卻是搖了搖頭:「殿下,京娘雖說是一個女子,可也知道什麼是家國。他錯了就是錯了,這沒有什麼好說的。京娘雖說沒有了父母,沒有了兄長,可現在卻有了娘娘,也有了殿下,還有小寶寶,也就相當於有了新的家人,所以京娘沒有什麼可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