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東城,順天府署。
後堂中,府丞張觀與范常麟相對而坐。
順天府的地位十分特殊。
府尹的品級為正三品,高出一般的知府二至三級。
一般由尚書、侍郎級的大臣兼任順天府尹。
在大明,正三品衙門用銅印。
唯獨只有順天府用銀印,位同封疆大吏的總督、巡撫。
由此可見,順天府的地位之高。
順天府丞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品級為正四品,比一般的知府還要高。
范常麟不過是個白身,一個商人之子。
此時張觀這順天府丞,卻是如同面對平級的官員。
「范公子交辦的事情,本官一定會辦到,至於銀子還是免了吧。」
張觀將桌上厚厚的一沓銀票,輕輕推到范常麟身前。
范常麟不在意地一笑。
如今這大明,還有不吃腥的官兒?
只不過價錢沒給到位罷了。
范常麟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水,這才開口:「聽家父說,張大人是萬曆十一年的進士吧。」
張觀答道:「范掌柜好記性,本官正是萬曆十一年中的進士。」
范常麟嘆道:「以張大人的資歷,六部正堂該有一席之地,現在卻屈居於區區順天府丞。」
張觀面露苦澀,搖頭一笑:「本官若不是受魏閹牽連,又何至於蹉跎至此?」
「家父時常對我說,做生意,把握時機最為重要。」
「官場如商場,張大人只要把握住時機,入閣拜相也是遲早的事情。」
范常麟看了一眼張觀,大有深意地說道。
張觀不動聲色,「還請范公子教本官。」
范常麟道:「劉宗周大人不知何故,突然掛印請辭,這不正是張大人的天賜良機嗎?」
「劉大人向來為陛下所器重,這次卻不知為何突然請辭。」
「朝中的局勢,越發有些撲朔迷離了。這等局勢下,本官要想更上一層樓,又談何容易?」
張觀連連搖頭,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
當官兒的,都是戲精!
范常麟笑了笑,「這次張大人,只需將這個案子辦成鐵案,范家乃至整個晉商,都會承大人一個人情,會在關鍵時刻,推上大人一把。」
張觀目光一閃,接著卻露出為難之色,「從苦主的狀子來看,頂多只能判那道士一個誤害人命,罪不至死啊!」
討價還價?
范常麟淡然一笑,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順天府尹可能有些難度,工部右侍郎的位置至今還空著,張大人覺得如何?」
「請范公子放心,本官一定會秉公執法,將此案,辦成鐵案。」
張觀撫掌大笑。
生意終於談成了。
但他的心中,卻是一陣困惑。
區區一座小道觀的道士而已。
怎麼就得罪了范家呢?
而且,范家竟然還願意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來整死他。
看來此事,必定有一些風險。
不過,與官位相比,區區一點風險,又算得了什麼呢?
何況,晉商的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即使有什麼風險,他們也會輕鬆解決。
范常麟接著說道:「過會兒,我想親自過審那道士,還望張大人,能行個方便。」
張觀沉吟片刻,頷首道:「本官自會安排。」
范常麟大笑,舉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提前恭賀大人榮升!」
張觀連連搖頭:「言之過早,言之過早了啊!」
范常麟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得色。
他雖然不是官,卻可以左右高品官員的升遷。
還掌握著很多人的生死。
這種感覺,還真是讓人享受啊!
!
雲逍跟著幾名差役,來到了順天府衙門大堂。
只見此時,提前收到消息的順天府丞張觀,已經高坐堂上,兩側站著三班衙役。
張觀上下打量了雲逍一眼。
長相倒是十分出眾,看上去不像是什麼蠢笨之人。
可怎麼就得罪范家了呢?
可惜了!
張觀拿起驚堂木,猛地一拍:「被告雲逍,你可知罪?」
雲逍坦然說道:「不知貧道觸犯了哪條律令,還請大人告訴我。」
張觀呵呵冷笑,「民女林梳兒,狀告你醫死她的父親,你還想抵賴不成?」
「貧道不認識名為林梳兒的女子,更不曾醫死過人。」
雲逍眉頭一皺,淡然答道。
「還敢狡辯?」
張觀冷哼一聲,「傳原告!」
不多久,一名少女被帶到堂上。
這少女,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
雖然面黃肌瘦,卻生的眉清目秀,是個美人胚子。
大冷天她還穿著一身單薄的單衣,渾身打滿補丁,顯然家境十分窮困。
雲逍眉頭微皺,隨即心中升起一團怒火。
這少女,正是昨晚上,自己救治的那位病人的女兒。
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將自己告上公堂。
張觀喝道:「原告林梳兒,將你的冤情當堂道來,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我爹昨天病重,城裡醫館的大夫都說沒治了。」
「有人告訴我,說趙家峪呂祖觀的道士,醫術很高明,於是我就帶著我爹,連夜去了道觀。」
「雲道長幫我爹治病,第二天早上,我爹已經大好。」
張觀聽得眉頭大皺,打斷林梳兒的話:「城裡醫館的大夫都說是沒治的病,一個道士也能治得好?原告,將你父親是如何被醫死的如實道來,不得隱瞞!」
林梳兒:「大人,雲道長真的治好了我爹的病。」
真是個蠢女子,怎麼就一點不上道呢?
張觀皺眉,擺擺手:「這些與案情無關,說你爹是怎麼死的!」
林梳兒看了雲逍一眼,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
「離開道觀後,我就帶著爹回到家裡。」
「家裡沒糧了,我出去討飯,爹在家裡睡著,等我回來的時候,爹就七竅流血」
張觀猛地一拍驚堂木,怒喝道:「被告雲逍,你還有何話可說?」
雲逍心中一片冰冷。
他雖然不是什麼神醫,卻絕不可能把人給治死。
真相只有一個!
有人害死了病人,然後栽贓嫁禍給他。
幕後之人除了范家,還能有誰?
雲逍皺眉,正欲開口。
林梳兒忽然又脆生生的開口道:「大人,我有冤情要說!」
張觀眼睛一亮:「快講!」
林梳兒道:「我爹,絕不是雲道長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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