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海幫總堂外,白十二已經忍過了一個夜晚。
儘管時間已馬上就要到夏日了,但夜晚的空氣之中卻依舊是寒氣四溢,加之他因為擔心晁王天會趁著夜色掩護在夜晚歸來,所以沒有如其他乞丐那般尋找一個避風處擠在一起保暖,而是繼續監視鎮海幫總堂。。。
總之,這個夜晚很是難熬。
不過,凌晨的時候,當白十二見到了那個疑似晁王天的身影在守門的鎮海幫幫眾的恭維之中走進鎮海幫總堂之時,他覺得自己這一夜的苦沒有白受。
尤其是當他見到了晁王天身邊那個身披帶著兜帽披風的身影之後。
。。。
儘管之前從未見過對方,但他臉上的面具風格,白十二卻是十分了解的。
畢竟當初箕水豹便是帶著類似的面具死在他的劍下,畢竟他對天衍門已經進行了半年多的調查,對天衍門的事情雖然算不得熟悉,但最基本的情況卻已經有所了解了。
房日兔。
根據當初被抓的天衍門門人的供詞,白十二立刻便猜到了這個跟在晁王天身後之人的身份。
但他卻顯然不可能想到房日兔其實是與他抱著差不多目的來到泉州府的,只不過其中出一些變故,才被迫與晁王天攪到了一起。
所以,白十二便立刻得出了一個既能算正確,也不能算太正確的結論。
刺殺沈萬安這件事的背後有天衍門的影子。
不過想到之前天衍門所做的那些事情,白十二對這個結論也沒有感到太過奇怪,只不過他沒有想到,在經受了數次打擊,損傷慘重,中堅力量七去其五的情況下,天衍門竟然還能越過近千里之遙,將觸角伸到這泉州府來。
而且,如果當初那些被抓的天衍門人的供詞都是真的,那這裡不應該是他們所謂的南極天,是由另一個天尊朱雀統領的地盤嗎?青龍將手下的星主派來這裡,豈不是已經越界了?
還是說,這鎮海幫其實就是朱雀手下的勢力?
白十二已經有些將原本的目的拋到了腦後,對他來說,現在查清楚鎮海幫與朱雀的關係,已經是比找到木易行優先級更高的事了。
。。。
漳州府城,黎無咎最終還是未能等到胡嘯林找到唐門高手便堅持不住,被毒藥侵入心肺,緊跟著死在同一種毒藥之下的刺客首領,同游地獄去了。
而他的死,對漳州府城內的東廠番子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噩耗,沒有了他這棵大樹,那些一直在打探情況,虎視眈眈的錦衣衛與六扇門的人無疑就要開始蠢蠢欲動了。
首先發難的,自然是錦衣衛。
東廠作為從錦衣衛中分裂出來的,級別相當,作用相仿的衙門,其與錦衣衛之間一直是藕斷絲連,其中不少人都是錦衣衛調過來的。
這在後面數十年裡,會使得東廠逐漸壓過錦衣衛,甚至將整個錦衣衛變成東廠督公手下的玩偶,但在此時,造成的後果卻是,錦衣衛可以通過這種關係從東廠那裡得到想知道的一切。
特別是在黎無咎已然身死,再也沒有能扛住錦衣衛壓力的頂樑柱存在的情況下。
錦衣衛很快便藉口東廠損失慘重,人手不足,想要橫插進來,參與對沈萬安的審問,在級別不對等,挨了對方一頭的情況下,東廠的幾個檔頭雖然有心想要硬抗,但最終卻還是只能服軟。
他們倒是希望胡嘯林這位大內侍衛統領能夠站出來幫他們扛一下錦衣衛的逼迫,但胡嘯林又不是傻瓜,自然不可能介入到他們之間的明爭暗鬥之中,立刻藉口要繼續調查仙遊公主的下落,率領一眾手下離開了漳州府城。
一同離開的,還有六扇門的彭震雷、葉弼四人。
倒不是他們四人對沈萬安的供詞不感興趣,實在是他們心中清楚,就算他們參與進去了,也不可能得到什麼結果。
他們六扇門又不是錦衣衛,與東廠之間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關係。
古語有云: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
若是他們想參一腳的話,迎來的,必定是東廠與錦衣衛的「一致對外」。
所以,在知道參與進去的結果只能是「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騷」的彭震雷,果斷了選擇了離開。
畢竟他當初之所以會同意葉弼來這裡參一腳,是衝著白十二這個「內應」來的,而不是將希望寄託於東廠或錦衣衛身上。
在城中四處搜尋了數天,卻沒有見到白十二的蹤跡後,他們心中認定了,白十二肯定不在漳州府。
兩撥人的目標相同,目的地自然也是一樣的。
都是黎無咎之前曾待過的那個小鎮——欽賢鎮。
無論是胡嘯林還是彭震雷四人,都希望能在那附近找到有關白十二的下落。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剛剛離開漳州府城之後,一直硬挺著的沈萬安終於扛不住刑罰開口了。
。。。
面對酷刑,世上少有人能夠完全忍受的住。尤其是在心中沒有太強大的信念,而自身又沒有必死決心的時候。
對負責審問沈萬安的東廠番子來說,他們無疑是很幸運的,因為沈萬安便是這樣的人。
雖然之前在面對黎無咎的時候,沈萬安的表現似乎是十分在乎家人的安危,似乎為了家人他能夠犧牲自己的性命一樣。
但若真是如此,他在當初對付高天原第三隊不幸失敗,而自身秘密又被泄露的時候,就不會帶著身邊的高手躲進山中,且沒有派出一個人前去通知家人。
至於怕死,就更不必說了。
哪怕是被第三隊的倭人抓住,百般凌辱,他也堅強的活著,哪怕是後來斷糧了近十天,他依舊還頑強的活著。
對他來說,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從來都是自己活著。
至於家人的安全,那只是他給自己沉默尋找的藉口。
。。。
不過,沈萬安雖然開口了,但是他給出的答案卻讓原本十分期待他爆出一個震撼消息的東廠番子們失望萬分。
因為沈萬安招供出的,是一個他們所有人都知道,並早已經被朝廷下令圍剿拔除的名字——摩尼教!
而摩尼教還有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白蓮教。
雖然沈萬安供出的這個名字聽起來是讓人十分震驚的,但對東廠番子們來說,這個名字卻平平無奇。
而且相比起摩尼教這個籠統的名字,他們更想知道的,顯然是一個具體的人名,甚至是地址。
否則一個籠統的摩尼教,本來就是他們要抓捕的對象,哪裡還需要沈萬安的供詞。
顯然,沈萬安這是因為實在抗不過刑罰了,所以想先拋出一個摩尼教來延緩一下東廠的刑罰,給自己爭取一個喘息的時間。
但可惜的是,他看錯了對象。
若是他面對的是府衙、縣衙的審問,那拋出「摩尼教」這三個字的確會引來官吏的驚慌,但對東廠來說,卻只能起到完全相反的結果——更殘酷、更劇烈的刑罰手段。
本來就已經扛不住,所以才會想要用摩尼教來給自己爭取一個喘息時間的沈萬安,面對東廠這仿佛是被激怒的瘋狗一般的更殘酷、更劇烈的手段,自然更加扛不住了。
甚至他都沒能挺過第二個刑罰手段,便終於忍不住再次招供了。
這一次,面對東廠番子那冷酷的威脅,他也終於收起了心中的僥倖心理。老老實實的供出了實情。
「木易行!」
而他供出的名字竟然就是白十二從文泰來口中逼問出的那個名字。
「他是泉州府鎮海幫的副幫主,當初便是他通過我找到了那些倭人,也是他為那些倭人提供了前往揚州府的身份、路引與漕船。」
已經供出了名字,沈萬安便像被炸開了一個口子一般的潰堤一般,立刻將有關木易行的情況全都供了出來。
而在這時,在黎無咎死後又死扛了三天後,東廠的檔頭們終於扛不住錦衣衛的壓力,將這剛剛得到的消息告知了錦衣衛,當然,條件就是錦衣衛不得再搶沈萬安這件事的功勞。
東廠上下顯然是想用這個消息,從錦衣衛那裡換來保證,保證他們能夠獨享這件事的功勞。
而此次帶隊前來的錦衣衛百戶,黎無咎的老熟人鄭一象也毫不猶豫的便同意了。
畢竟比起這個小小的功勞,明顯是抓住那個木易行的功勞更大,在老對頭黎無咎已經身死,東廠的番子們此時群龍無首,還需要將事情先稟報給呂中行,讓呂中行再度派出一個心腹,統領這些番子行動的情況下,此時便可以帶著手下出發前往泉州府的他,抓住木易行的勝算顯然要大得多。
。。。
鄭一象帶著錦衣衛離開漳州府向著泉州府疾馳而去,當初從白十二手下逃得一命,並得到了白十二會給其一個錦衣衛官身保證,所以才最終招供出木易行的文泰來,此時終於看到了自己等待已久的目標——身穿六扇門黑色官服的彭震雷四人。
儘管和白十二當初答應的條件比起來有所出入,但對鄭一象來說,其實無論是錦衣衛還是六扇門都沒有什麼區別。
只要能讓他成為官府之中的一員,能夠避開今後消息暴露後來自江湖的追殺就可以了。
而且相比起規矩森嚴的錦衣衛,對他這等江湖人來說,其實六扇門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只是他當初實在沒有想過,白十二這個錦衣衛小旗竟然還會和六扇門之間有這麼深的關係,所以在當初白十二告知他的時候,他還是半信半疑的,直到今日他在酒樓之中見到了彭震雷四人。
。。。
當看到文泰來的時候,鐵家兄妹的第一想法便是衝過去將其擒獲。
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突然間看到一個明顯有著江湖氣,且還被切掉一隻手的傢伙,自然是有問題的,在數天沒有任何一點消息的情況下,先抓住對方詢問一下有關白十二的消息,顯然是最簡單有效的方式了。
但讓鐵家兄妹沒想到的是,還未等他們出手,便看到對方竟然先衝著他們過來了。
「幾位神捕可是在找一位姓白的錦衣衛旗官?」
儘管對白十二的保證不敢完全相信,但情況與白十二當初告知他的十分相近,他便選擇了賭一把。
而且他也注意到了,鐵家兄妹已經將目光鎖定了他,就算他不主動前來與他們搭話,只怕等下也會被鐵家兄妹生擒,然後被迫的與他們搭話。
所以,何必要給自己找不快呢?
「怎麼?你知道他的消息?」
彭震雷用眼神示意鐵家兄妹坐定,目光如炬的看著文泰來。
「呵,若是沒有的話,小人又豈敢這樣自投羅網。」
儘管被彭震雷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仿佛整個人都已經被對方看穿了一般,但文泰來還是強自鎮靜,故作微笑的回道。
「倒是小人還想問一問,閣下可就是江湖傳聞中武功、地位僅次於郭舉郭總捕頭的追魂奪命彭震雷?」
甚至,後面,他還反問起了彭震雷的身份。
「我便是彭震雷,不過六扇門之中,還有一位侯總捕頭,且六扇門中武功高強者數不勝數,我也只不過是占了常年在江湖中行走的之利。」
「咳咳,彭捕頭太過謙了。」
聽到對方的確就是彭震雷,文泰來不由的心中狂喜,為了掩蓋這股狂喜,他不得不連忙咳嗽了兩聲,遮掩一下臉上的笑意。不過,他倒是沒有忘記吹捧了彭震雷一句。
白十二告訴他的消息都對上了,那麼他只要將懷中那封他早已看過不知多少遍的信交給彭震雷,他便能夠加入六扇門了。
「哈,閣下謬讚了,不過閣下既然已經知曉了我的身份,那閣下又是何人?又為何會知曉我們的來意?」
之前在漳州府城曾詳細了解過東廠的黎無咎一行人在欽賢鎮上遇到的所有事情的彭震雷,此時已經猜出了面前之人的身份,但他還是忍住心中的焦急,不急不慢的開口問道。
「呵,彭捕頭不必著急,這些疑惑,相信這封信便足以幫您解答了。」
文泰來不再遮掩臉上的笑意,從懷中掏出了那封早已被他翻看了不知多少遍的信函。
但就在他即將交到彭震雷手上之時,突然感受到一股勁風從身旁略過,心中不由一驚,連忙就地一滾想要閃躲。
不過,還未等他倒地便見面前原本一臉平靜的彭震雷突然皺起眉頭,抬起手似慢實快的將他手中的信函拿到了手中。
「難道他想卸磨殺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