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絳遷這麼一喝,身旁的千璃子稍稍動搖,如夢初醒地抬起頭,面色蒼白地停在風中,回頭道:
「有人殺了【槐魂殿】的修士!」
李絳遷只怕這位紫煙掌門駕起風就往北邊跑,眼下看她還意識清醒,已然是鬆了口氣,旋即理解了她的話語,低聲疑道:
「有人?」
千璃子口中說的是有人,而非大人,興許【槐魂殿】的修士不是林楓殺的!
而當今【槐魂殿】的修士,有誰能殺?有誰敢殺?
李絳遷看著她蒼白的面孔,千璃子有些又驚恐又震撼地答道:
「不會這麼早的…太早了,眼下應該是練氣從築基手中逃脫才是!怎麼就隕落了!還不止一位…有人插手其中…」
江北的戲台是太陽道統與兩岸的其他勢力搭出來的,眼下出了這樣的事情,又趁著汀蘭不在折騰出麻煩來,可不是好事!
『果真是一環接著一環,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驚天的駭浪。』
李絳遷面色頓時很不好看,低聲問道:
「敢對【槐魂殿】的修士動手…北方…可會有什麼…不滿。」
千璃子蒼白著臉搖頭,抿唇道:
「這…對北方來說算不上事,【槐魂殿】…是我們的安排,只要大人在,戲台子是少不了的,無非東邊一座還是西邊一座,丑角是這個還是那個…我們搭的台別家不滿意,也可以來拆…」
「畢竟每每大人仙駕巡世,總會落些洞天、秘境下來,是給我們分著用的,前後也能有好處,眼下是…有人推波助瀾,拆了台角。」
李絳遷沉色看向她,明白上一次的好處就是東離山的洞天,便抬眉道:
「韓前輩…當下如何應對?」
江北的事實在太大,汀蘭離去,李絳遷極不希望眼前這千璃子來擺弄諸事,畢竟這位十有八九本就是曾經真君留下的女人,誰知道藏著什麼樣的隱患,簡直是個定時炸彈!
他不清楚汀蘭有著什麼樣的把握,能讓千璃子來控制紫煙,心中一時升起濃濃的疑云:
「奇了,汀蘭真人也是頗有算計的人物,難道真的有把握真君一定不會見千璃子?」
他思量之間,眼前的千璃子很快鎮定下來,低聲道:
「當務之急,是弄清北邊的事情,麻煩貴族聯繫都仙道,我去鹹湖上看一看。」
這女子僅僅說完這一句話,便已經調轉法風,輕聲道:
「至於真人之事,貴族速速決斷罷,我去了鹹湖,要先回福地,與諸位長老商議,若是有消息,往紫煙去信即可。」
她告辭一聲,洲上的數位紫煙門人也一併往前,駕風往東而去,幾位李家人這才聚過來,終於見著曲不識到了眼前,略有狼狽地低著頭。
李絳遷讓他起來,問道:
「什麼消息,可查出來北方隕落了哪個人物?」
曲不識神色凝重,上前一步,低聲道:
「目前沒有,可屬下得了別的消息,稱昀治下的僧侶【藥薩成密】已經渡過稱水澤,到了玄妙觀地盤,在那處大肆宣揚釋修之法。」
「都仙道並未阻止,任由這群釋修穿過地界,到白海溪去了,地界上好像有些混亂」
李絳遷心中最後一絲僥倖也熄滅了,【藥薩成密】如果到了玄妙觀的地盤,便與【槐魂殿】隔了一整個都仙道,自然不可能是這兩家打起來。
『很可能還是有人插手。』
李絳遷揮手把他遣下去,沉默著回到殿裡去,把前後的消息說了,兩旁一片默然,竟然是李明宮最先開口,低聲道:
「兩位真人在北邊交手,我家都不知道的事情,赤礁島卻能故意偷襲我家來試探,可見這一家的立場,而朱宮真人既然往北營救,那便未必是她故意放過來的。」
「赤礁島…」
李絳遷搖了搖頭,答道:
「郭紅漸是修並火的,不能以尋常的眼界看他,如果沒有紫府神通推動,郭紅漸對諸家來說應是意料之外得到的試探機會…」
「至於沐券門,朱宮真人就算站在紫煙門這一邊,放郭紅漸過來探一探我家真人蹤跡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件事情…太麻煩了,落霞、太陽、趙釋三家插手,下方一片紫府勢力,一重疊著一重,沒有背景是看不清的,我看不便讓真人回來。」
李玄宣雖然滿面擔憂,可分得清輕重,聽了這一陣,撫須道:
「不錯,原先主持大局的是汀蘭真人,她堂堂太陽道統,紫煙福地的人物,尚且被害得失蹤,幾個勢力都不坐這位子了,便想起我家來。」
「至於北邊的事情,雖然極為危險,可我家眼下還有先一手的優勢……」
北邊的天空已經暴雨傾盆,望月湖上同樣落著大雨,李絳遷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一旁的李闕宛輕聲道:
「只怕這是大勢力的傾軋,太陽道統也好,針對太陽的勢力也罷,都不是我家能碰的,只給她個答覆就好。」
「不錯。」
李絳遷似乎走了會神,這才敢說話,思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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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一看局勢,我派人去紫煙回話,就說我家已經示警,可真人何時能趕到、路上會不會被長霄門截住,就是另外的事。」
「這是第一,第二件事…真人一走,江北的消息便處於一片迷霧之中,北邊瞬息萬變,等著消息傳過來不知是猴年馬月,都仙道必須安撫好,通過他們來觀察江北,畢竟鄴檜自私到一個消息都不敢留…都仙目前對我家的信任和倚仗都是很重的。」
「可赤礁島的事……」
「無妨。」
李絳遷提起筆來,思量片刻,寫道:
「先時之事已有著落,乃是為郭氏郭紅漸所害,為使兩家生隙,以圖北岸,遂恐【槐魂殿】之事將生變故,倘若有消息,請來信復我。」
李絳遷看了兩遍,確定他人得了信不會察覺出自家的事情,這才道:
「都仙道與赤礁島交好多年了,話不能說的太明顯,免得叫人家覺得在挑撥離間,平白警惕起來,我只把兩件事串起來說,管龔霄自己想去…」
都仙道留有人在李家,讓他送回去即可,眼下把信疊起來,李絳遷立刻讓人送下去,看向身旁幾人,正色道:
「還請諸位留意四岸,此刻最不是大意的時候,萬一有命數催動,岸邊現出什麼人物來,要趁早扼殺!」
「尤其是東岸與荒野。」
既然江北有人拆台,那指不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別的事情,湖上還算安全些,東岸反而更容易出事情。
眾人點頭,過了一小半日,李絳遷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都仙道,殿外一陣腳步聲,送信的到了殿內,散了面上的遮掩,低聲道:
「拜見家主!」
李絳遷抬眉道:
「起來罷。」
此人濃眉大眼,氣度老成,腰間配刀,正是都仙道的公孫柏范!
他老老實實地單膝跪地,拜道:
「我家大人已經收到家主的信,深感郭紅漸之險惡…恨毒了他…」
他說了一連串的好話,卻只是動動嘴皮而已,李絳遷不置可否,而是仔細觀察起面前的人。
便見他雙眼昏沉,面色蒼白,隱約還能看到臉上和脖子上的傷痕,透露出一股股灰色,仿佛與人生死相搏,差點丟了性命。
李絳遷暗道不好,沉色道:
「公孫客卿…這是怎麼了!」
公孫柏范受了這樣重的傷,都仙道不讓他好好養傷,還派他來湖上送信,頓時讓李絳遷嗅到一股濃濃的危險感,果然這刀客滿臉苦澀,答道:
「為人所傷……」
「稟大人,大人詢問的事,我家大人也深感疑惑,【槐魂殿】的修士被人殺害一事極為突兀,是在【槐魂殿】的腹心之處,我家道統焦頭爛額,已經無心力去探查。」
「至於江上……已經沒有幾個人,還請貴族莫要來邀戰,以免引來尷尬之事。」
李絳遷作驚怒狀,問道:
「何至於此?!」
公孫柏范一向是穩重的人物,當年甚至得過李周巍誇獎,可哪怕鎮定如他,如今提起這事也是帶著驚懼和後怕,答道:
「稟家主,我家治下…出了個魔徒,不知撿了何等傳承,勃發於小門小戶之間,驟然突破築基,先殺城主,屠戮守衛,搶奪靈物…」
「我家修士並非全都在江上,還有好幾位在地盤上鎮守,陣法破碎,靈符閃亮,便立刻去增援,哪曾想…竟然被這剛剛突破築基的魔徒…給殺害了!」
李絳遷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一愣,問道:
「隨後呢?」
公孫柏范搖頭,露出後怕之色,低聲道:
「我最先趕到…不曾想他當面丟出三道符籙,威力大得可怕,若非我這些年勤習法術,修為精深,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這等古符籙,哪怕是我主人家也是做嫡系壓箱底的寶物,他這三道好像丟的是尋常的大路貨色,絲毫不可惜…讓他得以逃生。」
「眼下我家修士已經散開,將整個白鄴溪掘地三尺,只為將此人找出來,我家門主手頭人手緊,派我過來了。」
李絳遷聽得暗暗心驚:
『必然是真君引動而出的重要人物,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築基級別了……當年一個練氣的許霄都能讓我家狼狽不堪,這一個等到築基才殺出來,真是夠要命的!』
『更何況這人物不知好壞,如若是要與真君結緣…都仙道絕對元氣大傷,好好喝上一壺了!』
看著公孫柏范面色灰暗的模樣,李絳遷暗暗咋舌,雖然知道都仙道位處江北,麻煩事肯定比自家要多,卻沒想到這樣兇猛與難堪,便答道:
「那你家大人的意思是…」
公孫柏范面上顯出幾分決絕,沉色道:
「我家大人說了,此人絕不會離去太遠,必然還在江北,倘若有機會,盼著貴族可以雪中送炭,助我家一臂之力!」
難怪管龔霄帶的話把郭紅漸罵得體無完膚,原來都仙道也碰上了這敏感的時刻,自己內部出了個魔徒,江上空虛如不設防,郭紅漸竟然還在另一邊替他招惹李家!倘若李家真的發怒起來,殺過江來,裡應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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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管龔霄一向心態好,還能連寫數封信,若是管龔霄脾性差些,這下非得被氣得吐血不可!
結果這麼一鬧,管龔霄開口求助都顯得尷尬了,李絳遷哪裡想趟這淌渾水?面上又是憤怒,又是失望,嘆道:
「我是明白唇亡齒寒,互相幫襯,可貴門與赤礁一體連心,郭紅漸豈能明白!如今他拿著一套隱秘的法器,我家哪還敢讓人外出!」
公孫柏範本就不是厚臉皮的人,顯得有些羞愧,李絳遷不給他打斷的機會,惋惜道:
「郭氏能從東海冒到荒野來,我就估摸著江北要出事情,這信是去提醒的,沒想到終究晚了一步!」
他搖頭道:
「不過你放心,我家也是諸多麻煩事在頭上,不會趁機過江,你且先回去,江北的消息來往得勤一些,兩家好隨時相助。」
公孫柏范被他說得連連點頭,行禮道:
「多謝家主體諒…」
言罷便下去了。
李絳遷送出殿外,注視著他遠去,心中琢磨著。
其實管龔霄也不懼怕李氏此時過江,占據地盤,眼下的江北是在火上烤,哪有什麼好處?怕的是李絳遷為出口氣,真出手打上一場,兩邊有了傷亡,很可能會有不可預知的變化。
『至於派重傷公孫柏范過來送信…我看不是騰不出人手,是用重傷的他一路來回奔波,用來引誘那逃去的魔徒…也算有些算計。』
『還好…都仙還有個管龔霄…是個會低頭的,能掌控點局面,如若沒有這管龔霄,兩家眼下都很麻煩。』
他才轉過身來,暴雨之中便有一位黑衣青年落在殿前,面色很難看,單膝跪地,稟道:
「家主,【槐魂殿】過江了。」
李絳遷驟然抬起頭,心中沉沉一嘆,暗忖道:
『果然逃不掉!這一會兒麻煩也來了!』
遂抬眉急切問道:
「多少人馬,可是柏道人親自帶人過來?」
陳鴦神色凝重,點頭道:
「是柏道人帶人過江,如今在荒野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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