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樓春 第21章 得罪了楊世林

    走在山路上,冷風從袖子裡灌進去,凍得人直打寒顫。

    顧晗書吐槽,「我說讓你早點走你不走現在快冷死了吧。」

    沈知蘊蹙眉,「你哪讓我早點走了,你一說天黑了山上不安全,我就跟你走了好嗎?」

    「等你回了府,不會又在祠堂哭一晚上吧?」顧晗書問。

    沈知蘊覺得他煩人,「你管。」

    顧晗書笑笑,「只是提醒你,明天你休期結束就要上朝了,你再哭就見不了人了。」

    沈知蘊覺得有道理,也沒反駁他。

    沈知蘊不想那麼快回府,兩人一路上晃晃悠悠,等進了城都聽見打夜更的聲音了。

    本來夜半是宵禁,不允許外面的人進城的。

    但今晚守城的是張澎的手下,顧晗書出城時提前打了招呼,就把人給放進去了。

    「若我不來你怎麼回城?」顧晗書問。

    沈知蘊無所謂地說,「回不了就不回了。城外很多驛站的,左右不想在府里待著。」

    太悶了,她在府里待著簡直要喘不過氣來。

    沈知蘊又突然想到,「你用了什麼法子收攬了張澎?」

    「你猜猜看。」顧晗書繞著彎子。

    「不猜。」沈知蘊才不管他。

    等顧晗書把沈知蘊送回了府,月色正好,顧晗書正要感嘆,沈知蘊催他也趕緊回府吧。

    顧晗書笑罵沈知蘊是白眼狼。

    沈知蘊推了他一把,說你好閒啊。

    等顧晗書走了,沈知蘊進了沈府。

    白扁在前堂等著,坐在長椅上打睡覺。

    被沈知蘊叫起來,一睜眼視線還是糊的,看見面前是公子,才哀嚎到,「公子你可算回來了,蘭玉說我等不回你就睡在前堂吧。」

    沈知蘊笑了,「那你去知會蘭玉一聲,說我回來了,那姑娘面上不說,其實是個死心眼,八成也等著沒睡呢。」

    「好,我一會兒就去找蘭玉。公子餓了嗎?我叫廚房準備了些方便熱的食物,或者冷酒和涼糕,您看想吃些什麼?」白扁站起來問,主子站著他坐著,不合規矩。

    「不用了,我不餓。」沈知蘊見白扁困得不行,打發他去,「我回屋了,你告知了蘭玉後去歇息吧。」

    等白扁走了,沈知蘊一個人又來到書房,點了一盞小燈,坐在案桌前。

    周圍都安靜了下來,一瞬間還有些落寞。

    顧晗書說,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她想做什麼呢?

    案桌上壘著一摞兒書冊,前朝的《學田雜案論》,南湖周民硯寫的《設書院之前後要記》,還有別國的《興國修學諫》,還有約莫十幾本書。

    其實與廣建書院和學田有關的書不多,她這些日子找了個七七八八,看了七七八八,真正有些道理有些用處的不過三兩本。

    她想做什麼呢?

    當今太子,年十又二,還不到能上朝的年紀。

    當今陛下,優柔寡斷,全靠太后聽政。

    但太后是個好名聲的,又不願文官筆下寫她一介女子把握朝政,這聽政不垂簾,中間隔著內官傳話,從金鑾殿到寧壽宮,路有多長,這辦事效率就有多慢。

    內閣首輔楊世林,為人陰險狡詐,年輕時政績斐然,現如今只想固權而忙於黨爭。

    議政大臣顧道,坡腳親王,執政中庸,但因為是親王,被六部推著做了不少事情。

    顧王嫡子顧晗書,文肅世子

    本以為皇城司還算個皇家之專權,如今看來也不甚乾淨。

    沈知蘊不禁有些頭疼,如今朝堂如同一攤死水,各方勢力盤踞著,攪也攪不開,也不知曉等薛將軍戰勝回朝,能不能將這淤了泥的死水往開推了推。

    等第二日早朝,金鑾殿殿門還沒有打開。

    群臣再外候著。

    沈知蘊再出現在金鑾殿外,不少同僚來哀悼,她一一禮貌的回應。

    背後有朝臣碎嘴,「你看那沈知蘊,年紀輕輕卻是個沒心沒肺的,生母死了,也不見面有悲色。」

    「就是啊,不然年少成名,哪能和尋常人一樣啊,有了天賦,人情自然就少了。」

    「呵,做權臣的哪個不冷心冷肺,這般寡情,真叫人寒心啊。」

    「別說了,叫他聽見就麻煩了。」

    殿門打開,門口的內官吊著嗓子朝殿外高喊,「上朝——」

    朝臣們列隊而入。

    「多日不見沈愛卿,朕聽說了你家中之事,也甚是哀痛,可要節哀啊。」皇上坐在龍椅上關切地說。

    這話幾日前在朝堂上和沈平山幾乎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沈平山當時擠出兩滴眼淚,頗有種經歷喪妻之痛後,一夜垂暮之感。

    而沈知蘊只是一句,「多謝陛下關心。」

    皇上頷首,不再說此事。

    今日朝堂之上,最重要的就是南下學田的官員分配。

    內官宣讀提前擬好的召令,任沈知蘊為學政輔司欽差大臣,任鄧長春為學事政差大臣,任戶部駱曾文為輔臣

    這些任職都是皇上下令,內閣提前擬好的,早就知道了其中職務。

    品級靠後一些的朝臣聽了,心中微微感嘆,沈知蘊剛從詔獄出來,家逢變故,多日未上朝,時隔多日,第一日上朝就得了這肥差,實在是權臣,好手段。

    「諸位愛卿,可還有什麼提議的?」皇上問。

    沈知蘊上前一步,「回皇上,臣請允許再派一人隨臣南下。」

    「哪一位?」皇上問。


    「大理寺少卿,江予衿。」沈知蘊回話,「此次廣設書院,最麻煩的地方就是學田的收和分的問題,其中涉及律法頗多,南方與京城官員行事也有所差異,還是按律法辦事,才能減少爭端,更好地完成此次南下事務。」

    張澎心神一動,因為刑部的助力,關仲早就從大理寺中放了出來,降了一級倒也沒有過多的處分。

    但沈知蘊依然舉薦了江予衿,看來無論自己是否求他幫忙,這都是提前定好的事情,好險,差點欠了他一個人情。

    張澎微微吐氣。

    沈知蘊還不知,她的形象在張澎心裡已經變得陰險狡詐。

    楊世林站在朝臣的前面,面無表情,心中已是隱隱不滿。

    這些日子,內閣議事,他差人叫了沈知蘊好幾次,都以喪母悲痛,無法再處理政務為由拒絕了。

    就連今日舉薦江予衿,也沒有提前和他打過招呼,便是自作主張了。

    想到此處,楊世林眸子微暗。

    鄧長春和駱曾文倒沒有什麼異議,左右是沈知蘊主差,他想叫上一個大理寺的官員,那便叫上罷。

    皇上也很快答應了,「准,任大理寺少卿江予衿同為輔臣,與沈次輔一同南下。」

    這事就算這麼定下了,不日就要啟程南下。

    皇上也催促,咳嗽了一聲,說,「學田收分的事情早就該定下了,前陣子瀚海一事耽擱太久,如今不易再拖延,你們幾人儘快啟程,處理此事。」

    「是。」眾人應聲。

    隨後又有言官上報了些不大不小的政務,本以為今日早朝就此結束了。

    沒想到垂老的戶部尚書洛守雲突然上前,請允許致仕。

    沈知蘊微微蹙眉,洛尚書致仕,這朝堂可以壓住動盪的人便更少了,大盛朝堂,黨爭嚴重,需要德高望重的人如泰山之石坐於其中。

    眾臣有些沉默後,有人相問,「老尚書可是身體有恙,怎麼這般突然?」

    洛守雲輔佐過兩朝皇帝,在朝中算得上是元老了,在他管制下,油水最多的戶部,這幾十年間都沒有出過什麼大差錯。

    洛守雲笑著說,「不過是我年老而力不從心,唯恐耽誤了朝廷要事,便主動告老還鄉罷。」

    剛剛沉默的皇上深深嘆了口氣,「洛尚書早就給朕遞過致仕的摺子,是朕一直放著沒有批紅。齊老離京不到個月,如今洛尚書也要告老,朝中老人們一個個離開,朕實在難過啊,故而一直沒有準許洛尚書。」

    「陛下莫憂思,朝廷之臣,舊臣出,新臣入,如老船停泊,兩側新船齊進而百舸爭流。老臣致仕,朝堂之上才能灌注許多新鮮的血液,讓我朝繁榮昌盛。」洛守雲緩緩地說著,他的聲音年老而有勁兒,聲音不大,但不顯虛弱,這是兩朝老臣的氣魄。

    皇上擺擺手,「既然尚書心意已決,那便准了。」

    洛尚書叩謝聖恩。

    等下了朝。

    沈知蘊走出殿門,靠近嚴綸,問,「今日這事辦得順利,未見旁人阻撓。」

    這旁人指的就是顧道那一眾朝臣。

    「世子前陣子剛從詔獄出來,顧王恐他兒再遇什麼劫難,這些日子他們那邊都低調得很。而且朝陽夫人最寵顧世子,韓國公那邊自然也動作小了不少。」

    朝陽夫人是顧晗書母親的誥命封號,韓國公是她父親,她是國公家嫡女,下面還有一妹一弟,她弟弟,也就是顧晗書的舅舅,就是韓恆。

    嚴綸又說,「人家都知道避避風頭,你倒好,告假上朝的第一日,就得了多少人眼中肉一樣的肥差。」

    楊世林在前面走著停下回頭看了沈知蘊一眼,她知曉楊世林要找她問罪了。

    如果她提前和楊世林說了想要一個熟知律法的人協助她辦理學田,那麼此人就不可能是江予衿了。

    楊世林在內閣任職多年,是朝堂之上真正的大權臣,在刑部有些人脈,不然也不會那麼輕易將張澎的人關仲陷害入獄。

    他定會找一個刑部之人,幫輔著她辦案,也是監督著她辦案。

    嚴綸看見楊世林的眼神,示意沈知蘊趕緊去認錯去。

    她剛走上前,就被內官攔住了路。

    「沈大人,太后娘娘有請。」

    沈知蘊巴不得在南下前少見楊世林一面是一面,頷首說,「勞煩內官帶路。」

    楊世林見沈知蘊被帶走了,也沒法子,又繼續往前走,反正來日方長,總要問問他,今日之舉是何意。

    嚴綸看看不遠處的鄧長春,一同上前。

    「大人如何看沈次輔今日舉薦江予衿的事情?」鄧長春開口問。

    嚴綸在旁邊聽的心驚肉跳,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歹也等回頭內閣議事時沈知蘊解釋了再問啊。

    他倒不是怕首輔覺得沈知蘊怎麼樣,他是怕首輔問他覺得沈知蘊怎麼樣。

    果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你覺得呢,嚴綸?」楊世林沉聲問。

    嚴綸拭了一下頭上根本沒有的汗,心中頓時對鄧長春有了些怨念。

    「下官覺得,沈次輔告假多日,不僅沒有上朝,也不曾參與我們內閣議事,他作為學田主事,想必心中早有了輔臣人選,只是未與我們商議罷。」嚴綸說。

    楊世林沒說話,鄧長春先反駁了,「他是喪母,但我看他今日也甚悲痛,又不是憂思病了躺床上了,多次拒絕我們內閣議事,一上朝就不聲不響地舉薦了江予衿,這不說明他還有心思思考朝事嗎?那為何一直避著內閣議事?」

    「這」嚴綸也無話可說,沈知蘊今日這做法,確實是得罪了楊世林。

    「之前我便想問,他既然找到了人證知道了顧晗書與薛照在平蓮寺會面,為何不當時把那些人控制起來,或者留下畫押口供。等後來皇城司的人去查,全被顧道提前封了口,將薛照回京的時間全都模糊了,讓他們多好圓滑這件事。」鄧長春說。

    楊世林還是沒有說話。

    鄧長春又說,「若不是敬和長公主夜叩宮門之時,他還被關在詔獄,下官都要懷疑在這事上她有沒有幫助顧親王了。」

    「等內閣議事,他可就再無理由告假了,彼時試探一番便可。」楊世林說。

    這邊沈知蘊被帶到了寧壽宮,內官送她進去。

    太后坐在正位。

    沈知蘊行跪禮,「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

    「免禮,沈愛卿。」太后笑著說。

    她的背有些駝,已是暮年老矣,看起來就像個普通老人,面目慈善,沒有什麼攻擊力,實則精明萬分,心中狠辣,不然作為一個後宮老人,如何能參手朝政。

    「沈愛卿今年不過二十出頭,就能擔任學政輔司欽差大臣,實在後生可畏啊。」太后誇讚。

    「太后娘娘謬讚了,全憑陛下和太后娘娘賞識,臣才能有此殊榮。」沈知蘊回話。

    「不過這學政輔司欽差大臣職權甚高,是個肥差,卻不是個好做的差事。」太后話鋒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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