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副市長以後,常寧接連幾天不在辦公室里坐班,留下李州騰守著,自己帶著凌嘯,帶大衣,開著越野車,毫無目標的在市郊幾條入城公路轉悠起來。
常寧心情舒爽,興致勃勃,反而感到自己的工作,比在萬錦縣時顯得輕鬆了許多,由於暫時不想參與到市里各派的爭權奪利中,他便刻意保持著低調,沒有按慣例拜訪其他領導,也沒有接見自己分管部門的負責人。
期間當然去商洛家「串過門」,商洛笑他還沒進入付市長的角色,常寧解釋得理直氣壯,不到一個月就是春節了,大家都想著過年的事了,哪有心思去考慮工作,不如過了春節以後再大幹一場。
整整一個星期後,常寧才結束了他的「視察」。
剛進辦公室,李州騰就跟了進來。
擦著辦公桌的桌面,常寧問道:「州騰,你和凌嘯的事辦妥了沒有?」
「謝謝領導關心,我的關糸在市府辦綜合科,付科長,我妻子安排在市人民醫院婦產科當護士,凌嘯的女朋調進了市第三小學,我們兩個人的房子都在機關宿舍區,在同一幢的同一層,離領導你的住處一街之隔,我的是兩室一廳,凌嘯是一室一廳。」
常寧點了點頭,「這幾天有人來找我了嗎?」
李州騰笑道:「當然,你分管的各個部門的負責人都來過了,有的『積極分子』還來過好幾次,我按你的指示說了,你正在下面視察,春節前不見任何人。」
「呵呵,就這麼說,工作永遠也做不完,好不容易可以偷懶一下,幹嗎非要在這幾天做啊。」
「不過……」李州騰看著常寧,欲言又止。
常寧板起了臉,「哼,有什麼不好說的,你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這幾天晚,我和幾位領導的秘接觸過,聽到一些關於你的議論。」
常寧一下來了興趣,笑問道:「都有什麼議論?」
「有人說,現在地委大院是三駕紅色馬車,陳市長、姚付市長和你,說你們家老爺子退下來後,你已經不行了,還舉例說,你這次就沒進常委會,一個非常委的付市長,整不出什麼名堂來……反正,反正議論很多。」
常寧一笑置之,「州騰,你是怎麼看這個問題的?」
李州騰說道:「領導,我個人認為,過分的低調,會被人家看成是軟弱的表現,都說新官任三把火,領導你不需要點火,但是,也得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常寧微微的點了點頭,心心欣慰的想,李州騰越來越成熟了。
李州騰說得沒錯,在這講究靠山為第一要素的體制內,你越是低調,大家就越是認定了你後台不行了的事實。
常寧笑道:「那好呀,我是管城建和住房的,有資格在城裡轉轉,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那就當熱熱身。」
李州騰也陪起了笑容,「就當,就當沒事找事麼。」
「哦?呵呵,話糙理不糙嘛。」常寧楞了一下,馬又樂了,「不過,州騰啊,咱們得先做一件大事,這可是當務之急啊。」
李州騰忙問道:「什麼事呀?」
指著偌大的辦公室,常寧微笑道:「我覺得,辦公室里的陳設太單調了。」
「噢……」李州騰恍然大悟,隨即會心的笑了,「領導有什麼指示?」
李州騰當然知道常寧指的是什麼,領導的相信迷信是特別的講究,在萬錦縣的時候,一號樓和辦公室都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得別具一格,現在到了一個新的地方,肯定又有新的構思。
畢竟是市級領導的辦公室,光面積就比在萬錦縣時的大了一倍,旁邊還有休息室和衛生間,可布置確實簡單,就是一張老闆桌,一個架,一個文件櫃,一個電視機櫃,一張雙人沙發和兩張單人沙發,顯得空空曠曠,四面牆,一面臨窗一面是架文件櫃,另兩面牆除了各貼著一張國畫以外,什麼也沒有。
常寧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李州騰說道:「你嚴格按照我這張紙寫的,重新調整和布置我的辦公室,記住,這件事你沒有發言權喲。」
說畢,常寧起身往辦公室外走去。
李州騰急忙跟了來,「領導,你不讓我跟著你嗎?」
「跟什麼?你干你的,抓緊時間弄好我的辦公室,我和凌嘯街沒事找事去。」
常寧帶著凌嘯,徒步在錦江市區轉了起來。
錦江市區面積約三十平方公里,人口約二十萬,以錦江河為界,分成南北面積相當的兩塊,常寧今天考察的重點,是錦江河市區段的四座橋。
一座是建於五十年代的鐵路橋,兩座建於六十年代的公路橋,常寧最關心的,還是那座建於三百多年前的石橋,他以前來過幾次,在他的眼裡,這座長約兩百米的石橋,早已是應該拆除的危橋,橋兩邊的石柵欄已經沒了三分之二,可不到五米寬的橋面,每天要通過兩萬人和五千輛自行車,每年發生落水事件百人次,最近十年來,已經有一百多人葬身河中……
夕陽西下。
常寧坐在石橋南端的盡頭,頂著寒風,呆呆的望著橋下滾滾東流的河水。
「領導,你想修橋嗎?」凌嘯知道常寧在想什麼,忍不住問道。
常寧說道:「凌嘯,給你個任務,三天之內內,你要幫我搞到這樣幾個數字,市區一共有多少座橋,其中多少座是危橋,每年因橋發生的意外事故多少次,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
凌嘯撓起了頭,「領導,我哪兒去文些數字呀?」
「這是你的事。」常寧站了起來,擺擺手,拍拍屁股說道,「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走走。」
打發走凌嘯,常寧獨自走在古老的待道。
「常市長,常市長……」
正走著,常寧聽到一個人在背後高聲的喊著。
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原錦江地區農墾局局長高四平,一個成天穿著褪色軍裝的老頭,正在不遠處向他走來。
常寧迎去,熱情的說道:「高局長,原來是你啊。」雖說只在開會時見過幾面,但常寧很尊敬這位軍人出身的老幹部,每次碰都是恭敬有加。
高四平高興的說道:「真是常市長,我還以為看錯了呢,常市長,我可遠遠的跟了你小半天嘍。」
常寧好奇的問道:「高局長,你老跟著我幹什麼啊?」
高四平笑道:「呵呵,我先聲明,我可不是在跟蹤常市長,是有事路過石橋附近,看到你在橋走來轉去,我一時好奇心起,才過來看看的哦。」
常寧微微一笑,「是嗎?我今天就是出來隨便轉轉,沒想到被高局長你給發現了。」
「微服私訪?」高四平笑著問道。
「哪裡哪裡,我是聽說錦繡橋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是錦江市最古老的建築,所以就偷偷溜來看看了。」常寧打起了哈哈。
高四平眨眨眼,呵呵笑道:「小常呀,我可是有名的火眼金睛,你就別藏著掖著了。」
常寧跟著笑了起來,「老高,我這不是剛任嗎,萬事開頭難嘛,總得千方百計找點事干。」
「呵呵,年輕就是好啊,不象我這種沒文化的半老頭,農墾局一撤銷,得,沒地方去了。」
常寧說道:「老高,你才五十七嘛,組織怎麼也不會馬讓你回家。」
「唉,甭提了,人大政協還沒定呢,反正都是喝茶看報等回家嘛。」
說著,高四平拉起了常寧的手,「小常,現在已經下班了,這樣,我請你吃飯,不知你肯不肯賞臉?」
「老高,要吃飯,也得我請你,怎麼能讓你請呢。」
高四來微微搖頭,頗帶深意的笑了笑,「今天這頓飯,非得我請不可,我在這裡住了二十年,比起你小常初來乍到,我可是半個主人,客隨主便喲。」
常寧心裡一動,抬腕看表,果然已過了下班時間,心想反正自己也要吃飯,回到家還得自找麻煩做飯吃,不如就在街吃算了,「好,那我就客隨主便了。」
這高四平也真怪,帶著常寧路過好多家飯館,看也不看,偏偏進了一家名叫桂園飯店的酒樓。
正是晚飯時分,酒樓里顧客盈門,高四平似乎和酒樓老闆很是熟絡,帶著常寧徑自了二樓,走進了一間空著的小包間。
酒菜定,一老一少對飲起來。
高四平舉起酒杯,對著常寧說道:「小常,咱倆算是忘年交,啥話也甭說,咱們就喝酒,我敬你一杯,祝你在錦江干一番事業,爭取更進一步。」
"多謝老高,我祝你身體健康,老有所為。"
兩人一碰酒杯,各各一飲而盡。
常寧為兩個空杯倒滿酒,舉杯說道:「老高,我也敬你一杯,喝了這一杯,你該說說你的心裡話了。」
「呵呵,小常你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今晚就是請你喝酒,來來,喝酒喝酒。」
兩個人正喝得高興,卻被隔壁包間裡傳來的吵鬧聲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