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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腳步聲,墨容澉立刻抬起頭來,儘管寧九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冰山臉,他還是看出了一點端倪,放在膝上的手不覺握在了拳,到嘴邊的話也咽了下去。
寧九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卟通一聲跪下,「屬下無能,請皇上降罪。」
皇帝提起的一口氣倏的沉下去,「快細細說來。」
「接李將軍密函,他帶人馬前去的時侯,發現火焰山某處有坍塌,他命人將坍塌處挖開,看到裡邊有洞『穴』和屍體,經清點,共有守衛打扮的八人,另四人分別為一老婆子,一中年『婦』人,還有兩個,」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聲音帶了澀晦:「是年青的『婦』人和孩子,從形體和相貌來看,很像王妃和小世子。」
皇帝緩緩站起來,語氣帶了希翼:「只是很像?」
「人被砸得變了形,無法辯認,但李將軍將洞『穴』里找到的一些東西派人八百里加急送過來,此刻還在途中,預計三日後到達臨安。」寧九接著說道:「李天將親自走訪了附近的村子,說是那名中年『婦』人和婆子每隔幾日便到村子裡來買食物,她們出手大方,從不討價還價,有時還多給銀錢,村子裡的人都願意賣糧食蔬菜給她們,只不過她們是啞巴,所以村里人對她們並不了解,雖然大家覺得她們有些奇怪,卻也沒人去多管閒事。」
皇帝問,「好好的洞『穴』為什麼會坍塌?」
「據村里人說,應該是自然坍塌,那座火焰山原先也坍塌過,至於為什麼坍塌,他們也不清楚,只是覺得那山的溫度比別處高,很詭異,所以取名叫火焰山,平時沒有人敢上去。」
皇帝站在那裡呆滯了半天,方才坐下,「那便再等三天。」
寧九動了動嘴唇,想勸他一句,事情到了這一步,希望恐怕不大了。但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來,皇帝太可憐了,便再給他三天時間吧。
三天後,李將軍派人送來的東西果然到了,寧九把人安排去休息,自己提著東西去見皇帝,一個大包袱,打開來,東西還不少,因為在地上撿的,看上去都髒兮兮的。有一些衣物,有荷包,髮釵,還有一把小銀鎖。
月桂和綺紅被叫過來仔細辯認,那些衣物和髮釵里,有一些確實是王妃的東西,荷包也是,皇帝把小銀鎖拿在手裡,輕輕擦試上面沾的塵土,他認得這把小銀鎖,是小世子的,滿月那天在烏水鎮,史晟誠送的,還鑲著金邊,做得頗為精緻,白千帆喜歡,親自戴在墨容麟的脖子上。
這一次不會有錯了,他把小銀鎖緊緊扣在掌心裡,涼意從指尖一點一點浸到心裡去,他無法壓抑心裡的那股躁動,很想殺人。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安靜得可怕,對寧九說:「帶諸葛謙瑜來。」
寧九轉身咐咐下去,很快,諸葛謙瑜就被帶來了,這段時間,他並沒有受苦,餐餐能吃飽,比起剛來時的樣子要好了很多。
皇帝叫月桂和綺紅退下去,對諸葛謙瑜說,「朕說過,王妃若回來,朕大赦天下,可如今她沒回來,朕便要殺人。」
諸葛謙瑜似乎有些意外,問:「沒找到王妃嗎?」
寧九說,「找到了,但去晚了,洞『穴』坍塌,人都埋裡頭了。」
諸葛謙瑜有些惋惜的樣子,搖了搖頭,「看來是天意。」話音剛落,他猛的倒抽一口冷氣,一柄劍已經『插』進了他的身體。
皇帝的動作太快,他壓根沒看清楚,那劍就沒入了他的胸膛。
皇帝冷冷的聲音響在他耳畔:「這也是天意。」手一收,劍拔回來,鮮紅的血立刻噴湧出來……
諸葛謙瑜捂著胸口,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緩緩的往後仰,最終倒在了地上。
見了血,皇帝的怒氣總算平息了下來,無盡的空虛卻漫上來,似要將他沒頂,他扔下劍,踉蹌著從門口走了出去。
冷風迎面撲來,所經之路,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他漫無目的的走著,明知道無望,卻總想出現奇蹟,如今連屍身都找到了,是真的無望了。
到處都是陰冷,到處都是灰『色』,陽光照在身上感覺不到半點溫暖,他看著地上烏泱泱跪著的人,眼神茫然而空洞。
他奪了天下,成了君王,可是那個和他並肩分享的人呢?哪怕站得再高,權力通天,也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
等到他停下來,才發現自己站在太『液』湖邊,微風拂過,波光粼粼,他望著那晃動的細碎金光,怔怔出神。
其實誰也不怪,只怪自己,以為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把一頭狼變成羊,但狼就是狼,生『性』就是嗜血,包括他自己,所以,羊在狼的世界無法存活,狼需要的是可以追隨它一路征戰的同伴,哪怕它被同伴吃掉。
想了很久想不通的事,放在自然界,一下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不知過了多久,餘光里,郝平貫站在不遠處左顧右盼,而寧九攔著不讓他過來。
「什麼事?」他問。
他一開口,寧九便讓了道,郝平貫邁著細碎的步子走過來,低聲道:「皇上,獄監司的劉都正來了,說人犯沒經得住刑,半刻鐘前已經斃了。」
皇帝知道他嘴裡的人犯便是墨容淵,他扯了扯嘴角,眼睛看著湖面,「把他的屍身剁碎扔到河裡餵魚。」
郝平貫錯愕了一下,答:「是,奴才這就去辦。」
該死的似乎都死了,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個了結,半個月後,王妃和小世子的屍體運回臨安城,賈桐帶著禁軍接進來的,擺放在長身殿裡,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揭白布看了一眼,結果連他這個見慣生死場面的人都哇的一聲跑去樹底下吐了,可見白布底下的屍體有多可怖。
大夥怕皇帝見了傷心,都極力勸他不要看,皇帝自然是不聽勸的,陰沉著臉,揭開白布,但他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樣情緒激動,甚至嚎啕大哭,默然看了一會,復蓋上,便叫收棺。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悲傷過了頭,親眼見著屍體,他反而沒有什麼反應,仿佛早已經麻木了。甚至連喪事也不怎麼上心,一應事務都交給修敏。
起草悼文的時侯,修敏來請示,「皇上,是不是該給……娘娘追加封號、還有大皇子的諡號,另外皇陵剛剛動土,關於下葬……」
皇帝正在寫字,狼毫滯在半空,過了一會才說,「靈牌上什麼都別寫,空著,在皇陵邊上擇塊地下葬,不必大『操』大辦,停三日便發喪吧。」
修敏很是意外,原以為皇帝對白千帆愛得那樣深切,必會追封她為大行皇后,賜諡號,風光大葬,沒想到一切從簡,甚至不入皇陵。不過皇帝是諱莫如深的人,他的心思,誰也猜不透。