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加上路上損耗,恐怕這個數字還要增加至少五倍以上。當然,如果單就西域本身的人口數量,在轉為半農半遊牧的回鶻人努力之下。糧食產量雖說略有不足,但大致還足夠使用。只是缺應災手段。所以,原本的西州回鶻,每年都要向喀喇汗國購買大量糧食。在蜀廢人進入西域後,喀喇汗國雖說並未完全斷絕絲路,但卻全面封鎖邊境,不許一粒糧食進入西域。
為了解決糧食危機,在本地產糧實在不敷使用的情況之下,蜀廢人之前還逼著楚家人,花費高昂代價運糧接濟。到了安西王這裡,儘管因為糧路重新暢通,但因為大齊向西域運糧損耗過大,遠不如從喀喇汗國購買划算。但在喀喇汗國斷絕糧食出口的情況之下,西域還需要朝廷大力援助。在尋常年月還好些,至少用不了太多。如果陷入戰亂,糧食完全無法自給。
因為成本太高,朝廷實在難以承受。雖說相隔兩世,但黃瓊依舊還能依稀想起,後世史書上看到的,那位瀟湘子弟滿天山的大將,平定整個西域花費了多少錢。而那個王朝,從進占西域到王朝滅亡,足足花費了上億兩白銀。這個花費,至少現在朝廷是支撐不起來的。先北後西,這是朝廷制定策略。在北方還有強敵在伺的情況之下,不可能將大部分資源投入西域。
冒然,將重兵投入到形勢複雜,周邊也算是強敵環伺的西域,這並不符合黃瓊的政策。至少在滅掉北遼,徹底的剪除北方威脅之前,黃瓊或是朝廷,都是沒有精力去應對紛亂的西域局面。而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既不太能成為朝廷強硬對手,但也要有一定心機和手腕的人,去西域建立起一個相對於服從朝廷的緩衝區。為朝廷壓制蜀廢人的餘部,牽制周邊的強敵。
這樣,讓朝廷有充足的時間去應對北面,更為強大的威脅。前唐控制西域,也是先打垮了威脅北面突厥人,靠著前唐定鼎天下的百戰精兵,已經輩出的名將,在經過幾十年血戰,才得以完全掌控西域的。而這個代價,至少是現在的朝廷,還有些承受不起。否則,這個幾乎於半懸於域外的安西王,那裡輪得到他來坐?派忠心於朝廷的大員去西域坐鎮,豈不是更好。
但至少現在,不想與其鬧掰,還要穩住他的黃瓊,自然不可能與他說些。即便是他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但只要大家沒有公開撕破臉,這個事情就一直不會擺到檯面上。雖說黃瓊答應了某些事情,而且黃瓊也並不在意,西域成為他的封地,讓他的子孫在西域世襲罔替。但將來,西域肯定是要朝廷接手並設置流官治理的。黃瓊不可能,讓一個手掌十萬鐵騎的人。
就這麼長期的,游離在朝廷控制之外。當然這些事情,自然不能讓他知道,而他雖說不知道,為何黃瓊突然改變了主意。但黃瓊的這個支援,卻是讓他也明顯的鬆了一口氣。訴說沒有完全得到他想要的,可總比空手而歸要好的多。哪怕明知道,這一萬軍馬恐怕看著自己的可能會更多。但至少,自己在西域也算是多少,有點踏實一些,讓自己可以放心的本錢了。
至少現在,朝廷不會希望,他被從西域趕回來不是嗎?這一萬軍馬,要說影響西域全局。那是真的想多了,可成為自己護身符卻是足夠了。有了這一萬精銳坐鎮,至少那些回鶻部族,不敢在肆無忌憚的挑刺。黠戛斯人,也不會在如此的猖狂。蜀廢人的那些舊部,也不會在對自己陽奉陰違,聽宣不聽調了。有了這一萬軍馬,幾十門大炮替自己壓陣,某些人得掂量了。
只是就在他準備回程的時候,卻是調撥給他的軍馬又發生了變動。原本準備調任都統同知的人,改為由通政司賈權擔任。對於這個變動,說實在的他倒是並不怎麼在意。馮舟山年紀雖說大了一些,可卻是老而彌堅。當年平定隴右叛亂,也是赫赫威名的。只要他這個主帥不變動,對於剩下的所謂搭頭,尤其是那些文官,來的到底是哪路神仙,他是根本不在乎的。
因為眼下的西域,還不是文官混日子的地方。不來實在無所謂。而對於黃瓊來說,卻是有些難過了。當賈權主動提出,自己去西域的時候。黃瓊原本是不答應的。不管怎麼說,賈權都是自己潛邸故人。當年自己身邊兩個謀士,范劍如今調往了山東路任參政,身邊就剩下了一個賈權。但賈權卻總感覺,自己在通政司這個位置上,有種有力氣卻是使不上的感覺。
在知道黃瓊調動部分官員,準備去西域的時候。賈權便是有些心動了。自己在京城受到的限制很多,尤其是很多人,因為自己原本是一介布衣,全靠是皇帝潛邸的人,才得以坐上通政司這個職務,很是有些看不起。甚至在一些事情上,處處給自己掣肘。讓賈權即憋屈,又有些無奈。本就是心高氣傲的人,那裡受得了這麼白眼。原本就想著,找機會謀一個外放缺。
現在,正好皇帝要抽調一批官員去西域。賈權感覺到,自己在京城這個官,做的無滋無味,去了西域卻正好可以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所以,便主動申請隨軍去西域。原本對於這個申請,黃瓊是不同意的。甚至還明確的告訴賈權,他想要謀一個外放的缺,這天下知府的缺隨便他挑選。自己雖不是那種動輒徇私情的皇帝,可他相信賈權無論去哪個府,都能做的很不錯。
黃瓊的回答,讓賈權感激的當時便淚流滿面。磕頭道:「陛下,如此看重臣,臣當真是感激涕零。但陛下,臣此去西域,也並非全都是為私。臣觀安西王,是那種善於拉攏人心的主。馮舟山雖說是老將,現在看也算是忠於朝廷。但若是到了西域,在諸多誘惑之下,誰也不能會不會出什麼意外。此外,一萬大軍孤懸在外,沒有一個可靠的人,替陛下看著是不行的。」
「臣雖說不精通軍務,但當年偽帝犯上作亂,臣被陛下派遣的兵部幫忙。學到了不少,大軍出征糧草、軍械,統籌調撥轉運事宜。做這個同知還勉強算是內行。臣此去西域,正可以一邊為陛下監督這萬餘大軍,一邊替陛下查看西域現狀。陛下,臣這些年在通政司,自偽帝滅亡後,又被陛下委以掌北鎮撫司情報之責任。臣早就發現,從蜀廢人開始來自西域的情報。」
「十成能有六成準確,便已經相當的難得。等到蜀廢人遇刺之後,一度連三成都沒有。無論是時效性,還是準確性都遠不如范家。臣知道,蜀廢人心機很深,在朝中很多衙門中都安插有人手。但以北鎮撫司之能,居然能力低到如此地步,屬實讓人難以置信,更讓人生疑。」
「陛下,按照朝廷慣例,北鎮撫司並無像南鎮撫司那樣,有統一的都指揮使。只有東南西北四方指揮使,分別負責北遼、西域、大理國、吐蕃、安南諸侯動向。可作為一個開國前便存在的情治體系,低能到如此的地步,實在讓人難以忍受,此次臣去西域,正好查看一下,那邊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所以,臣希望陛下能授臣權限,接掌朝廷在西域北鎮撫司分支。」
聽罷賈權的肺腑之言,黃瓊沉吟良久,卻是最終點了點頭。賈權說的話沒有錯,這上萬精銳出鎮西域,雖說奠定西域大局未必。但無論站在哪一方,都是可以改變平衡的存在。這上萬精銳孤懸在外,沒有一個可靠的人看著,的確有些讓人不放心。賈權精通算計之術,去西域遠比王雪梅那個,書呆子一樣兄長更為合適。而且在忠誠度上,也遠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
只是看著年近四旬,還孑然一身的賈權,黃瓊卻是說不出來難受。這些年,是自己忽視了他。便是連賈權至今都還沒有成親,居然都沒有想到。想想,自己愧疚他良多。更何況,他與賈權的君臣關係,是早年相互扶持一路走過來的,自然與一般的臣子比不了。而且黃瓊在點頭允諾那一剎那,突然心中升起種不祥預感,賈權這一去,恐怕兩個人將來再無見面之日。
想到這裡,黃瓊嘆息一聲:「你想去西域,朕不是不答應。但先生此去之前,要答應朕兩個事情。一個是,到了西域之後,事事一定要以自身安危為重。若是一旦發現事情不可為,千萬不要強求,什麼都不要管立即返回。朕離不開賈兄。第二個,便是走之前,找一個妻子,給自己留一個後吧。你不能總這麼單著。若是此去出了什麼意外,將來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你若是真的有心儀女子,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朕可以親自去為你提親。你不能總是這麼單身一人。只要是正經人家的女子就行,哪怕便是合離的,或是寡婦都沒有問題。這聘禮,朕替你出,親事朕也會親自為你主持。等你成親後,朕為你破個例子,允許你帶著夫人一同去西域上任。朕也會派出最好的人,去西域保護好你們夫妻二人,所以你也不必有什麼顧慮。」
對於賈權,心生愧疚的黃瓊,這番話說的實心實意,沒有半點虛偽。只是面對黃瓊的這番真切的話,賈權微微失神之後,卻是搖了搖頭:「陛下還是算了吧。去西域的這萬餘大軍都不帶眷屬,臣身為擔負監軍職責的同知,帶眷屬上任,豈不是讓大軍上下離心離德?臣不成親,一個人去西域正好,也算得上無牽無掛,免得掛念家中的嬌妻幼子,在西域也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